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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词(2)

凄凉犯

谢映先《中华词律》:又名〔凄凉调〕、〔瑞鹤仙影〕。双调,九十三字,前片九句六仄韵,后片九句四仄韵。增减作九十一字、九十四字两体。

姜夔精通音律,是继柳永和周邦彦之后的又一个自度新调的大家。这首词创作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客居合肥之时,当时南宋与金以淮水为界,合肥在当时成为边境城市,所以白石说:“时闻马嘶,出城四顾,则荒烟野草,不胜凄黯。”此曲牌〔凄凉犯〕是由琴曲〔凄凉调〕假借而来,“犯”的意思是乐曲中的转调,目的是为了丰富乐曲的变化。

合肥巷陌皆种柳,秋风夕起骚骚然。予客居阖户,时闻马嘶,出城四顾,则荒烟野草,不胜凄黯,乃著此解。琴有凄凉调,假以为名。凡曲言犯者,谓以宫犯商、商犯宫之类。如道调宫上字住,双调宫亦上字住,所住字同,故道调曲中犯双调,或于双调曲中犯道调,其它准此。唐人乐书云:“犯有正旁偏侧,宫犯宫为正,宫犯商为旁,宫犯角为偏,宫犯羽为侧。”此说非也。十二宫所住字各不同,不容相犯,十二宫特可犯商角羽耳。予归行都,以此曲示国工田正德,使以哑栗吹之,其韵极美。亦曰瑞鹤仙影。

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楼吹角。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着。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小序意为:合肥的道路两旁多种有柳树,秋风夕起,空中飘荡着风吹柳叶的声音。我客居于此,闭门不出,时而听到马嘶声,出城环望,满眼尽是荒烟野草,让人不禁感到悲凉萧瑟,于是我写下了这首词曲。琴曲中有〔凄凉调〕,我借此为名。大凡曲子所谓的犯调,说的是以宫犯商、以商犯宫之类现象。如:道调宫以“上”字结声,双调宫也是以“上”字结声,所以我们可以说道调曲中犯双调,或者说双调曲中犯道调,其他情形,以此类推。唐人乐书中说:“犯曲有正、旁、偏、侧之分,宫犯宫为正,宫犯商为旁,宫犯角为偏,宫犯羽为侧。”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十二宫中的结声各不相同,不能相犯,所能犯者商、角、羽三声而己。回到杭州后,我把这首曲子交给宫廷中的乐工田正德,并请他吹奏,其韵律美妙极了。这个词牌又叫做〔瑞鹤仙影〕。骚骚:风吹树叶的声音。阖户:关闭门户。凄黯:凄凉暗淡。解:乐曲的章节。假:借。宫犯商、商犯宫:古代乐曲分为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七声,以宫声为主的调式称宫,以其它各声为主的称调,合称为宫调。住:全曲的末一字称为住字,为杀声、结声、毕曲。故道调曲中犯双调或于双调曲中犯道调:因道调曲与双调曲住字相同,故可相犯。十二宫特可犯商角羽耳:因它们的住字相同,故可相犯。予归行都:序中自此以下为后来补写。行都,临时的国都,指杭州。国工:宫廷乐工。田正德:人名,当时的著名乐工。哑觱(bì)栗:古代的一种吹奏乐器名。韵:韵律。瑞鹤仙影:词牌名。

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秋风吹进合肥的大街小巷,夹路的杨柳用残余的生命奋力挣扎着,到处是一片残败萧条的景象。边城:指合肥。离索:破败冷落。

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楼吹角——不知骑马的人要回到哪里去,只听见马的嘶叫声越来越远,留下了号角的长鸣。甚处:什么地方。戍楼:古代城墙上的瞭望台。

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我这原本糟糕的心情,看到这遍地淡薄寒烟笼罩枯草的萧条景象后更加恶劣了。

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我好像戍边的士卒一样,在荒凉空旷的沙漠中曲折行进。部曲:古代军队的编制单位,在此泛指军队。迤(yǐ)逦(lǐ):曲折连绵。

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记得曾经西湖之上,我在傍晚的荷花丛中荡舟行乐,歌舞相伴。舫:船。携歌:带着歌妓。

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如今那当初和我同游的人已经不在了,昔日的绿叶红花也已经凋零了。

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着——只能把我的思念写在信笺上,等到大雁再来时为我捎给心中之人。漫:空,白白地。羊裙:此处用王献之题字于羊欣之裙的典故。《南史·杨欣传》载:“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也。……泛览经籍,尤长隶书。父不疑为乌程令,欣年十二。时王献之为吴兴太守,甚知爱之。欣尝夏日着新绢裙昼寝,献之入县见之,书裙数幅而去。欣书本工,因此弥善。”在此羊裙代指寄与友人的书信。系着(zhuó):把信系在雁足上。著,依附;附着。

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只怕大雁来去匆匆不肯捎信,耽误了日后的约会。

此序篇幅较长,不但交待了写作的缘由,并详细说明了音律中的“犯调”问题,看似与本词不相关,但一句“使以哑觱栗吹之,其韵极美”,不但说明了姜夔高度的音律修养,也体现了他对词的内容与曲调严格要求的专业精神及调与词相配合的重要性。

词的上片描写了边城合肥在兵灾影响下的荒凉冷落的景象,“秋风”、“边城”、“马嘶”、“戍楼”、“号角”、“衰草”、“寒烟”,一连串的景象营造了一种肃杀的氛围,寄托了词人黍离之悲、迟暮之情和飘泊之感。末句“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不但颇有气势,似稼轩之风,而且与所刻画景象融于一体,深化了主题,凸现了意境。下片笔锋突转,回忆起了昔日游赏西湖的场面,在时间、空间和意境上都是一个大的跨度,白石下此奇笔,意在以昔比今、以边疆比国都、以盛比衰,此一鲜明对比,作者之情尽在其中矣。在词的后一部分,白石的飘泊之情、迟暮之悲愈加明显,一句“翠凋红落”不知是写花、写人,还是写青春,很是耐人寻味。最后想以鸿雁传书却又“怕匆匆,不肯寄与”空留遗恨,凝重深蕴。这首词中的“羊裙”一典用得生硬突兀,与词的内容和意境都相脱节,可谓美中之不足矣。

秋宵吟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自度曲。又名〔醉月吟〕。三叠,九十八字,前两叠各五句三仄韵,句式相同;第三叠十句五仄韵。

这首词创作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秋客居合肥之时,是一首自度曲,调名与词旨相吻合。

古帘空,坠月皎。坐久西窗人悄。蛩吟苦,渐漏水丁丁,箭壶催晓。引凉,动翠葆,露脚斜飞云表。因嗟念,似去国情怀,暮帆烟草。带眼销磨,为近日愁多顿老。卫娘何在,宋玉归来,两地暗萦绕。摇落江枫早。嫩约无凭,幽梦又杳。但盈盈泪洒单衣,今夕何夕恨未了。

古帘空,坠月皎。坐久西窗人悄——陈旧的垂帘内空空无人,只有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西窗下我一人久坐,黯然伤神。悄:忧愁貌。

蛩吟苦,渐漏水丁丁,箭壶催晓——蟋蟀悲鸣,漏壶丁丁作响,黎明就要来到了。蛩(qiónɡ):蟋蟀。漏:漏壶,古代用以计时的工具。丁丁:水滴声。箭壶:漏壶。箭,漏壶中的装置,用以标记时间。

引凉,动翠葆,露脚斜飞云表——凉风吹起,翠绿的草木掀起层层波浪,近地的露水也被吹向云端。(sī):凉风。葆(bǎo):丛生的草。露脚:露水。脚,物体的下端。云表:云外。

因嗟念,似去国情怀,暮帆烟草——看着傍晚风中的船帆、洒满夕阳的薄烟野草,思乡之情溢于言表,发出惆怅的哀叹之声。因:连词。表承接关系。嗟念:嗟叹;叹息。去国:离开家乡。

带眼销磨,为近日愁多顿老——不尽的愁苦使我日渐衰老消瘦,衣带常移,磨损了带眼。带眼:衣带上的孔。人日渐消瘦,所以频频移动带眼以致销磨。柳永〔蝶恋花〕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杨亿《此夕》诗:“程乡酒薄难成醉,带眼频移奈瘦何。”

卫娘何在,宋玉归来,两地暗萦绕——你在哪里啊!我已经回来了,可你已经不在了,我们二人只能暗暗地魂牵梦绕。卫娘:指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用在此处代指怀念的合肥女子。宋玉:战国时楚国辞赋家,此处作者用以自比。萦绕:情思缠绕。

摇落江枫早。嫩约无凭,幽梦又杳——江南的枫树早早地凋落了,如同我们的誓约一样经不起风霜。今夜,就连我那幽幽的梦境也不会垂怜我了。嫩约:形容誓约的不牢靠。杳:不见踪影。

但盈盈泪洒单衣,今夕何夕恨未了——我只能横洒满襟的泪水,这绵绵的遗恨此生是难了了。盈盈:(眼泪)清澈的样子。今夕何夕:《诗经·唐风·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是一篇秋夜怀人之作。上片写景:垂帘、皎月、西窗、独坐之人、凉风、碧草、露珠、白云、夕阳、船帆、寒烟构成了一幅内容丰富的图画,“蛩吟”、“水丁丁”给它赋予声音,使它活了起来。这幅画不但有声,而且有情,“古帘空,坠月皎”写出人面不知何处去之悲凉,“悄”字是全篇的感情主线,“去国情怀”道出了飘零之感。夏承焘、吴无闻《姜白石词校注》解:“此乃秋夜不寐、思念情人之作。上片写秋夜独坐情景:‘古帘空’、‘坠月皎’、‘露脚斜飞云表’是所见;‘蛩吟苦’、‘漏水丁丁’是所闻。‘箭壶催晓’应‘坐久’句,写通宵不寐的相思之苦。上片种种描写为的是从侧面烘托怀人这个主题。”下片正面抒情,采用了“带眼”这一细节描写,凸现了为怀人而形容消瘦的形象,“卫娘何在,宋玉归来”明写了自己的对欢聚的期待换来的却是合肥情人的远去的悲哀和无奈。“嫩约无凭”可看出白石对合肥情人的丝丝埋怨,“幽梦又杳”则又进一步写出了思念至极的苦恼,爱恨交织,真挚而感人。结句“今夕何夕恨未了”大有“此恨绵绵无绝期”之意,可谓断肠之言。

点绛唇

本词作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离开合肥之时。

金谷人归,绿杨低扫吹笙道。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月落潮生,掇送刘郎老。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春草。

金谷人归,绿杨低扫吹笙道——我的情人要回去了,碧绿的杨柳枝低垂着为她扫净归去的道路,我吹笙为曲伴她回家。金谷:古代地名,在今河南洛阳西北。西晋石崇筑园于此,名金谷园,用来蓄歌妓绿珠,后来遂以金谷人代指歌妓。在此处金谷人指白石的情人。笙:一种管乐器。

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树上的小鸟发出哀怨的啼鸣,仿佛也在为思念情人而苦恼。

月落潮生,掇送刘郎老——与恋人的离别折磨着我的思绪,催人衰老。月落潮生:指离别之时。元稹《重赠乐天》:“明朝又向江头别,月落潮平是去时。”掇送:催逼。刘郎老: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中有一句:“前度刘郎今又来”,此时距前一次到玄都观已隔十四年。

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春草——合肥的春光一年又一年,我何时才会再回到这里呢?淮南:即合肥,宋时属淮南路。陌上生春草:汉代淮南小山写有《招隐士》,其中有一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词的上片写春日离别。杨柳树不仅仅是姜夔此作中合肥恋情的象征,而且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特有的离别意象,此作从杨柳之景写起,开篇点明主旨。“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一句移情于物,笔致清虚,使万物皆着相思之色,流露出词人细腻深婉的惜别之情。“月落潮生,掇送刘郎老”写得含蓄动人,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不过白石的确是把一生的情感都投入到了合肥,前后二十几年,直到白石老去之时都没有忘记“香远茜裙归”的佳人。“陌上生春草”虽化用了淮南小山的诗句,但与全诗情景浑融,并不露刻画之痕迹。此首作品通篇写景,把难以排遣的无奈和遗憾之情寄托于实实在在的景物,情味深长,凄婉动人。

解连环

谢映先《中华词律》:原名〔望梅〕。宋·周邦彦词有“信妙手、能解连环”句,遂改名《解连环》,又名《玉连环》(与《一落索》别名《玉连环》不同,更与《玉连环》正调无涉)。张辑词有“把千种旧愁,付与杏梁语燕”句,名《杏梁燕》。双调,一百零六字,前片十一句五仄韵,后片十句五仄韵,前后片自第二句起至第八句止句式相同。减字有一百零五字体。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秋后,姜夔再次离开合肥,填此离别之词。他这年两次赴合肥,而此时情人已人去楼空,这年以后白石诗词中再无重游合肥的踪迹。

玉鞍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玉鞍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我将要扬鞭远行了,却被离愁萦绕,不能潇洒而去。玉鞍:马鞍。倚:依靠在物体或人身上。在此指把马鞍放在马背上,意味着将要远行。沉吟:思量斟酌,表迟疑不决意。萦:缠绕。

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大乔小乔皆是通音晓乐之人,她们弹奏的声音如雁啼秋水般幽怨悲咽。大乔小乔:三国时东吴桥公有两女,皆国色天香,人称大桥、小桥,在此指合肥两姐妹。桥又作“乔”。拨春风:指善弹琴瑟。移筝:弹筝。雁啼秋水:此句双关,一方面形容琴声如秋雁哀鸣,另一方面,因筝上弦柱斜列如雁行,所以以雁啼喻筝鸣。

