《人间喜剧》
背景说明
奥诺雷·德·巴尔扎克是法国19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他不仅在法国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同时也是举世公认的现实主义文学大师,塑造典型的巨匠。1799年,巴尔扎克生于法国古城图尔。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农村寄养,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寄宿在学校,很少与家人见面。他就像“鹅群中孵化的一只鹰蛋”,拿破仑时代的风气孕育着他,长期离开亲人的生活也培养了他独立思考和工作的习惯。
巴尔扎克生活在法国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的历史转折时期,亲身经历了拿破仑帝国、波旁复辟王朝、七月王朝等重要历史阶段,目睹了1830年和1848年革命等重大历史事件。新旧交替时期的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急剧而持续的社会动荡,带来了社会思潮的空前活跃,促进了19世纪法国文学的繁荣和发展,同时也对巴尔扎克的创作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1829年,巴尔扎克发表《舒昂党人》揭开了《人间喜剧》这部巨大作品的序幕。在这之后直至1848年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巴尔扎克创作了包括《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等在内的九十余部作品。《人间喜剧》这个总标题第一次提出是在巴尔扎克1839年给出版商埃泽尔的信件,但丁的《神曲》给了他直接启示。《神曲》原名为“神的喜剧”,巴尔扎克认为自己所写的故事都是人世间的世俗喜剧,叫做《人间喜剧》再合适不过。《人间喜剧》犹如一部包罗万象的19世纪法国社会史,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瑰宝。
推荐版本:傅雷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名著概要
按照巴尔扎克的设想,《人间喜剧》这套巨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风俗研究,反映社会现象,对法国的各个部分进行细致的描画;第二部分是哲理研究,探讨产生这些社会现象的原因,寻出隐藏在众多的人物、激情和事件里面的意义;第三部分是分析研究,从“人类的自然法则”出发来分析这一切的本质和根源。在这三部分内容中,“风俗研究”占有最重要篇幅。因而根据题材的类别,巴尔扎克又将它划分为“私人生活”、“外省生活”、“巴黎生活”、“政治生活”、“军旅生活”和“乡村生活”六个场景。巴尔扎克原计划在《人间喜剧》的总标题下写137部小说,结果只完成了90余部,其中绝大部分属于“风俗研究”,而且主要集中在前三个场景。这90余部小说并非都是杰作,但就总体而言,却构成了一座奇伟壮丽的文学大厦。
《人间喜剧》反映了资产阶级取代贵族阶级的发家史。巴尔扎克用编年史的方式几乎逐年地把上升的资产阶级在1816~1848年这一时期对贵族阶级日甚一日的冲击描写了出来。如:《老姑娘》中描写外省阿郎松地区资产阶级的头面人物杜布斯吉埃如何战胜旧贵族,娶了当地最有钱的老处女,终于完全控制了这个城市;《阿尔西的议员》和《夏娃的女儿》都描写了银行家把持议会选举,而贵族完全依附于他们的情景。贵族阶级的没落衰亡是《人间喜剧》不断重复的主题。巴尔扎克描写了这个在他看来是模范社会的最后残余的团体如何在庸俗的、满身铜臭的暴发户的逼攻下逐渐消亡或被腐化。另外,巴尔扎克还描写了围绕争夺金钱而展开的人间惨剧。在《夏培上校》中,妻子为了吞没丈夫的财产企图把他关进监狱;《幻灭》通过金钱操纵报纸的描绘,指出“一切都是被金钱所决定的”,其中,父子之间只有金钱关系,彼此好像互不相识的买卖人或者激烈的争夺对手。《人间喜剧》所反映的当时的社会经济状况,超过了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所提供的材料。
《欧也妮·葛朗台》和《高老头》是《人间喜剧》中标志着巴尔扎克的创作达到成熟的重要作品。《欧也妮·葛朗台》堪称巴尔扎克最完美的作品之一,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吝啬鬼的典型。葛朗台的形象是对资产阶级金钱拜物教的生动写照,巴尔扎克通过对这一形象的塑造将资产阶级嗜钱如命的本质披露得淋漓尽致。作为一个通过政权更迭大发横财的暴发户,葛朗台是法国大革命后得势的资产阶级的代表,同时又是复辟王朝时期游刃有余的大财主。这个吝啬鬼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他的得势反映了复辟王朝时期土地、金融资产阶级主宰一切的社会现实。《高老头》则更是淋漓尽致地揭露了金钱的统治作用和拜金主义的种种罪恶。高老头是个靠饥荒牟取暴利而后发家的面条商,他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放在两个女儿身上。最初他在女儿家受到上宾待遇,随着他的钱财日益减少,他的地位也每况愈下,最后竟被闭门不纳。高老头临终时渴望见女儿们最后一面,她们却托词不来。高老头悲愤地喊出:“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巴尔扎克以高老头的父爱衬托出金钱败坏人心的触目惊心,对现实社会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发出愤怒的谴责。