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她们虽伤心憔悴却仍然美丽动人,又何必精妆打扮呢?柳怯:形容腰肢柔软。云松:形容发髻松乱。

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恋人说:“初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那日,隔着竹帘你手持羽扇,潇洒不凡。”半面:初次见面。在此有形容记得真切之意。《后汉书·应奉传》载东汉应奉记忆力特强,有一人露半面看他,数十年后应奉见此人还清楚地认得。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雨后的夜晚的凉风从窗中钻入,我和她还没有共度完幸福的生活为何就轻易离别了呢?霁:天气转晴。幽欢:男女欢会。

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不知后会之期是在何时,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游如此美好的河山。空指蔷薇:空指花开为期,意思是不知何时。杜牧《留赠》诗中有:“不用镜前空有泪,蔷薇花谢即归来。”算:想来。

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在驿馆昏黄的灯光下,我又仿佛看见她在屏风边休息。水驿:水边驿站。曲屏:折叠的屏风。近底:旁边。

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想来只有夜晚的明月伴她入睡吧。皓月:明月。伊:她。“伊”可以作第二人称、第三人称代词。

此词作于离开合肥后的驿馆之中,上片写回忆,下片写别后,时空跳跃性较大,但却紧密有序,毫不疏散。首句写别时作者的不舍和眷恋,顿时使全篇萦绕着别离的愁思氛围。接着写合肥两姐妹拨琴弹筝为我送行的情景,美妙的乐曲如春风般和缓温柔,如大雁啼秋般清厉悲凉;美丽的姐妹虽然伤感憔悴却仍然难掩国色天香。上片的最后一句以佳人对双方初次见面的回忆告结,用初见的难忘反衬离别的难舍,用情人的话语表现自己的离愁别绪,新颖而感人。下片白石全部用冷色调来处理,一展其清劲瘦硬的风格。其中“空指蔷薇”不仅表现了再见无期,也流露了词人无奈而绝望的心情,令人不胜哀叹。“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是词人因思念成疾而产生的幻想。最后以遥想情人明月伴伊入睡的孤独收尾,感情细腻真挚。吴无闻先生在《姜白石词校注》中说:“结句有‘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相思两处同’之意。”

玉梅令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制。双调,六十六字,前片七句四仄韵,后片六句三仄韵。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冬,姜夔冒雪乘舟拜访范成大,在苏州别墅小住。范成大自制新曲,并请白石为之填词。白石借这首词表达了对石湖早日康复的祝愿,词旨与调名相符。

石湖家自制此声,未有语实之,命予作。石湖宅南,鬲河有圃曰范村。梅开雪落,竹院深静,而石湖畏寒不出,故戏及之。

疏疏雪片,散入溪南苑。春寒锁旧家亭馆。有玉梅几树,背立怨东风,高花未吐,暗香已远。公来领客,梅花能劝。花长好,愿公更健。便揉春为酒,剪雪作新诗,拚一日绕花千转。

小序意为:范成大自制此曲,但他还没有填词,所以就让我来作一首。范宅的南面有一条河,河对岸有个花园,名为范村。雪后,园中竹梅辉映,更显幽深清静,但范成大却因天气冷而闭门不出,于是我借这首词来取笑他。石湖: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晚年居住在苏州西南的石湖,自号石湖居士。范村:范成大《梅谱》自序:“余于石湖玉雪坡既有梅数百本,比年又于舍南买王氏僦舍七十楹,尽拆除之,治为范村。以其地三分之一与梅。”鬲:通“隔”。

疏疏雪片,散入溪南苑。春寒锁旧家亭馆——轻盈的雪花飘进了小溪南面的范村,初春的寒气充斥着整个园圃。疏疏:形容雪花稀疏而轻盈的样子。旧家亭馆:指范成大《梅谱》自序中提到的“王氏僦舍七十楹”。

有玉梅几树,背立怨东风,高花未吐,暗香已远——有几树梅花仿佛在埋怨东风似的,背风而立,并不完全打开花蕾,但那清幽的香气已经被吹得很远很远了。暗香:北宋诗人林逋《山园小梅》中有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公来领客,梅花能劝。花长好,愿公更健——请您陪我一起去赏梅吧,梅花能勉励你,增强你抵抗疾病的意志。梅花会越开越好,也祝愿您能够早日康复。劝:勉励。

便揉春为酒,剪雪作新诗,拚一日绕花千转——如果您能恢复健康的话,我愿把春色酿成美酒,裁剪雪花作成新诗,每天绕梅花千次。便揉春为酒:把春色酿成美酒。辛弃疾〔粉蝶儿〕词:“把春波都酿作一江醇酎。”拚(pīn):旧读pàn。舍弃;不顾惜。

这是一首借咏梅寓祝福之词。词的上片写景,描绘了雪的形态和梅的味道,很有“幽韵冷香”之感。“背立怨东风”写得尤为传神,尽显梅花之“态”,夏承焘、吴无闻《姜白石词校注》中说:“‘玉梅几树,背立怨东风’……亦为‘石湖畏寒不出’而发。”下片尽抒对石湖健康的祝愿,写得万象灵动,情趣别致。李佳《左庵词话》卷下:“白石词〔玉梅令〕下阕……词中寓祝寿意,写来却见语妙意新,与俗手固自不同。”这首咏梅词的最大特点也就在于此。

暗香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姜夔自度“仙吕宫”曲。其小序云:(略)后张炎用以咏荷花荷叶,更名《红情》、《绿意》。此曲九十七字,前片五仄韵,后片七仄韵,例用入声韵部。前片第五字,后片第六字,皆领格字,宜用去声。

〔暗香〕和〔疏影〕皆咏梅名篇,是姜夔最具代表性的两首自度曲。姜夔词中出现的“小红”就是范成大缘于此二曲而送给他的。这两首词的词牌取自北宋诗人林逋《山园小梅》中的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张炎《词源》云:“词之赋梅,唯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二妓肄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冬,我冒雪乘舟到范成大家里。住了一个月后,范成大向我索要词章,征求新的曲调,我应邀作了两曲。范成大十分喜欢,不停地吟诵欣赏,并令两个歌妓练习,其韵律音节十分美妙,于是命名为〔暗香〕和〔疏影〕。载雪:冒雪乘舟。诣(yì):拜访。止既月:已经一个月。简:竹简,这里指纸张。声:乐歌,歌曲。把玩:吟诵,欣赏。肄:练习,学习。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还是从前那样的清晖月色,不知这是第几次这样笼罩着我了,从前我在梅边吹笛,把美人从梦中唤醒,她不顾天气的清寒,为我摘取枝头的梅花。玉人:美人。刘体仁《七颂堂词绎》云:“落笔得‘旧时月色’四字,便欲使千古作者,皆出其下。”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我如同当年的何逊一样,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青春俊笔。可是竹林外那稀疏的梅花为何要把香气送到我的身边,令我想起往事呢?何逊:字仲言,南朝诗人,诗文极为当时名流范云、沈约赏识,对唐代杜甫等人影响甚大。他酷爱梅花,任扬州法曹时写过著名的《咏早梅》一诗,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中有诗句:“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春风词笔:何逊有诗《咏春风》。但怪得:只惊异。瑶席:坐席的美称。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江南水乡现在格外寂静,我是多么想折一枝红梅送给你啊,可惜这山高路远,夜雪阻隔。江国:指江南。寄与:用典,南朝宋盛弘之《荆州记》中有:“陆凯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诣长安与晔,并赠花诗曰:‘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对着酒人容易伤心悲泣,窗外无言的红梅令我回忆起那久久不能忘怀的往事。翠尊:翠绿的酒杯,这里代指酒。尊,同“樽”。红萼:在此指红梅。耿:耿耿,心中不安,老是想着。谭献《谭评〈诗辨〉》云:“石湖咏梅,是尧章独到处。‘翠尊’二句,深有《骚》、《辨》意。”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最难忘你我携手同游,千树万树的梅花倒影在西湖的寒光碧色中,而现在又是梅花随风吹落的时节,我和你几时才能相见呢?千树:宋代西湖孤山梅花成林。邓廷祯《双砚斋随笔》云:“姜石帚之‘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状梅之多,皆神情超越,不可思议,写生独步也。”

作品构思精巧周密,疏散开阔。全篇围绕梅展开,上片由“旧时”领起,追忆往日赏梅欢乐之事;中间由“而今”转折,写出年老、寂寞而无心赏梅,似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梅’花依旧笑春风”之意。下片抒写对玉人的思慕之情。“叹寄与”意思递进一层,见不到玉人也就罢了,连折梅寄远都成为不可能,悲愁加深加重了。“长忆”使词人又回到了旧时之乐,与首句相呼应。姜夔最终还是走不出这万般愁绪,只能陷入“几时见得”困惑深渊。周济《宋四家词选》云:“前半阕言盛时如此,衰时如此。后半阕想其盛时,想其衰时。”

本词笔法婉曲凝练,用语清空,以骚雅之笔写至情至爱,句句咏梅,处处写人,而梅与人始终是保持距离的,并不合为一体,想必这只有白石的词艺术才可做到。

疏影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姜夔自度“仙吕宫”曲。张炎以咏荷叶,改名〔绿意〕。兹以姜词为准。一百十字,前片五仄韵,后片四仄韵,例用入声部韵。

关于本篇的主旨,前人众说纷纭,一说感徽、钦二帝被俘;一说思念合肥情人;还有的说是为范成大而作……在此,笔者取借咏梅表达对美好事物的怜惜、暗喻自己的身世之说。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长满苔须的枝条上点缀着晶莹如玉的花朵,一对小小的翠鸟在枝头相互依偎。苔枝:苔梅,梅的一种。范成大《梅谱》云苔梅:“苍藓鳞皴,封满花身。又有苔须垂于枝间,或长数寸,风至绿丝飘飘可玩。”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此句用典,出自柳宗元《龙城录》:隋名将赵师雄醉游罗浮山,遇一女子,二人同饮,有一绿衣童子笑歌欢舞,待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大梅花树下,枝头有翠鸟,而女子不知去向。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客居他乡又逢梅花,傍晚时分,她在篱笆的角落靠着竹林,默默无语地伫立着。倚修竹: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昭君不习惯那遥远的大漠生活,只思念江南江北的故里,料想她的魂魄会在月夜归来,化作这幽静孤独的梅花。昭君不惯胡沙远:西汉时,汉元帝把宫女王昭君嫁给了匈奴呼韩邪单于。佩环:即环佩。杜甫《咏怀古迹》其三咏王昭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人们还清晰地记得南朝皇宫中的一桩往事:在寿阳公主酣睡之时,一朵梅花飘落在她的眉间。相传南朝寿阳公主日卧含章殿下,梅花落额上,成五片,拂之不去,成“梅花妆”,此句用典故形容梅花凋落。蛾绿:女子青黛色的细长眉毛。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不要像春风一样不怜惜这娇美的梅花,要早早地把她珍藏起来。金屋:金屋藏娇。汉武帝小时候对姑母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如果还让梅花一片片凋零,随流水而去,那就怨玉笛吹奏的哀曲了。等到那个时候,再也找不到这阵阵幽香了,只剩下那横斜的疏影照映在小窗之上。玉龙哀曲:指笛曲《梅花落》,声调哀婉。李白在《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中有诗句:“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玉龙:笛名。

本篇句句或用典或化用诗句,晦涩难解,词旨飘忽不定,以致产生了前人对本篇主旨的多种说法,但是姜夔终于用他人的文字显示了自己所独有的幽韵冷香、清刚醇雅。这首词紧承上一篇,也是紧紧围绕梅展开的,但却是借咏梅花来伤感个人的身世,表达了词人孤独寂寞的境况和高洁人格。上片记梅,首句“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写梅之貌,“苔”、“玉”、“翠”构成一幅绚丽的而又是冷色调的图画,展示了一种和谐安谧的氛围,以乐景写哀,从反面突出了梅之寂寞。“客里”一句,写梅之神,人与梅合一,既写出了梅之孤独也写出了人之寂寞;倚竹而立,既写出了梅之飘逸也写出了人之高洁。白石以“昭君”点化梅之魂,恰到好处,昭君不仅有梅之美貌,梅之纯洁,梅之高尚,而且和梅一样的孤独寂寞。下片惜梅,竟有奇想“金屋藏梅”,怜惜之情溢于言表。最后一句,暗香不再,疏影残留,飘渺黯淡,洞入人的心灵,久久萦绕。

水龙吟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又名〔龙吟曲〕、〔庄椿岁〕、〔小楼连苑〕。《清真集》入“越调”。各家格式出入颇多,兹以历来传诵苏、辛两家之作为准。一百二字,前后片各四仄韵。又第九句第一字并是领格,宜用去声。结句宜用上一、下三句式,较二、二句式收得有力。

宋光宗绍熙四年(1193)秋,白石客居绍兴,同黄庆长夜游鉴湖。

黄庆长夜泛鉴湖,有怀归之曲,课予和之。

夜深客子移舟处,两两沙禽惊起。红衣入桨,青灯摇浪,微凉意思。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况茂陵游倦,长干望久,芳心事、箫声里。屈指归期尚未,鹊南飞有人应喜。画阑桂子,留香小待,提携影底。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

小序意为:黄庆长夜游鉴湖,作了一首思念故乡的词,让我与之唱和。黄庆长:白石之友,事迹不详。鉴湖:即镜湖,在浙江绍兴城南。课:督促。

夜深客子移舟处,两两沙禽惊起——深夜,我们乘舟在鉴湖中游荡,惊起了卧在沙洲上的对对水鸟。客子:客居他乡的人,这里是词人自称。沙禽:沙洲上的水鸟。

红衣入桨,青灯摇浪,微凉意思——船桨深入到粉红的荷花丛中,船头的灯光随着波浪荡漾闪动,湖面袭来微微的凉意。红衣:荷花。青灯:船上的油灯。

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我对风举杯,指水为誓,我真的想回归家乡。把酒临风:范仲淹《岳阳楼记》云:“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有如此水:指水为誓,意思是我的心很明白。《诗经·王风·大车》有言:“谓予不信,有如皎日。”苏轼《游金山寺》:“有田不归如江水。”

况茂陵游倦,长干望久,芳心事、箫声里——况且我已厌倦了飘泊的生活,家人也盼望我早日回去,我这怀归之情都从箫声中流露出来了。茂陵:汉武帝陵,在今陕西兴平县东北,汉代大文豪司马相如晚年曾多病客居于此。在此用茂陵代指作者的客居之所。长干:古金陵(今南京)里巷名,在此代指作者家的住处。李白《长干行》:“……感此妾伤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以女子之口写望夫的爱情故事。箫声:姜夔善吹箫。

屈指归期尚未,鹊南飞有人应喜——屈指算算,我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我想当我给家人报信时,家人会为我的即将归来而万分高兴。屈指:计算。鹊南飞有人应喜:汉代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三:“乾(qián)鹊噪而行人至。”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画阑桂子,留香小待,提携影底——画阑边的桂花还保留着香气,它正等我归去和心上人携手同游花影之下呢。画阑:雕花的栏杆。桂子:桂花。提携:携手。

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我在这方面的感受颇多,十年梦境般的悲欢离合大抵如此。

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你为何也遗憾于飘泊江湖,而写出千里思归的篇章呢?甚:为什么。谢郎:指南朝宋谢庄,在此指黄庆长。解:能够;会。月明千里:谢庄《月赋》中有“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之句,“月明千里”用在此处借指黄庆长原作。

此篇作品以怀归为主题,开篇先写景,其中“夜深”表明了客子因思乡而久不能寐;“两两沙禽惊起”一句,以动写静,以沙禽的“两两”反衬客子的形单影只。下面继续写景,反说桨入红衣、摇浪青灯,顿显词情画意,别具风格。但这样的美景也不能消除客子的思归之情:“微凉”一词双关,既写出了天气的清凉,又写出了心境的凄凉,而此“微凉意思”也就引出了下面的大段怀归之情的表述。白石趁着酒意先以誓言表明思归,接着说明原因:一是游子已厌倦了飘泊;一是佳人的殷切盼望。词的下片就详细想象了佳人的期盼。虽然游子还不知道何时回归故里,但那时一定“有人应喜”,不但如此,就连桂子都在“留香小待”——待这对有情之人携手花影之下。游子这样的想象不但表现了佳人的盼归,同时也流露了他自身对回归的深深的渴望。“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此笔与以往白石怀人之词不同,多了一分洒脱,少了些许哀愁,这大概就是极度悲伤后的冷静吧。结笔写友人同自己一样怀归,照应唱和之意;化用谢庄之句不但写出了相思之情,而且景与情融、物与人合,不见雕刻之痕迹。

玲珑四犯

谢映先《中华词律》:宫调名。清·王乱运词名〔夜来花〕。双调,九十九字,前后片各九句五仄韵,各家句式、平仄及叶韵不一。添字有一百字及一百零一字数体。

这首词作于宋光宗绍熙四年(1193)岁暮,姜夔客居浙江绍兴之时,此时他约三十九岁。岁暮是团圆之时,家家张灯结彩,白石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江湖漂零之感,遂成此阕。

越中岁暮,闻箫鼓感怀。

叠鼓夜寒,垂灯春浅,匆匆时事如许。倦游欢意少,仰悲今古。江淹又吟恨赋。记当时送君南浦。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扬州柳垂官路。有轻盈换马,端正窥户。酒醒明月下,梦逐潮声去。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教说与,春来要寻花伴侣。

小序意为:年末,我在越中,听到箫鼓声有感。越中:浙江省绍兴一带。

叠鼓夜寒,垂灯春浅,匆匆时事如许——将近初春的寒夜里,鼓声接连不断,为了迎接新年,家家挂起了彩灯,时间转眼即逝,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匆匆啊。叠鼓:接连不断的鼓声。垂灯:张挂彩灯。

倦游欢意少,俛仰悲今古——我对在外旅居的生活感到疲倦,心情郁郁寡欢,常感时间短暂,今非昔比。俛仰:形容时间短暂。晋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有言:“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俛,同“俯”。向下,低头,同“仰”相对。

江淹又吟恨赋。记当时送君南浦——我依然记得当时与你分别的情形。江淹:字文通,南朝文学家,代表作:《恨赋》、《别赋》。《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写的是情人之别。

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在天地之间,在一生之中,只有离愁最是苦涩。乾坤:天地。

扬州柳垂官路。有轻盈换马,端正窥户——在扬州柳树相伴的官家大道上,我曾出入秦楼楚馆,过了一段放浪的生活。轻盈:形容女子柔美的体态。换马:古乐府《杂曲歌辞》有“爱妾换马”篇。唐代李玫《异闻实录》记载鲍生多养声妓,韦生好乘骏马,一日相遇,韦生以一妓女换鲍生一匹好马。端正:指女子容貌端正,这里代指容貌姣好的女子。窥户:这里指情遇。

酒醒明月下,梦逐潮声去——我在明月下醒过酒来,往日的美梦也就随潮水一样退却了。

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才高八斗、文赋满车又能怎样?只落得个天涯孤旅、四处飘零。信美:十分优美。信,确实。漫:空,白白地。羁旅:客居他乡,漫游。

教说与,春来要寻花伴侣——只能安慰自己说,春天来了,可以有香花绿草来陪伴我了。

在这首词中,姜夔对他传统的艺术风格有所突破,一改往日表情达意的含蓄委婉的方式,产生了一种喷薄情感的欲望,像“倦游欢意少,俛仰悲今古”、“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这样的句子在姜夔的作品中是很少见的,真如酒醉之言。

姜夔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词人,也正是这多愁善感成就的这一代婉约大师,仿佛任何景象影射到他的眼中都会变成无尽的悲愁,悲国,悲家,悲身世,悲离别……

但姜夔称不上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至少在他的词中,他不是感情丰富的。虽然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饱满的感性之中,但终究不离思乡、怀人,当然偶尔也会思及家国,但他毕竟不能跳出个人的情感樊笼,这也就注定了姜夔永远在艺术上、思想上受到限制,不能放开自我,用生命投入艺术境界,用生命感发艺术灵魂。

莺声绕红楼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五十字,前片四句四平韵,后片四句三平韵,句式与《惜春令》同而平仄异。

这首词作于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春。

甲寅春,平甫与予自越来吴,携家妓观梅于孤山之西村。命国工吹笛,妓皆以柳黄为衣。

十亩梅花作雪飞。冷香下携手多时。两年不到断桥西,长笛为予吹。人妒垂杨绿,春风为染作仙衣。垂杨却又妒腰肢,近前舞丝丝。

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春,我和平甫由绍兴来到杭州。一天,我们带着乐妓到西湖孤山的西村赏梅,并让宫廷乐工吹笛,让乐妓都穿上柳黄色的衣服跳舞歌唱。平甫:即张鉴。越:浙江,这里特指浙江绍兴。吴:江苏,这里特指杭州。孤山:在杭州西湖中,以梅花著称。西村:白石于〔卜算子〕八首中自注:“西村在孤山后,梅皆阜陵时所种。”国工:宫廷乐工。

十亩梅花作雪飞。冷香下携手多时——十亩梅林如雪一样洁白剔透,在梅花的冷香之下,我和好友携手同赏,久久不愿离开。十亩梅花:孤山多梅,白石〔暗香〕中有“千树压西湖寒碧”一语。

两年不到断桥西,长笛为予吹——两年不曾来过断桥了,这首笛曲就是为你而演奏的。断桥:西湖名景,在孤山之西、白堤之上。

人妒垂杨绿,春风为染作仙衣——美人仿佛嫉妒杨柳那翠绿的春色,要么怎会穿上如同春风染过的柳黄色的衣裳呢。

垂杨却又妒腰肢,近前舞丝丝——杨柳却又妒嫉美人纤细娇柔的腰肢,要么怎会在她们跟前尽情舞动丝丝的枝条呢。

这是一篇游记之作,五句写了五种不同的景物。第一句写梅,“十亩梅花”极富气势,描写出了一片梅林的宏大、浩荡之美。第二句写梅树下长久伫立赏梅的人,正面写出了梅之香,侧面写出了梅之美和人对梅花的怜爱。第三、四句刻画了洋溢春色、婀娜多姿的人和柳,既可以说是借美人写杨柳又可以说是借杨柳写美人,人与柳相互映衬,交相辉映。此作短小精悍,内容充实,词序与词作浑然一体,相互补充,构成一篇真切传神的佳作。

角招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自度曲。双调,一百零八字,前片十一句七仄韵,后片十三句九仄韵,前片第四句起至第九句止与后片第五句起至第十句止句式相同。减字有一百零七字体。

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春,白石客居杭州之时曾与俞商卿共赏孤山西村的梅花,此后不久商卿回吴兴(今浙江湖州),白石又独游孤山,睹物思人,与好友的欢乐往事历历在目,于是自度此曲,以表达对友人的怀念。

甲寅春,予与俞商卿燕游西湖,观梅于孤山之西村。玉雪照映,吹香薄人。已而俞商卿归吴兴,予独来,则山横春烟,新柳被水,游人容与飞花中。怅然有怀,作此寄之。商卿善歌声,稍以儒雅缘饰。予每自度曲,吹洞箫,商卿辄歌而和之,极有山林缥缈之思。今予离忧,商卿一行作吏,殆无复此乐也。

为春瘦,何堪更绕西湖尽是垂柳。自看烟外岫。记得与君,湖上携手。君归未久,早乱落香红千亩。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宫,遣游人回首。犹有,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相映人争秀。翠翘光欲溜。爱着宫黄,而今时候。伤春似旧,荡一点春心如酒。写入吴丝自奏,问谁识曲中心,花前友。

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春,我和俞商卿到西湖游览,共赏孤山西村的梅花。梅雪辉映,香气逼人。不久后俞商卿回到吴兴,我自己再来到这里时,已经是春花春水、绿柳青山、游人徜徉了。我想起老朋友,惆怅感怀,便写下这首词以寄思念之情。商卿擅长歌唱,能以文雅的风度节制自己。我每次用箫吹奏自创的新曲,商卿就会歌而和之,很有山林隐居的意味。现在,我们相距千里,商卿又出去做官,我想我们大概不会再现当年的快乐时光了。俞商卿:俞灏,字商卿,姜夔的好朋友,世居杭州。燕游:宴游,饮宴游玩。孤山:在杭州西湖中,以梅花著称。西邨(cūn):西村,白石于〔卜算子〕八首中自注:“西村在孤山后,梅皆阜陵时所种。”邨,同“村”。玉雪:梅与雪。吹香薄人:香气袭人。薄,迫近。已而:不久。被水:拂水。容与:徘徊、从容的样子。怅然:惆怅的样子。缘饰:修饰。辄:即;就。歌而和之:歌唱呼应。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貌。离忧:遭遇忧愁。一行作吏:出来做官。《咸淳临安志》载:“俞灏绍熙四年登第。”殆:近于;几乎。

为春瘦,何堪更绕西湖尽是垂柳——春天本来就容易触动人的愁思,使人消瘦,更何况看到萦绕西湖的垂柳又想到离别呢。

自看烟外岫。记得与君,湖上携手——独自眺望春雾缭绕的远山,我又想起了当日与你同游西湖的情景。岫:高山,山峰。

君归未久,早乱落香红千亩——你离开不久之后,这千亩梅花便早早地纷纷飘落了。香红:梅花。

一叶凌波缥缈,过三十六离宫,遣游人回首——小船在落花中驶过许多宫殿,使人不禁频频回首。一叶:小船。凌波:乘波。三十六离宫:言宫殿之多。离宫,皇帝临时住的行宫,此指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的宫殿。遣:使;令。

犹有,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相映人争秀——现在依旧有画船里的美女举袖遮风、青楼前的歌妓持扇伫立,她们各显风情,争芳斗艳。青楼:妓院。

翠翘光欲溜。爱着宫黄,而今时候——她们仍头戴璀璨的翠翘,脸上涂着流行的宫黄,依旧是莺歌燕舞,欢乐如故。翠翘:古代妇人的首饰。宫黄:古代宫女用来涂额的黄粉,民间妇女亦多效仿,也称额黄。是当时一种时髦的妆扮。