知识链接
“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现实主义原则
典型论是现实主义文学中的核心内容。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是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原则。而巴尔扎克在艺术上的成就恰恰集中表现在对典型的塑造上。
在《人间喜剧》中,他创作出各个阶层的人物多达两千多个,性格鲜明的典型有数十个。巴尔扎克在作品中不厌其烦地描绘城市面貌、房屋建筑、家具陈设,他将这些环境描写看作细节描写的一部分,极力通过环境描写再现时代风貌。同时他将环境描写同人物的心理变化和精神状态糅合在一起。
如他一面描写鲍赛昂子爵府举行舞会的盛大场面,一面描绘拉斯蒂涅受到腐蚀的心理变化。在描写人物时,巴尔扎克善于作精细的外貌描写和性格化的对话,并以夸张的手法刻画性格特征。吝啬鬼葛朗台的语言就是人物语言个性化的典型,他往往只说一两句话,可句句都符合人物吝啬的性格。
此外,巴尔扎克塑造人物还有一个独创的手法,即人物的再现。人物在不同的小说中反复出现以表现他们不同的生活阶段和侧面,最后构成这个人物的整体。这种手法使各种作品联结起来,人物生动立体。
名家评述
《人间喜剧》……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
——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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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节选自《人间喜剧·高老头》第六章,描写的是高老头临死前的情景。
“她们要来了,”老人又说,“我知道她们的脾气。好,但斐纳,我死了,她要怎样的伤心呀!还有娜齐也是的。我不愿意死,因为不愿意让她们哭。我的好欧也纳,死,死就是再也看不见她们。在那个世界里,我要闷得发慌。看不见孩子,做父亲的等于入了地狱;自从她们结了婚,我就尝着这个味道。我的天堂是于西安街。哎!喂,倘使我进了天堂,我的灵魂还能回到她们身边吗?听说有这种事情,可是真的?我现在清清楚楚看见她们在于西安街的模样。她们一早下楼,说:‘爸爸,你早。’我把她们抱在膝上,用种种花样逗她们玩儿,跟她们淘气。她们也跟我亲热一阵。我们天天一块儿吃中饭,一块儿吃晚饭,总之那时我是父亲,看着孩子直乐。在西安街,她们不跟我犟嘴,一点不懂人事,她们很爱我。天哪!干么她们要长大呢?(哎哟!我痛啊!头里在抽。)啊!啊!对不起。孩子们!我痛死了;要不是真痛,我不会叫的,你们早已把我训练得不怕痛苦了。上帝呀!只消我能握着她们的手,我就不觉得痛啦。你想她们会来吗?克利斯朵夫蠢极了!我该自己去的。他倒有福气看到她们。你昨天去了跳舞会,你告诉我呀,她们怎么样?她们一点不知道我病了,可不是?要不她们不肯去跳舞了,可怜的孩子们!噢!我再也不愿意害病了。她们还少不了我呢。她们的财产遭了危险,又是落在怎样的丈夫手里!把我治好呀,治好呀!(噢!我多难过!哟!哟!哟!)你瞧,非把我医好不行,她们需要钱,我知道到哪儿去挣。我要上奥特赛去做淀粉。我才精明呢,会赚他几百万。(哦呀!我痛死了!)”
……
“一个也不来,”老人坐起来接着说。“她们有事,她们在睡觉:她们不会来的。我早知道了。直要临死才知道女儿是什么东西!唉!朋友,你别结婚,别生孩子!你给他们生命,他们给你死。你带他们到世界上来,他们把你从世界上赶出去。她们不会来的!我已经知道了十年。有时我心里这么想,只是不敢相信。”
他每只眼中冒出一颗眼泪,滚在鲜红的眼皮边上,不掉下来。
“唉!倘若我有钱,倘若我留着家私,没有把财产给她们,她们就会来,会用她们那亲吻来舐我的脸!我可以住在一所公馆里,有漂亮的屋子,有我的仆人,生着火。她们都要哭作一团,还有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孩子。这一切我都可以到手。现在可什么都没有。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啊!我的钱到哪儿去了?倘若我还有财产留下,她们会来伺候我,招呼我;我可以听到她们,看到她们。啊!欧也纳,亲爱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我宁可给人家遗弃,宁可做个倒霉鬼!倒霉鬼有人爱,至少那是真正的爱!啊,不,我要有钱,那我可以看到她们了。唉,谁知道?她们两个的心都像石头一样。我把所有的爱在她们身上用尽了,她们对我不能再有爱了。做父亲的应该永远有钱,应该拉紧儿女的缰绳,像对付狡猾的马一样。我却向她们下跪。该死的东西!她们十年来对我的行为,现在到了顶点。你不知道她们刚结婚的时候对我怎样的奉承体贴!(噢!我痛得像受毒刑一样!)我才给了她们每人80万,她们和她们的丈夫都不敢怠慢我。我受到好款待:好爸爸,上这儿来;好爸爸,往那儿去。她们家永远有我的一份刀叉。我同她们的丈夫一块儿吃饭,他们对我很恭敬,看我手头还有一些呢。为什么?因为我生意的底细,我一句没提。一个给了女儿80万的人是应该奉承的。他们对我那么周到,体贴,那是为我的钱啊。世界并不美。我看到了,我!她们陪我坐着车子上戏院,我在她们的晚会里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她们承认是我的女儿,承认我是她们的父亲。我还有我的聪明呢,什么都没逃过我的眼睛。我什么都感觉到,我的心碎了。我明明看到那是假情假意;可是没有办法。在她们家,我就不像在这儿饭桌上那么自在。我什么话都不会说。有些漂亮人物咬着我女婿的耳朵问:
——那位先生是谁啊?
——他是财神,他有钱。
——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