伤春似旧,荡一点春心如酒——而我伤春的情绪依旧在心中荡漾,似浓酒般强烈。

写入吴丝自奏,问谁识曲中心,花前友——我把心事谱入曲中弹奏出来,有谁能明白我这伤春怀友的曲中之意呢。吴丝:琴弦。

这是一篇怀人之作,但不同的是,这篇所怀的不是情人而是友人,像此类已点明了具体所怀之友人的作品在姜夔的词作中是很少见的。词的上片首句点题,“为春瘦”奠定了整首词的感情基调——伤春;“垂柳”则点明了此作的主旨——怀人,作者因为怀人而伤春,因为伤春而更加怀人,二者相交融,难分彼此。下一句“自看”与“携手”写出了“人非”,玉雪照映,吹香薄人的梅花已“早乱落香红千亩”写出“物非”,而此梅花是作者与友人昔日携手所赏之梅,所以这与主体相关的景物承载的是人之情,体现的是人之非。过片描写的是艳冶绝伦的春日丽景“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翠翘光欲溜,爱着宫黄”,表现的是无我之“物是”。至此,上下两片形成鲜明的对比,不仅体现了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也以乐景衬托了作者隐伤的心境,也就是由于他飘荡在这外在欢乐与内心隐伤之间才“春心如酒”。词的最后一句与序相呼应:谱曲自聊,把心中恍恍惚惚之所思寄托于实实在在的琴弦之中,既见文人骚雅又知白石心中的隐忍之痛。

鹧鸪天

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三月十四日张鉴生日的那天,姜夔陪他同游了南昌西山玉隆宫,逸兴横生,痛快饮酒。第二年生日之时,张鉴将要治舟前往湖州,想到此西山之行不可再来,于是姜夔追忆往事,填作此阕,以为平甫祝寿。此词于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在杭州时创作。

予与张平甫自南昌同游西山玉隆宫,止宿而返,盖乙卯三月十四日也。是日即平甫初度,因买酒茅舍,并坐古枫下。古枫,旌阳在时物也。旌阳尝以草屦悬其上,土人以屦为,因名曰挂枫。苍山四围,平野尽绿,鬲涧野花红白,照影可喜,使人采撷,以藤纠缠著枫上。少焉,月出大于黄金盆。逸兴横生,遂成痛饮,午夜乃寝。明年,平甫初度,欲治舟往封禺松竹间,念此游之不可再也,歌以寿之。

曾共君侯历聘来,去年今日踏莓苔。旌阳宅里疏疏磬,挂枫前草草杯。呼煮酒,摘青梅,今年官事莫徘徊。移家径入蓝田县,急急船头打鼓催。

此序可以称为一篇游记散文,其中不但讲述了写作的背景缘由,还描述了西山之行:古枫树下怀念古人、苍山平野中采花为乐、如盆明月下把酒言欢,赏心乐事、如画美景令人向往。小序意为:我和张平甫在南昌时曾经同游西山玉隆宫,并夜宿于此,次日而返,那一天是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三月十四日,平甫的生日。我们在附近买来酒,并坐在古枫树下。这棵古枫树是晋代许逊时的。因为许逊常常把草鞋挂在这棵树上,而当地的人把屦称为,所以他们把这棵树称为挂枫。苍山环绕,绿野平阔,山涧两边的野花倒映在水中,鲜艳夺目,惹人喜爱。我们命人采来鲜花,并用青藤把它缠绕在古枫树上。不久,月亮出来了,大而明亮,犹如黄金盆。我们兴致盎然,举杯畅饮,深夜才睡。第二年平甫生日时,他将要乘船前往湖州,我想大概不能再有去年一样的游赏经历了,所以写下了这首词作为送给平甫的寿礼。张平甫:即张鉴。西山:又名南昌山,在江西省新建县西,玉隆宫是新建县内的宫观。《舆地纪胜》载:“在新建县界,旧名游帷观。”初度:生日的旧称。旌(jīng)阳:指曾为旌阳令的许逊。草屦(jù):草鞋。土人:当地的人。(juē):草鞋。鬲:通“隔”。少焉:不久;一会儿。寝:睡觉。明年:第二年。封禺:封山、禺山合称为封禺,在浙江湖州武康(今属德清县),用在这里代指湖州。松竹:比喻节操坚贞或节操坚贞的人。念:思考;考虑。

曾共君侯历聘来,去年今日踏莓苔——我和你曾经一起游访西山,那是在去年的今天,我们携手漫步在山间长满莓苔的林荫路上。君侯:指张鉴,张鉴作过山阴宰,故称君侯。历聘:游访。

旌阳宅里疏疏磬,挂枫前草草杯——我们在玉隆宫中击磬而歌,在挂枫前举酒把杯。疏疏:稀疏;断断续续。磬: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旌阳宅:指曾任旌阳令的许逊的故宅——玉隆宫。《豫章台今记》:“许真君逊,字敬之,南昌人,晋永和二年八月十五日,合家仙去。其宅今游帷观是也。”

呼煮酒,摘青梅,今年官事莫徘徊——我们呼唤上青梅煮成的美酒,愿你在工作上一帆风顺,有所建树。呼煮酒,摘青梅:古代春末夏初有以青梅煮酒的习俗,取其新酸开胃。曹操、刘备曾青梅煮酒论英雄。晏殊〔诉衷情〕有:“青梅煮酒斗时新。”官事:官衙中的公务。徘徊:犹豫不决。

移家径入蓝田县,急急船头打鼓催——船头急促的打鼓之声正催促你移家蓝田仙境。蓝田县:在今陕西内,以盛产美玉闻名。杜甫《去矣行》诗:“未试囊中餐玉法,明朝且入蓝田山。”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王维有辋川蓝田别业,此以比平甫封禺别业。”

这虽是一首贺寿词,但语出含蓄高雅,不落窠臼。整首词用去大半篇幅追忆去年张鉴生日时二人在西山游访的情景,可看出他们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情谊。姜夔在《姜尧章自序》中说:“旧所依倚,惟有张兄平甫,其人甚贤。十年相处,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诚尽力,忧乐同念。”此种感情在作品之中不难看出。词中虽不直言祝寿,但却用两个典故表达了祝寿之意:“旌阳”化用了许逊成仙之典,意在祝张鉴长寿;“蓝田”化用的是餐玉养身之说,意在祝张鉴健康。就连建功立业这样俗套的祝福在白石笔下也表现得格外雅致。“呼煮酒,摘青梅,今年官事莫徘徊”,充满了煮酒论英雄的味道,大有豪放之气。

齐天乐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周邦彦词有“绿芜彫尽台城路”句,名〔台城路〕。张辑词有“如此江山”句,名《如此江山》,沈端节词名《五福降中天》(与江致和词《五福降中天》无涉)。双调,一百零二字,前片十句五仄韵,后片十一句五仄韵,前片第三句起至第八句止与后片第四句起至第九句式相同。增减有九十九字、一百字、一百零一字、一百零三字、一百零四字诸体。

这是一首咏物词,但并不是单纯咏物,而是借物咏怀。此时白石客居杭州。

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予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徘徊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二三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夜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序中先交代了作词的缘由,然后简略介绍了一些当时关于蟋蟀的情况。小序意为: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秋,我和张功父一同在张达可家饮酒,席间听到屋壁间有蟋蟀的叫声。功父邀我一同写词交给歌妓演唱。功父先写成,文辞很美。我徘徊于茉莉花间,仰望秋月,产生了幽深的情思,很快写成此篇。北宋时,蟋蟀称为促织,擅长角斗。好事的人拿二三十万钱买一只,用象牙制的楼台状的笼子养它。这一介绍流露出了词作的主旨意图。张功父:张,字功父,号约斋,姜夔之友、张鉴的异母兄弟,著有《南湖集》。张功父旧字时可,可能与张达可是兄弟。寻:随即。中都:北宋都城汴京。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张功父已先吟了一词,蟋蟀如同私语的叫声更加凄切了。庾郎先自吟愁赋:庾郎指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南北朝时文学大家,其作《愁赋》现已不存,只在宋人叶廷珪《海录碎事》中保留了片段。这里用庾信的《愁赋》指代张功父先吟之词。

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被露水侵湿的门下、长满青苔的井口旁,到处都能听到你的声音。铜铺:铜制的门环的底座,一般刻有兽面图案。这里代指门。

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那哀怨的声音好像在向人诉说着什么,搅得思妇无法入眠,又起来纺纱织布。思妇:思念远行的丈夫的妇女。机杼(zhù):织布机。

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思妇独自在寒夜中望着屏风上的曲曲远山,有着怎样的离愁啊。屏山:形容山如屏。苏轼〔行香子·过七里濑〕:“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西窗又吹夜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夜雨不知为谁断断续续地敲着西窗,与思妇的捣衣声和成一片。砧(zhēn)杵(chǔ):捣衣石和捶衣棒。捣衣是为游子做寒衣的前奏,是对游子思念的象征。

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游子在客馆中迎来了秋天的悲吟,离宫里的人在对月伤怀。候馆:客馆。离宫:皇帝的行宫。在此暗指北宋沦亡,徽宗被俘。

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我率意写了这首词,但可笑那些孩子高兴地提着灯笼在篱笆旁捉蟋蟀。豳(bīn)诗:《诗经·豳风·七月》中说到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漫与:率意为诗。虽言“漫与”,实则写南宋朝廷不顾民间疾苦,依旧歌舞升平,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此一句云:“以无知儿女之乐,反衬出有心人之苦,最为入妙。”

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把蟋蟀之声写入琴谱,这声音更加凄苦。在此姜夔自注:“宣政间,有士大夫制《蟋蟀吟》。”

小序中以北宋京都奢靡、玩乐之事暗示了此篇主旨,开篇又以《愁赋》之愁奠定了全篇的感情基调,所以不难看出作者要以蟋蟀为笔写国情,记民生。

此篇既为咏物词当然离不开物,而作者又不拘泥于物,而是纵横驰骋,描绘了广阔的生活场面。上片以蟋蟀的叫声为桥梁而写思妇,下片继续借蟋蟀写游子,写灭亡的北宋,写被俘的宋徽宗,写无知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是通过这些人的听觉感受来写的,用蟋蟀的悲吟贯穿以思妇之愁、离乡之悲、亡国之恨。闻蟋蟀之声,思妇难以入眠,游子悲秋思乡,被囚之人无声慨叹,孩子们天真游戏,这真是一幅世间百态图,有悲有喜,以乐写哀。此外作者以孩子的笑声作陪衬,实则暗写南宋朝廷不顾民间疾苦,不思收复失土,而偏安一隅、贪图享乐的可耻行径。

这首词是从听觉角度写的,极富音乐美。开篇先写蟋蟀私语,接着写机杼声、捣衣声、雨声、候馆离宫的叹息声,最后写笑声,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庆宫春

谢映先《中华词律》:〔庆春宫〕与〔高阳台〕别名〔庆春宫〕有别,又名〔庆宫春〕。双调,一百零二字,有平仄两格:平韵格前片十一句四平韵,后片十一句五平韵,自第四句起以下句式相同。仄韵格前后片各十一句四仄韵,句式与平韵格相同。

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姜夔同俞灏、张鉴、葛天民从浙江前往无锡途经吴松,夜游垂虹桥,回忆起五年前的除夕从范成大所居的石湖回吴兴时,带着小红雪夜泛舟过垂虹桥的往事,乃作此阕。这次回去后,四人各作诗词五十多首。

绍熙辛亥除夕,予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朴翁自封禺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松。山寒天迥,雪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阕,盖过旬涂稿乃定。朴翁咎予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平甫、商卿、朴翁皆工于诗,所出奇诡,予亦强追逐之。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采香泾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政凝想明素袜。如今安在,唯有阑干,伴人一霎。

此小序可谓名副其实的写景叙事性散文,简洁明了,文笔秀丽,如不读此序,便觉这篇词作晦涩难解,题旨不定。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除夕,我从范成大家回吴兴。在雪后的夜晚渡过垂虹桥时写下了诗句:“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五年之后的冬天,我和俞商卿、张平甫、蚫朴翁从浙江乘船前往无锡,途经吴松。天寒地冻,万山被雪。半夜,我们几个人相约一起步登垂虹桥。漫天的星斗一直延伸到天边,与大地相连,远远望去,分不清哪里是渔火哪里是星光。寒风凛凛,我们饮酒取暖。朴翁裹着被子,和我们边走边吟诗,这时候我作了这首词,过了十几天后修改定稿。朴翁责备我太过认真了,但这是我的爱好所在,我也很难控制自己。平甫、商卿、朴翁都擅长作诗,其作品十分奇特,我也勉强追随他们。这次旅途回来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创作了五十多首。石湖: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垂虹:即吴江利往桥,桥上有垂虹亭,所以又称垂虹桥。此桥临太湖,建造宏大华美,风光旖旎。尝赋诗云:姜夔当时(五年前)写有《除夕夜自石湖归苕溪》十首,这里所引为其中之一。笠泽:吴松江。《吴郡图经续志》:“‘松江一名笠泽’,自太湖分流也。”俞商卿、张平甫、蚫朴翁:俞商卿,即俞灏。张平甫,即张鉴。蚫朴翁,即葛天民,字无怀,初为僧,名义蚫,字朴翁。三人都是姜夔的好朋友。封禺:封山和禺山,两山相近,在今浙江德清县西南。梁溪:即江苏无锡,因城西有梁溪而得名。中夕:半夜。卮(zhī)酒:杯酒。卮,古代酒器。衾:被子。行吟:边走边吟诗。过旬:过了十几天。涂稿:修改草稿。咎予:责备我。无益:太过认真,没有必要。耽:喜好。奇诡:奇特,奇异。解:首。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傍晚,泛舟在莼菜浮生的水面上,细雨穿过松叶,滴落在蓑衣上,勾起了无限的愁思。莼:莼菜,浮生在水面。

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我呼唤昔日熟悉的水鸟,她翩翩飞来,仿佛就要落下,却又背过人飞走了,飞过了树梢。盟鸥:与我有约的水鸟。古人用与鸥鸟订盟比喻退隐。木末:树梢。

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那次自吴松归去,我在浮云低垂、大雪纷飞的深夜乘着孤舟出发了。

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令人伤心的是又见到了那如眉的远山,阴云沉沉。依约:隐隐约约。眉山:眼眉似的远山。黛痕:形容远山笼罩着青黑的乌云。黛:青黑色,多指女子的眉毛。

采香泾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在春寒料峭的采香泾旁,我盘旋高歌,可有谁会和我唱和呢?采香泾:苏州香山旁的小溪。老子:作者自称。婆娑:盘旋。

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站在垂虹桥上向西眺望,看着太湖的漫漫碧水,真想归隐泛游。嘿,功成身退,谈何容易啊!飘然引去:春秋时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和西施泛游于太湖之上。用此典含有功成身退之意。

酒醒波远,政凝想明素袜——酒意已消,小船走远,我想起当年的小红。政:通“正”。明素袜:明珠的耳饰,洁白的罗袜。

如今安在,唯有阑干,伴人一霎——而今她在哪里呢?现在只有身边的栏杆与我作伴了。

由于词序过于精彩,所以词作与之相比逊色不少,显得有些头重脚轻。但也正因为有了如此简洁明了的小序,才使得白石可以把诗的疏散开阔的构思、细致婉曲的表达,成功地运用到了词中,否则,要想把握词旨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词是在烟波浩渺、疏远开阔的意境中展开的,其空灵蕴藉之笔,表现了渴望同情人一起归隐自然、寄情山河的骚雅人格。姜夔所渴望的归隐是范蠡式的先功成而后身退,他的诗词作品深刻地表达了这种不凡的抱负,这也正是他积极入世、直面人生的体现。在中国古代文人当中,始终不乏向往范蠡式归隐的人,李白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些文人的这种浪漫的愿望却很难在现实中实现,而越是实现不了就越具有无穷的魅力,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心向往之,这正是李白、姜夔的悲哀,是我国古代落魄文人的悲哀。这首词中充满了中国古代诗词中的典型意象及意境,如“蓑”、“雨”、“云”、“雪”、“明”、“素袜”、“阑干”的意象和烟雨濛濛、暮色笼愁、穿林打雨的意境,白石把它们用超然的艺术手法,灌注于淡薄、宁远、孤寂的思绪之中,“声情激越,笔力精健,而意味仍是和婉,哀而不伤”(陈延焯《白雨斋词话》)。

江梅引

谢映先《中华词律》:〔江城梅花引〕唐·李白诗句“江城五月落梅花”,调名本此。亦称〔江梅引〕。宋·程垓词名《摊破江城子》。陈允平词名《西湖明月引》。赵宗簿词名《明月引》,周密词名《梅花引》(与《梅花引》正调有别)。洪皓组词四首中均有一“笑”字,名《四笑江梅引》。清·项鸿祚词名《江城明月引》。双调,八十七字,有三声叶和平韵两格。增减有八十五字、八十六字、八十八字数体。

这是一首记梦怀人之词。时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姜夔约四十二岁,此距绍熙二年(1191)别合肥已有五个年头。

丙辰之冬,予留梁溪,将诣淮南不得,因梦思以述志。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

小序意为: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我滞留在无锡,想要前往合肥而不得。梦醒有感,作此阕以述心志。梁溪:即江苏无锡,因城西有梁溪而得名。诣:前往。淮南:即合肥,宋时属淮南路。姜夔的情人在合肥。不得:不能实现。因:按照,依据。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人的一生中离别的时间较长,看见梅枝,我又想起了心中的恋人。白石此时别合肥已有五年。梅枝:象征情人。参见〔一萼红〕题解。

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几回在梦中,我和你在小窗下手牵手。这句化用了苏轼〔江城子·记梦〕中的:“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今夜的梦中我找不到你,只能独自徘徊,寒气已将我的被子沁透,但梦中的我仍未察觉。漫:空,白白地。徘徊:回旋往返貌。

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泪水冲淡了离愁的墨迹和题字,没有人弹奏宝筝了,也没有鸿雁可为我传递书信。湿红:指美人眼泪,又称红泪,因流下时带有胭脂而得名。恨墨:诉说离愁的文字。封题:指书信。封,封缄。题,题赠。宝筝:华美的筝。姜夔之说,借指书信〔解连环〕中有“小乔妙移筝”句,可见他的情人善弹筝。雁:古代有鸿雁传书之说,借指书信。

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曾经我们欢乐地游荡的街巷,现在恐怕只有古树和落日了。俊游:快意的游乐。算:数。斜晖:落日。

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曾经相约扁舟泛游、归隐江湖的愿望,现在也化为空谈了。扁舟:春秋时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归隐江湖,和西施泛游于太湖之上。

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又到了春草萋萋的时节,我仍飘泊在外,无奈泪满衣衫。淮南春草赋:汉代淮南小山写有《招隐士》,其中有一句:“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在此“淮南”又指合肥。五年之前,姜夔别合肥时曾作〔点绛唇〕(金谷人归),最后一句是:“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春草。”这两首词的结尾刚好照应。

姜夔的一段风流韵事让他牵挂了一生,折磨了他一生,也成就了他的一生,他的大多数感人肺腑的词作都是怀人词,而所怀念的又都是合肥女,这一篇也不例外。此篇寓飘泊之感,寄刻骨忆恋,离思深至,凄婉动人。上片直写梦境,一气贯通,由梦中小窗携手写到现在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只递进了一步,便以梦中不得见活脱脱地展现了作者思念之深切,感情之凄婉,此情之可泣。下片紧承其上,记写物是人非、旧约落空,表现了作者对往日生活的无限追忆、对盟约生活的无限向往和现在的痛苦、凄凉、孤独的心境。此篇结尾别具匠心,与五年前离别之词相呼应,正证明了白石对往日之约的清晰记忆,表现了他归心似箭而又归不得的现实与理想的极度矛盾。

鬲溪梅令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自度曲,又名〔高溪梅令〕。双调,四十八字,前后片同,各四句四平韵。

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白石由无锡回到杭州。此时白石已与合肥情人分别五年,并且自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之后,姜词中再不见前往合肥的踪迹。

丙辰冬,自无锡归,作此寓意。

好花不与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

小序意为: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我自无锡回杭州,作此阕以抒情。

好花不与殢香人,浪粼粼——梅花总是不等待惜花之人,我和她虽只有一水之隔,却不能挽留,只能看她早早地凋落于流水之中。好花:指梅花。殢(tì):困于,沉溺于。

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恐怕待我重归花前之时已是春去夏来,绿树成荫,再也不见花的踪迹。此句化用杜牧《叹花》诗:“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玉钿(diàn):古代妇女的头饰,用在这里一语双关,既指花又指人。

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我和佳人乘舟同游的情景只能在梦中重现了:那时,她横卧舟中,体态娇美。木兰双桨:华美的船桨。木兰,一种贵重的树木。

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虽知徒劳无功,但我仍向孤山寻觅梅花,曼妙春光,只有翠禽啼鸣而已。漫:徒然。孤山:在杭州西湖中,以梅花著称。盈盈:形容女子体态柔美,这里借指梅花。翠禽:出自柳宗元《龙城录》。隋名将赵师雄醉游罗浮山,遇一女子,二人同饮,有一绿衣童子笑歌欢舞,待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大梅花树下,枝头有翠鸟,而女子不知去向。

白石的记梅之作多为借梅喻合肥情人,这篇也不例外。“好花不与殢香人”点明了我与如花的美人只能空留遗恨而无法再见,殢香人是词人自称,流露了词人无限的爱怜之情。“又恐”两句续写惜花之情,道出了时不待我的遗憾。下片由惜花转向寻花,既然花已落,他就只能在梦中重会如花美眷。此作全篇皆为对佳人的想象,而这里的梦便是想象中的梦,所以这梦并不能满足词人的怀念之情、怜爱之意,反而更加激化了他的思念之情,于是他明知徒劳却仍要向孤山“觅盈盈”,结果不言而喻。全词既以花写人,又以人喻花,两相交融,不分涯际,惜花之人的寻花不得、娇艳梅花的无奈零落都是万古空留、感人至深的遗恨。

浣溪沙

此首与下一首〔浣溪沙〕(剪剪寒花小更垂)皆作于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腊月。

丙辰腊,与俞商卿、朴翁同寓新安溪庄舍,得蜡花韵甚,二首。

花里春风未觉时。美人呵蕊缀横枝。鬲帘飞过蜜蜂儿。书寄岭头封不到,影浮杯面误人吹。寂寥惟有夜寒知。

小序意为: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腊月,我与俞商卿、蚫翁一同寓居在张平甫在新安的庄园——溪庄舍。看到腊梅花格外风雅,于是我作了这两首词。俞商卿:俞灏,字商卿,姜夔的好朋友,世居杭州。銛朴翁:即葛天民,字无怀,初为僧,名义銛,字朴翁,姜夔之友。新安:镇名,在江苏无锡东南三十里。溪庄舍:张平甫的庄园。张有《题平甫弟梁溪庄园》诗。蜡花:腊梅。韵:风雅。

花里春风未觉时。美人呵蕊缀横枝。鬲帘飞过蜜蜂儿——腊梅花开,犹在二月,不觉春风到来。但美人仍冒寒前来赏梅,双手捧梅,向花蕊呵着暖气。蜜蜂闻到花香也隔帘飞了过来。横枝:梅枝。林逋《梅花》:“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鬲:通“隔”。

书寄岭头封不到,影浮杯面误人吹。寂寥惟有夜寒知——梅岭距离这里路远而坎坷,连封信也难以到达,而此时此地的梅花离我们却很近,它倒映在酒杯中,让人误以为是落在了上面,还想轻轻地把它吹去。夜晚中梅花的寂寞有谁能知道呢,大概只有这寒冷的深夜了。岭头:大庾岭,岭上多植梅树,又称梅岭。梅岭地形险峻,行者苦之,自张九龄督修后始可通车马。

白石对梅的描写极富想象色彩。春风未觉,美人以口中暖气呵护梅花,使其开放,美人口中定有如兰的芳香,既传给了梅花,也引来了隔帘的蜜蜂。简短两句,以花衬人,以人写花,写出了人和花的美与芬芳。下片“影浮杯面误人吹”以侧笔写出了花之美丽和无处不在。从思想内容方面来看,此篇借咏梅以怀人。上片是对合肥情人的想象性描写,把心中恍恍惚惚之所思变为了眼中实实在在之所见;下片用“岭头”暗指合肥,表现了音信不传,芳思无凭,空留遗恨的惆怅心理和迷醉之感,结句“寂寥惟有夜寒知”既是写梅又是写人,既是写心中的情人又是写自己。

浣溪沙

剪剪寒花小更垂。阿琼愁里弄妆迟。东风烧烛夜深归。落蕊半黏钗上燕,露黄斜映鬓边犀。老夫无味已多时。

剪剪寒花小更垂。阿琼愁里弄妆迟。东风烧烛夜深归——小小的梅花整齐地向下低垂着,闺阁中愁怨的少女懒懒起床,梳洗打扮后便去踏雪寻梅。夜色渐深,但她仍秉烛在深夜的寒风中赏梅,很晚才回去。剪剪:形容梅花整齐。寒花:指腊梅。阿琼:泛指美女。弄妆迟:温庭筠〔菩萨蛮〕:“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落蕊半黏钗上燕,露黄斜映鬓边犀。老夫无味已多时——飘落的花瓣黏在少女发钗的飞燕上,那瞬时闪过的黄色辉映着她鬓边的犀簪。而我在这里赏梅却如同嚼蜡般无味。露黄:腊梅露出黄色。鬓边犀:指犀簪,用犀角制成的发簪。老夫:词人自称。无味:味同嚼蜡。

此篇通过对一女子观梅的细节性描写表现了白石的怀人之思。“阿琼愁里弄妆迟”白石是怎样知道的呢?莫不是和她有特殊关系?这大概又是白石的想象吧。“落蕊半黏钗上燕,露黄斜映鬓边犀”,借梅花写这女子的美丽,在美丽之极时,词人笔锋一转而写自己“老夫无味已多时”,流露出内心的寂寞寥落之情。

浣溪沙

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姜夔受张鉴的邀请,举家搬往杭州。腊月,他从无锡乘船回杭州,途经吴松,作了这首小词。

丙辰岁不尽五日,吴松作。

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打头风浪恶禁持。春浦渐生迎棹绿,小梅应长亚门枝。一年灯火要人归。

小序意为: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将要过去了,距除夕还差五天,我在吴松写下了这首词。吴松:即吴淞江,俗名苏州河,太湖最大的一条支流,在吴淞口流入长江。

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打头风浪恶禁持——雁群畏怯浓浓的阴云不敢哀啼,画船也害怕经过石塘向西,这猛烈的顶头风浪让人怎么支撑呢。石塘:在苏州小长桥附近,垒石而成。恶(wū):何,怎么。

春浦渐生迎棹绿,小梅应长亚门枝。一年灯火要人归——春水渐涨,绿色浮萍前来迎接我的船,小梅树的枝条也应该横斜于门前了,万家守岁的灯火都在呼唤着远方的游子。棹:船浆。这里指船。亚:俯;低垂。要(yāo):召唤,邀请。

全词分三层推进。首先写刚刚启程时的景物:“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打头风浪恶禁持。”用“重云”、“愁过”、“打头风浪”的归途艰辛,表现“近乡情怯”的沉重的心情。然后写途中景物“春浦渐生迎棹绿”,随着家乡的临近,一切烦恼之事全被回家的喜悦所冲淡,感情由悲转喜,与“打头风浪”形成鲜明对比。此时是除夕之前,虽已有春意但恐怕浮萍未必已变绿,只是作者心中一片春的喜悦,万物便色彩鲜亮了起来。最后以对家中景物的想象收尾,把心中的喜悦、迫切之情和盘托出,温馨浪漫。《词林纪事》引楼敬思语,说姜白石词“能以翻笔、侧笔取胜”,这在此首词中表现突出,全词无一字写思乡而思乡之情跃然纸上。

鹧鸪天

丁巳元日

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冬,姜夔受张鉴的邀请,举家搬往杭州。这首词作于庆元三年(1197)正月初一,时姜夔约四十三岁,此正月期间,姜夔作五首〔鹧鸪天〕,除此阕外,其他均为怀人之作。丁巳元日: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初一。

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三茅钟动西窗晓,诗鬓无端又一春。慵对客,缓开门。梅花闲伴老来身。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

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红彤彤的椒盘映着碧绿的柏叶酒,一切都显得新鲜靓丽,篱笆外灯影斑斑点点,人们已经开始贺新年了。柏绿:碧绿的柏叶酒,古时元旦以喝用柏叶浸的酒来祈福。椒红:一说以盘进红椒,又名椒盘;一说以红椒泡酒。

三茅钟动西窗晓,诗鬓无端又一春——寺院的钟声敲起,天要亮了,我的年纪又徒长了一岁。三茅钟:泛指寺院的钟声。陆游《纵笔》有诗曰:“三茅钟残窗欲明。”诗鬓:作者自称。

慵对客,缓开门。梅花闲伴老来身——有人前来拜年,我磨磨蹭蹭地去开门。我懒得迎接客人,只想要梅花伴我老来清闲。慵:懒。

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我那娇儿在学写字,可连门神都写不清呢。郁垒神荼(shū):传说中的两个门神。郁垒,此两字繁体笔划甚多,儿童初学字,不易写对。

这首词是姜夔的一篇难得的闲适之作,通篇几乎看不到“愁”的影子,听不到“愁”的声音,只是慨叹了一下“诗鬓无端又一春”,而这正是在家居生活中的深切感受,感受到久别的家庭温暖、亲人关怀从而想到自己在外已飘泊多年,青春年华已逝,错过了许多欢聚的时光。“慵对客,缓开门。梅花闲伴老来身”仿佛是在慨叹自己已垂垂老矣。此时姜夔虽已近知天命,但还不至于行动迟“缓”了吧,他只是想深居简出,享受天伦之乐。词的结尾幽默风趣、别具意味,展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生活场景,令人忍俊不禁,也表现了姜夔此时此刻的快乐心情。

鹧鸪天

正月十一日观灯

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十一,至此以下的四首〔鹧鸪天〕均为怀人之作。我国正月十五有观灯习俗,宋代自腊月十五至元宵节前已开始陆续试灯,称为“预赏”。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人们在街道上尽情赏灯,热闹非凡,富家子的开道灯笼还没有出门,马嘶声已传得很远了。纵赏:尽情观赏。笼纱:蒙有纱罩的灯笼。况周颐《蕙风词话》评“笼纱未出马先嘶”曰:“七字出华贵气象,却淡隽不涉俗。”

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我这样的上了年纪的百姓,没有随从,只有坐在肩头的小女陪伴着我。白头居士:作者自称。呵殿:官员出行时,前面喝道的称为“呵”,后面的随从称为“殿”。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花灯满街,月光照衣,这少年的一段情事到了我年老时却来折磨我孤寂的心。

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早春的正月还有些寒意,沙河塘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完灯后慢慢地都回家了。沙河塘:宋时是杭州最繁华的地区之一。春寒浅:浅浅的春寒。看了:看完灯。

由于姜夔与合肥女子分别是在正月十五灯节前后,所以在此元宵佳节他又思及合肥,前后作了四首怀人的〔鹧鸪天〕,这是第一首,作于正月十一观灯之后。上片采用横向对比手法,以富家子的前呼后拥来对比自己只有小女一人相陪的情景,在此姜夔的儒生之气尽现,他始终不能以超脱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生活。下片采用纵向时空对比,“少年情事老来悲”,曾经和情人共同赏灯的乐事,到了他暮年孤寂之时又来加倍的咬噬他的心灵。

在艺术上,“笼纱未出马先嘶”是这首词的一个亮点。这一句使用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方法,如王熙凤未到而晓其声、知其人也,给人先声夺人之气势,只七字便把一个威风八面、趾高气扬的富家贵人形象描绘得活灵活现,而这个人实际上并没有出场,所以这给人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成为艺术上的留白。同时,这是一处细节描写,一般的诗人恐怕会直接铺张扬厉地描写街上行马之威风,而白石避开正面描写,以间接之笔描写一细微处,可谓眼光独到。

鹧鸪天

元夕不出

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词人本应外出赏灯,但他却留在家里写下此阕,并在序中标明“元夕不出”,这正是由于他又怀念起合肥情人,正值如此良宵,倍觉思念深切。

忆昨天街预赏时,柳悭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帘寂寂,月低低。旧情唯有绛都词。芙蓉影暗三更后,卧听邻娃笑语声。

忆昨天街预赏时,柳悭梅小未教知——回想正月十一那天我去赏灯,柳树刚刚发芽,梅花尚未开放,所以我没有用心理会。天街:京城临安(今杭州)的街道。预赏:我国正月十五有观灯习俗,宋代自腊月十五至元宵节前已开始陆续试灯,称为“预赏”。柳悭(qiān):柳树刚刚发芽。悭:缺少,欠缺。教知:让人知道,吸引人。

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今晚才是赏灯的正日子,而我担心外面寒冷而没有出门。掩扉:闭门。

帘寂寂,月低低。旧情唯有绛都词——夜晚寂静无人,明月低垂相伴,我只有在〔绛都春〕中才能寻找到往日的欢乐。绛都词:北宋丁仙现有吟咏汴京元宵灯节盛况的[绛都春·上元]词一首。

芙蓉影暗三更后,卧听邻娃笑语声——深夜,花灯已灭,邻家的少男少女们说说笑笑地回来了。芙蓉:荷花,在此指花灯。

《姜斋诗话》中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此篇就是一篇典型的以乐景写哀之作。开头第一句“忆及天街预赏时”紧承上篇作品,形成前后的连贯性,为我们展现了白石在短时期内的感情的微妙变化,接着“柳悭梅小”的单薄景色及“怕春寒”的理由为自己元夕不出找借口推托,似乎在说:“外面太冷,景色也不好,所以我就不出去了。”他真的怕冷吗?为何四天前还去赏灯呢?十六为何又出去了呢?(见下一首[鹧鸪天])外面景色真的不好吗?可邻娃却是带着笑语回来的呀!他是怕自己看到出双入对的少男少女而倍感孤独,怕自己见到往日繁华之景象而生物是人非之感,所以白石只能在家从〔绛都春〕中追寻往日与情人的欢乐时光。

鹧鸪天

元夕有所梦

这首词紧承上一首,作于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十五晚,那晚他没有出去赏灯,却做了一个梦,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夏承焘说:“白石怀人各词,此首记时地最显,时白石约四十馀岁,距合肥初遇,已二十馀年矣。”陈思《白石道人年谱》:“案所梦即〔淡黄柳〕之小桥宅中人也。”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我对她的思念就像肥水滚滚东流永不停歇,当初就不应该种下这相思的种子。肥水东流:出合肥西南紫蓬山,宋时东流经合肥,入巢湖。不合:不应该。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幽暗的梦中我见到了她的影子,但却被山鸟的啼叫声惊醒了,真不如画像来得真切长久。丹青:泛指画像。见(xiàn):同“现”,显现。暗里:幽暗的梦中。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春风还没有吹绿大地,我的头发就已经先白了,人间的离别太长久了反而不像当初那样悲伤了。春未绿:本词作于正月,春意尚浅,草木刚刚发芽。这里暗指与合肥情人还没有幸福地生活过。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谁使得年年情人欢会的元宵节我们分隔两地呢,这种相思之苦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啊。红莲:指元宵节的花灯。沉吟:默默地相思。

这虽是一首记梦之作,但并未描写梦中景象,而是着重描写相思之情。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元夕感梦之作。起句沉痛,谓水无尽期,犹恨无尽期。‘当初’一句,因恨而悔,悔当初错种相思,致今日有此恨也。‘梦中’两句,写缠绵颠倒之情,既经相思,遂不能忘,以致入梦,而梦中隐约模糊,又不如丹青所见之真。‘暗里’一句,谓即此隐约模糊之梦,亦不能久做,偏被山鸟惊醒。换头,伤羁旅之久。‘别久不成悲’一语,尤道出人在天涯况味。‘谁教’两句,点明元夕,兼写两面,以峭劲之笔,写缱绻之深情,一种无可奈何之苦,令读者难以为情。”

此作开头以滚滚东流的肥水比喻深痛的相思离别之恨,而这种痛苦是“无尽期”的,所以作者后悔地说“当初不合种相思”,真的是后悔了吗?显然不是,如果是后悔,他就不会如此地怀念情人了。思念至深但又无法相见,所以只能寄托于梦中了,但这片刻的温存对他来说真的是奢求了,山鸟不识趣地打搅了他的美梦,引发了他“梦中未比丹青见”的感慨。下片进一步写相思之深。青春已逝,白发垂鬓,作者由青春思念到垂暮,或许思念已成为家常便饭,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或许思念已把他折磨得感情麻木了,总之他达到了“人间别久不成悲”的境界,富有深刻的人生体味和理性色彩,耐人咀嚼回味。最后“两处沉吟各自知”一句反驳了上一句的“不成悲”,证明了不是“不成悲”而是更加“悲”了。同时这一句把二人的感情混结在一起,让人觉得通篇仿佛既是我思念情人又是情人在思念我,相思之情顿时加倍。

鹧鸪天

十六夜出

这首词写于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十六。夏承焘在《姜白石系年》中说:“怀人各词,可考作年者,此为最后。”十六: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正月十六。

辇路珠帘两行垂,千枝银烛舞。东风历历红楼下,谁识三生杜牧之。欢正好,夜何其。明朝春过小桃枝。鼓声渐远游人散,惆怅归来有月知。

辇路珠帘两行垂,千枝银烛舞僛僛——道路两边的珠帘垂了下来,千百支烛光映射出歌女们翩翩起舞的美妙姿态。辇(niǎn)路:这里指京城的道路。辇:帝王乘坐的车子。僛僛(qī):醉舞的样子。

东风历历红楼下,谁识三生杜牧之——一样的场景,我清晰地记得当年我在歌馆玩乐的事情,现在有谁知道我就像当年的杜牧一样呢?三生:前生、今生和来生。这里指前生。杜牧之:唐代诗人杜牧,字牧之。杜牧以风流著称,他的《遣怀》诗中有诗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他曾经有一个情人,但没有与她结合,后来这个情人结婚生子了,他写道:“岂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吹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欢正好,夜何其。明朝春过小桃枝——夜已经很深了,但依旧在歌舞升平,明天春风依旧会把桃花的花枝染红。夜何其:夜怎样了,现在几时了,指夜已经很深了。《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

鼓声渐远游人散,惆怅归来有月知——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远了,游人散去了,只有月亮知道我的孤独。惆怅:伤感,失意。

姜夔作这首词时距开始写怀人词的淳熙十三年丙午已有十年,而距初识合肥情人已二十年(据夏承焘《白石怀人词考》)。二十年的相思,十年的忆恋深深地折磨着词人,但也因此成就了他一生的事业,形成了他独特的怀人词作的风格和梅柳意象。解读文学作品离不开作者的思想及性格,考白石一生,他的主要情感是飘泊的孤独和对情人的怀念,而姜夔把他的真挚深情毫无保留地反映到了他的作品中,把思念之情寄寓到飘泊之感、迟暮之悲中,深深慨叹“谁识三生杜牧之”,真的是“字字看来皆是血,二十年辛苦不寻常。”

月下笛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九十九字,前片十句五仄韵,后片十一句七仄韵。增减有九十七字、九十八字及一百字诸体。

此作追忆昔日与佳人同游的欢乐,具体创作时间已不可考,但由“朱门深闭,再见无路”可知此时恋人已嫁人,所以这首词当作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之后。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幽禽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凝,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多情须倩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虚度。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我与好友携酒踏青,却发现一夜的风雨已将梅花摧残殆尽。壶:酒器。

幽禽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梅花枝头孤鸟独鸣,啄食花心,凌空而去。香心:花心。

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出自佳人纤纤玉手的一件崭新的春衣上还残留一点儿缝制时的线头。柔荑(tí):形容女子的手柔软白皙。《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荑,初生茅草的嫩芽。残茸:线头。

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可惜现在梅花香凋玉殒,她也被锁在深深的庭院,我们不可能再相见了。怅:失意;失望。玉钿(diàn):古代妇女的头饰。用在这里比喻凋落的花瓣,同时暗指作者的情人。

凝竚,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我伫立凝望当初和她携手同游的地方,而今只剩下那日我们系马的垂杨柳和熟悉我的鹦鹉了。竚(zhù):同、“伫”。

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当我从旧梦中醒来时,我的爱人又在何处呢?扬州梦觉:杜牧《遣怀》诗中有诗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彩云飞:指美好事物的消逝。李白有诗《宫中行乐词》云:“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晏几道《临江仙》云:“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何许:何处。

多情须倩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我只能借助梁间的燕子把我的深情传达给她,问一问她现在过得怎样。倩(qìnɡ):借;借助。吟袖弓腰:扬袖而歌,弓腰而舞。这里指意中女子。

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虚度——当初我们怎能料想到这样会虚度时光、浪费青春呢。恁:如此;这样。

首句似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之感叹,但不同的是,孟浩然是通过听觉进行的想象,而白石却用眼睛看到了实景。“幽”、“冷”都是白石偏爱之词,此处用“幽禽”影射了词人孤寂苦闷的心情。白石善用细节描写,这里用“自语”、“啄”、“度”一系列动词刻画一只鸟的行动,可谓是独到之处,既通过鸟的孤独表现了自己的心情,又揭示了佳人的不幸命运。“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又是一处细节描写,试想,一件尚带着佳人脂粉香气的春衣如她的玉手般精致柔滑,上面还沾着她留下的线头,这一下子就拉近了游子与佳人的距离,表现出一种无比亲密、细腻的情感,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境界吧。“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哀感无穷,有催人泪下之势,与“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下片用“桃花依旧笑春风”之境写人去楼空之感,道出了白石对往日生活的无限追忆之情、对物是人非无限感伤之恨,同时照应了尾句:词人并不是遗憾于虚度光阴,而是流连于昔日柔情。

阮郎归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又名〔醉桃源〕、〔碧桃春〕。《神仙记》载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二仙女,留住半年,思归甚苦。既归则乡邑零落,经已十世。曲名本此,故作凄音。四十七字,前后片各四平韵。

由词序可看出这首词作于张鉴的寿辰,陈思《白石道人年谱》编此作在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三月十四日,〔阮郎归〕(旌阳宫殿昔徘徊)在庆元四年(1198),姜虬绿《白石道人诗词年谱》疑二首皆作于庆元二年(1196)。在此依陈谱。

为张平甫寿,是日同宿湖西定香寺。

红云低压碧玻璃。惺花上啼。静看楼角拂长枝,朝寒吹翠眉。休涉笔,且裁诗。年年风絮时。绣衣夜半草符移,月中双桨归。

小序意为:这天是张平甫的生日,为了庆祝,我和他一起住在了西湖西面的定香寺。张平甫:即张鉴。湖:指西湖。定香寺:在杭州西湖附近。《武林旧事》卷五:“旌德观元系定香寺。”《西湖志》:“旌德观在苏堤映波桥。”

红云低压碧玻璃。惺花上啼——成片的红花倒映在碧绿而清澈的湖面上,仿佛一朵红云从天而降,黄莺在花丛中唱着清脆悦耳的歌。碧玻璃:形容湖水碧绿而清澈。惺(sōnɡ):这里指黄莺的叫声。元稹《春六十韵》诗:“燕巢才点缀,莺舌最惺。”

静看楼角拂长枝,朝寒吹翠眉——楼阁墙角的杨柳树在清晨的寒风中舞动,如眉的翠叶舒展开来。翠眉:比喻柳叶。

休涉笔,且裁诗。年年风絮时——年年风吹飞絮之时就不要为公务所纠缠了,来尽情享受美好春光,吟诗作赋吧。涉笔:提笔,这里指起草公文。李昭硋《永兴提刑谢到任》文:“据鞍涉笔,拥文墨之纷纭。”裁诗:作诗。杜甫《江亭》:“故林归未得,排闷强裁诗。”

绣衣夜半草符移,月中双桨归——我们一直玩到深夜,待到官员公布的官令中禁止游湖的时辰到了,才趁着月色划船到定香寺就寝。绣衣:绣衣直指,汉代的官名。此指官府指派的警戒官吏。草符:非正式文书。

这是一篇写景游记。为了给张平甫庆祝寿辰,这一天姜夔陪他到西湖游赏。词的上片描写了西湖之景:红花、绿水、黄莺、翠柳、楼阁,一幅色彩斑斓的江南水乡的春景图尽现眼底;水声、风声、鸟鸣声、人语声,繁华欢快的迎春曲在耳边响起,白石以此秀逸清畅之笔寄托了对友人生日的美好祝福。下片“休涉笔,且裁诗。年年风絮时”既是规劝也是祝愿,希望平甫能以健康的身体享受快乐的生活。“绣衣夜半草符移,月中双桨归”一语极富情趣,寓乐而忘返之意于官府禁令之上,寄欢乐不尽之情于明月之中,其雅趣惬意,真切流露。

阮郎归

参〔阮郎归〕(红云低压碧玻璃)。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三月十四日张鉴寿辰,姜夔和他同游了南昌西山玉隆宫。一年后张鉴再次过寿时,姜夔作了一首寿词〔鹧鸪天〕(曾共君侯历聘来),追忆了那次游历的情景。本篇词作也是对那次游历的再现。

旌阳宫殿昔徘徊,一坛云叶垂。与君闲看壁间题,夜凉笙鹤期。茅店酒,寿君时。老枫临路岐。年年强健得追随,名山游遍归。

旌阳宫殿昔徘徊,一坛云叶垂——昔日我和张平甫曾游西山,在玉隆宫漫步徘徊,院中古枫如云般的树冠垂下片片碧叶。旌阳宫殿:指旌阳令的许逊的故宅——玉隆宫,在江西南昌。《豫章台今记》:“许真君逊,字敬之,南昌人,晋永和二年八月十五日,合家仙去。其宅今游帷观是也。”游帷观宋时改称玉隆宫。坛:庭院。云叶:指玉隆宫中的挂枫。

与君闲看壁间题,夜凉笙鹤期——我和平甫悠闲地欣赏古观墙壁上的题咏,黑夜来临,凉风习习,顿生飘飘成仙之感。笙鹤期:吹笙乘鹤升仙的约期。刘向《列仙传》载王子乔:“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可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

茅店酒,寿君时。老枫临路岐——那日我们茅店买酒,并坐古枫树下,为平甫庆祝生日。

年年强健得追随,名山游遍归——希望平甫永远健康,我要和他一同游遍南北河山。

这是一首怀念旧游之词,与〔鹧鸪天〕(曾共君侯历聘来)遥相呼应,应参照阅读。或许因日渐年老的缘故,姜夔在这两篇词作中都有羽化成仙的意象和身体健康的祝愿,此篇中的这层含义更加明显,暗用了“笙鹤期”之典,直言了“年年强健”之意。“旌阳宫殿昔徘徊,一坛云叶垂”是对昔游之景的追忆,与“旌阳宅里疏疏磬,挂枫前草草杯”相对应;“与君闲看壁间题,夜凉笙鹤期”和“茅店酒,寿君时。老枫临路岐”是对昔游之乐的陶醉;“年年强健得追随,名山游遍归”是对张鉴健康的祝愿,与“移家径入蓝田县”相呼应。对朋友良好的祝愿以真挚的友谊为基础,而“年年强健得追随”也深刻表现了这位朋友在白石心中的地位。

喜迁莺慢

功父新第落成

吴藕汀《词名索引(增补本)》:(一)调见宋张元幹《芦川词》卷下。(二)即喜迁莺。宋姜夔词名喜迁莺慢,见《白石道人歌曲》卷四。

清·王弈清等《钦定词谱》:(喜迁莺)此调有小令、长调两体。小令起于唐人,《太和正音谱》注:黄钟宫。因韦庄词有“鹤冲天”句,更名〔鹤冲天〕;和凝词有“飞上万年枝”句,名〔万年枝〕;冯延巳词有“拂面春风长好”句,名〔春光好〕;宋夏竦词名〔喜迁莺令〕;晏几首词名〔燕归来〕;李德载词有“残腊里、早梅芳”句,名〔早梅芳〕。长调起于宋人,《梅溪集》注:黄钟宫。《白石集》注:太族宫,俗名中管高宫。江汉词一名〔烘春桃李〕。

张字功父,号约斋,是张鉴的异母兄弟。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张在杭州的新第历时十四年终于完成,《浙江通志·山川》载:“白洋地一名南湖(在杭州北城)。宋时张功父构园亭其上,号曰桂隐。后舍为广寿慧云寺,俗呼张家寺。”《齐东野语》称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姜夔的这首词就是为贺桂隐落成而作。第:封建社会中官僚的大宅子。落成:(建筑物)完工。

玉珂朱组。又占了道人林下真趣。窗户新成,青红犹润,双燕为君胥宇。秦淮贵人宅第,问谁记六朝歌舞。总付与,在柳桥花馆,玲珑深处。居士,闲记取。高卧未成,且种松千树。觅句堂深,写经窗静,他日任听风雨。列仙更教谁做,一院双成俦侣。世间住,且休将鸡犬,云中飞去。

玉珂朱组。又占了道人林下真趣——高官厚禄、身份显贵的张又享受到了道人隐士的山林野趣。玉珂:洁白如玉的贝制马具。朱组:古代用来系佩玉或印章的红色丝带,显贵者的服饰。《礼记·玉藻》:“诸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这里用玉珂朱组并称代表了张的显贵身份。林下:指隐士。

窗户新成,青红犹润,双燕为君胥宇——门窗刚刚建好,油漆还很湿润,成双的燕子已经前来视察新居了。青红:指门窗上青红的油漆。润:湿润。胥宇:视察建造房屋的新址。出自《诗经·大雅·绵》:“爰及姜女,聿来胥宇。”胥,相;视察。宇,居处,指建房的地址。

秦淮贵人宅第,问谁记六朝歌舞——秦淮河畔曾经一度是豪贵人家的聚居之地,六朝金粉,歌舞升平,现在却早已被人们遗忘。秦淮:秦淮河,经南京注入长江,自古以来便是繁华之地。杜牧《泊秦淮》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相继建都于建康(今南京),史称六朝。

总付与,在柳桥花馆,玲珑深处——当年六朝的繁华如今都集中到了桂隐精巧细致的柳桥花馆之中了。柳桥花馆:张氏园林西宅有柳塘花院,北园有艳香馆、揽月桥、芙蓉池、飞雪桥等等。玲:(东西的)精巧细致。

居士,闲记取。高卧未成,且种松千树——张隐居不成,却在桂隐中种了许多松树。居士:指张。张自号约斋居士。闲记取:表示对朋友的叮咛。闲,闲逸。记取,记住。高卧:指隐居,也有休闲意。《晋书·谢安传》载:“卿累违朝旨,高卧东山。”《晋书·陶潜传》:“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且种松千树:张桂隐北园有苍寒堂种青松二百株。

觅句堂深,写经窗静,他日任听风雨——无论是宦海沉浮还是世事变迁,张都安神若定,在桂隐潜心吟诗,研究佛理。觅句:吟诗。写经窗静:桂隐中专设写经寮,书写《华严经》等大乘诸经。

列仙更教谁做,一院双成俦侣——谁能成为得道的神仙呢,住在这院子里的人都是仙人伴侣。列仙:诸多神仙。刘向有《列仙传》。双成:董双成,女仙名。《汉武帝内传》载,双成是西王母的侍女,侍西王母于炼丹宅中,丹成得道,驾鹤成仙。俦侣:伴侣。

世间住,且休将鸡犬,云中飞去——张既有这般宅第,就不要羡慕飞天成仙了。此句化用淮南王刘安得道升天的故事。《神仙传》:“淮南王(刘)安临去时,余药器置在中庭,鸡犬舐啄之,尽得升天,故鸡鸣天上,犬吠云中也。”将:携带。

此词虽是为贺功父新第落成而作,但并没有对桂隐作过多的外观景物描写,而是以“道人”、“列仙”贯穿全篇,把俗的主题灌以高雅的内容。“玉珂朱组”写的是张功父入世,“又占了道人林下真趣”写出世,而此出世的一面既是通过桂隐反映的,也间接地揭示了桂隐的超凡脱俗,不同于其他鄙俚纤俗的豪华奢侈的建筑。下片虽说“高卧未成”,但词人从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却是隐士的风趣和仙人的逍遥自在,如“写经窗静”、“列仙更教谁做,一院双成俦侣”。末句“世间住,且休将鸡犬,云中飞去”,在尘世中建造乐土做出世之人,语意更近一层。

徵招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九十五字,前片九句五仄韵,后片八句五仄韵。各家句式、平仄及叶韵不尽一致。

徵调自唐乐中已不存在,作为音乐天才的姜夔于宋宁宗嘉泰元年(1201)游历浙江,在船上感物而兴怀,自创了[徵招],用的是黄钟徵,名为“黄钟下徵调”。

越中山水幽远,予数上下西兴钱清间,襟抱清旷。越人善为舟,卷篷方底,舟师行歌徐徐曳之,如偃卧榻上,无动摇突兀势,以故得尽情骋望。予欲家焉而未得,作徵招以寄兴。徵招、角招者,政和间,大晟府尝制数十曲,音节驳矣。予尝考唐田畸声律要诀云,徵与二变之调,咸非流美,故自古少徵调曲也。徵为去母调,如黄钟之徵,以黄钟为母,不用黄钟乃谐。故隋唐旧谱不用母声,琴家无媒调商调之类,皆徵也。亦皆具母弦而不用。其说详于予所作琴书。然黄钟以林钟为徵,住声於林钟。若不用黄钟声,便自成林钟宫矣。故大晟府徵调兼母声,一句似黄钟均,一句似林钟均,所以当时有落韵之语。予尝使人吹而听之,寄君声于臣民事物之中,清者高而亢,浊者下而遗,万宝常所谓宫离而不附者是已。因再三推寻唐谱并琴弦法,而得其意。黄钟徵虽不用母声,亦不可多用变徵蕤宾、变宫应钟声。若不用黄钟而用蕤宾、应钟,即是林钟宫矣。馀十一均徵调仿此,其法可谓善矣。然无清声,只可施之琴瑟,难入燕乐。故燕乐阙徵调,不必补可也。此一曲乃予昔所制,因旧曲正宫齐天乐慢前两拍是徵调,故足成之。虽兼用母声,较大晟曲为无病矣。此曲依晋史名曰黄钟下徵调,角招曰黄钟清角调。

潮回却过西陵浦,扁舟仅容居士。去得几何时,黍离离如此。客途今倦矣,漫赢得一襟诗思。记忆江南,落帆沙际,此行还是。迤逦,剡中山,重相见、依依故人情味。似怨不来游,拥愁鬟十二。一丘聊复尔,也孤负幼舆高志。水晚,漠漠摇烟。奈未成归计。

小序交待了写作的原由背景:越中山水清幽淡远,我几次往来于西兴和钱清之间,每当看到这里的景色,我都会感到胸怀宽广,心灵澄澈。这里的人撑船的技术很好,船夫们一边悠闲地唱着歌一边慢慢地划船,我在船上就像躺在床榻上一样,一点儿都不会感到颠簸,所以我可以尽情地欣赏这越中的山水美景。我想要在这里安家,但是却不能实现,所以我写下了这首词来表达我的心情。政和年间,大晟府曾经创制过数十曲[徵招]和[角招],音节都很混杂。我曾经考证过这个问题,唐田畸《声律要诀》中说:徵音与变宫、变徵都不能成为优美的曲调,所以自古以来徵调的曲子就比较少。越中:浙江省。西兴:古地名,在今浙江萧山县西二十里。六朝时名西陵,五代吴越认为“陵”是不吉之语,所以改名为西兴。钱清:河流名,在今绍兴西北五十里,萧山以东。曳:飘摇,摇摆。偃(yǎn):仰;仰卧。突兀:上下颠簸。欲家焉:想在这里安家定居。招:通“韶”。政和:宋徽宗年号。大晟府:宋徽宗时设置的音乐机构。《大晟乐志》载:“政和三年,诏令大晟府刊行新徵、角二调曲谱之已经按试者。”唐田畸声律要诀:声律之书,唐代司马田畸撰,其书已佚。徵(zhǐ):古代五音之一。二变:古代音乐中的变宫、变徵二调。咸非流美:都不能成为优美的曲调。黄钟、林钟、蕤(ruí)宾:皆古代音乐中十二宫调之一。住:全曲的末一字,称为住字,又称杀声、结声、毕曲。落韵:出韵,声调不谐。寄君声于臣民事物之中:寄林钟宫于商、角、徵、羽。《礼记·乐记》:“宫为君,商为臣,角为人,徵为事,羽为物。”万宝常:隋代民间音乐家。燕乐:隋唐以来在吸收借鉴少数民族音乐的基础上形成的在宴请宾客、亲友的场合弹奏的宫廷雅乐。

潮回却过西陵浦,扁舟仅容居士。去得几何时,黍离离如此——潮水回流,我乘着小小的一叶扁舟又来到了西兴。我才离开这里不长时间,怎会这么快就变得如此荒凉破败呢。西陵:即西兴。居士:姜夔自称。黍离离:黍苗茂盛。形容破败的样子。《黍离》,《诗经·王风》篇名,首句“彼黍离离”。此篇写作者看到西周故宗庙宫室的遗址上密密麻麻长满黍苗,不胜感伤。

客途今倦矣,漫赢得一襟诗思。记忆江南,落帆沙际,此行还是——我这个天涯孤旅的游客已厌倦了飘泊的生活,多年的江湖羁旅只赢得了满怀寂寞的诗思。记得当初我浪迹江南之时,停舟沙际的情景与此时一样。漫:空,白白地。襟:胸怀。

迤逦,剡中山,重相见、依依故人情味。似怨不来游,拥愁鬟十二——美丽的剡中山啊,再见到你就像看到我的老朋友一样,你是那样的叫人眷恋不舍。你好像在埋怨我许久不曾来这里游赏似的,要不你那山峰怎像满怀愁情的小姐的发髻呢。迤(yǐ)逦(lǐ):地势曲折连绵。剡中:这里指西兴附近的山。剡,水名,即剡溪。在浙江省嵊县曹娥江上游。李白《秋下荆门》:“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愁鬟十二:原指女子发髻,这里以此喻剡中山峰。黄庭坚《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

一丘聊复尔,也孤负幼舆高志。水葓晚,漠漠摇烟。奈未成归计——如果要隐居,只一片茂密的山林也就足够了,但这也辜负了谢鲲建功立业的壮志。天色渐晚,水葓生处,烟雾濛濛,而我仍飘泊在外,归计未成。一丘:退隐的安身之地。《晋书·谢鲲传》载:“明帝问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何如?’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鲲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幼舆:谢鲲字幼舆。水葓:一种水草。漠漠:烟雾迷蒙的样子。

此作所寄寓的是飘泊之感和迟暮之悲。首句中“回”字不仅代表再到西兴,也暗含了自己游荡的生活;下句“扁舟仅容居士”,扁舟本就象征游子远游,这里用“仅容”修饰扁舟,就又为游子增添了一分孤独之感;“去得几何时,黍离离如此”充满了时光飞逝的感慨和今非昔比的悲哀;“客途今倦矣。漫赢得一襟诗思”直言了清客生活使自己厌倦和疲惫,而得到的只是诗文上的成就。由“漫”可看出词人志不在此,那么他的志在那里呢?“此行还是”既写出了自己多年以来一直过着飘泊的生活,也写出了时光空流逝,而自己没有长进,徒增白发的悲凉和无奈。下片中词人以谢鲲自比,说:“一丘聊复尔,也孤负幼舆高志”,可见志在建功立业,在辅佐社稷。青山恋我,我也适合隐居的生活,可“志”却不在于此;“客途今倦矣”而又“未成归计”,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构成了白石生活中和思想上不可调和的矛盾。

蓦山溪

题钱氏溪月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又名〔上阳春〕。《清真集》入“大石调”。八十二字,前片六仄韵,后片四仄韵。亦有前片四仄韵,后片三仄韵者,列为别格。

钱良臣字友魏,于华亭(今上海松江)筑有别墅,号曰“云间洞天”,园内有东岩堂、巫山十二峰、观音岩、桃花洞等。钱良臣与范成大是同榜进士,白石由范成大介绍认识了钱良臣,并常游钱氏庄园。良臣于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十一月卒,十三年后,即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秋,白石客华亭,作此阕悼念良臣。

与鸥为客,绿野留吟屐。两行柳垂阴,是当日仙翁手植。一亭寂寞,烟外带愁横。荷苒苒,展凉云,横卧虹千尺。才因老尽,秀句君休觅。万绿正迷人,更愁入山阳夜笛。百年心事,惟有玉阑知。吟未了,放船回,月下空相忆。

与鸥为客,绿野留吟屐。两行柳垂阴,是当日仙翁手植——我想与鸥鸟往来相伴,这个庄园里曾留下我吟诗的脚步。路边的两行垂柳是当年钱良臣种下的。绿野:唐宰相裴度罢相后在洛阳建别墅绿野堂。因钱良臣由给事中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复除参知政事,所以白石在此用绿野代指钱氏园林。屐:木屐,鞋的一种,鞋底有齿。仙翁:指钱良臣,因其已仙逝十三年。

一亭寂寞,烟外带愁横。荷苒苒,展凉云,横卧虹千尺——亭榭冷落而寂寞,远处弥漫着凄迷的烟雾。阴凉的水雾笼罩着池塘中丛生的荷花,拱桥横卧溪上,像一条长长的彩虹。苒苒:茂盛的样子。王粲《迷迭赋》:“挺苒苒之柔茎。”白居易《题小桥前新竹招客》:“桥前何所有,苒苒生新竹。”

才因老尽,秀句君休觅。万绿正迷人,更愁入山阳夜笛——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文才也衰竭了,不能再强求秀词妙句了。你种的树正翠绿迷人,凄切的夜笛之声传来,使我对你更加思念。才因老尽:南朝梁代江淹早年以文章名世,晚年文思衰退,人称江郎才尽。山阳夜笛:表示对旧友的怀念。魏晋时向秀经过山阳旧居,听见邻人吹笛,引起了对亡友嵇康、吕安的怀念,作《思旧赋》。

百年心事,惟有玉阑知。吟未了,放船回,月下空相忆——人生百年的爱恨情仇恐怕只有这静默的栏杆知晓。我的忆念沉吟不断,划桨而归,月下只留有我对你不尽的回忆。玉阑:白玉雕刻的栏杆。

这首词全篇紧绕睹物思人的主题,同时流露了人生苦短的感叹。首句中鸥鸟作为隐居的象征,表明自己适意于隐居的生活,紧接着说这片园林留有自己的脚印,暗示了词人和钱良臣曾在这里有过一段隐士生活的回忆。“两行柳垂阴”顺接“绿野”而写,与“一亭”、“荷苒苒”、“横卧虹千尺”构成了睹物思人的意象群,流露了物是人非之感,也对园林作了整体的描述。下片抒情,“才因老尽,秀句君休觅”与“绿野留吟屐”相呼应,用今昔对比表现年华已逝、青春不再的迟暮之悲。“万绿”和“山阳夜笛”以雅逸之笔写悼念之情,使此情更加凝重深蕴。末句“月下”呼应序中“溪月”,“吟未了”与“空相忆”使绵绵思绪无穷无尽。

侧犯

咏芍药

谢映先《中华词律》:宫调名。双调,七十七字,前片九句六仄韵,后片九句五仄韵。增减有七十六字、七十九字体。

这首词咏扬州芍药花,大约作于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以前,夔已四十余岁,此时恰逢暮春,芍药盛开。扬州盛产芍药。吴曾《能改斋漫录》引孔武仲《芍药谱》:“扬州芍药,名于天下,非特以多为夸也,其敷腴盛大而纤丽巧密,皆他州所不及。”

恨春易去,甚春却向扬州住。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后日西园,绿阴无数。寂寞刘郎,自修花谱。

恨春易去,甚春却向扬州住——春天的匆匆而去总是让人感到很遗憾,可为什么扬州的春天如此长久呢?恨:遗憾。甚:为何。

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细雨中的芍药含苞待放,让人看了就萌发出作诗的兴致。茧栗:形容芍药的花蕾如蚕茧、栗子般大小。《礼记·王制》:“祭天地之牛角茧栗。”黄庭坚《广陵早春》诗:“红药枝头初茧栗。”

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二十四桥边大片大片的芍药,如同天上的云彩。二十四:指二十四桥。据沈括《补笔谈》载,唐代扬州有桥二十四座,宋时只保留一部分。另外一说,二十四桥是一座桥的名字,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说:“二十四桥即吴家砖桥,一名红药桥。”这里依后说。

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芍药花静默着,渐渐褪去花苞,露出鲜嫩的颜色,正如美女红妆半裹,笑颜相望。宫衣:宫中嫔妃之衣。

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无数细小的绿叶映衬着千万朵硕大的金红色的芍药,娇艳美丽,人们围绕着它们载歌载舞。金壶:酒器。唐代韩翃有诗《田仓曹东亭夏夜饮得春字》:“金壶醉老春。”千朵围歌舞:据吴曾《能改斋漫录》引孔武仲《芍药谱》载,扬州人家多种芍药,“自三月初旬初开,浃旬而甚盛。观者相属于路,幕帘相望,笙歌相闻”。

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谁会想到我在两鬓苍苍的时候来这里宴饮赏花呢?鬓成丝:两鬓苍苍。化用黄庭坚《广陵早春》:“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红药梢头初茧栗,扬州风物鬓成丝。”尊:同“樽”,酒杯。俎:切肉的砧板。

后日西园,绿阴无数。寂寞刘郎,自修花谱——不久之后,芍药花凋谢,只剩下成片的绿荫,我也只能默默地回味花的娇艳美丽。后日:日后。西园:这里指芍药盛开之地。魏文帝《芙蓉池》:“乘辇夜行游,萧遥步西园。”王粲《杂诗》:“日暮游西园,冀写忧思情。”宋代著名画家李伯时有《西园雅集图》。宋代米芾撰有《西园雅集图记》一文。刘郎:《宋史·艺文志》有刘攽《芍药谱》一卷,今不传。这里作者用刘郎指自己。

这虽是一篇咏物之词,但没有拘泥于事物本身,而是通过芍药花的美、艳、日后凋零等表达自身的迟暮之悲。“恨春易去”开篇就点明伤春的题旨,“甚春却向扬州住”形成转折,引出了芍药花的含苞待放,而“正茧栗梢头弄诗句”——“渐半脱宫衣笑相顾”——“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绿阴无数”描写了芍药花从酝酿花蕾到凋谢的整个过程,富有动态美感,也影射了词人的一生。最后姜夔以刘郎修花谱来自比“鬓成丝”时的怜花之情,深沉而含蓄,迟暮之悲尽现。

词中使用了对比(如“春易去”与“却向扬州住”、游人的“千朵围歌舞”与词人的“鬓成丝”)、拟人(如“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比喻(如“金壶细叶”)等多种修辞方法,勾勒出了生机盎然的春、花瓣零落的暮春和满面沧桑的词人,以人写花,由花见人二者难分涯际。

洞仙歌

黄木香赠辛稼轩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唐教坊曲,《乐章集》兼入“中吕”、“仙吕”、“般涉”三调,句逗亦参差不一。兹以《东坡乐府》所用《洞仙歌令》为准。音节舒徐,极骀宕摇曳之致。八十三字,前后片各三仄韵。前片第二句是上一、下四句法,后片收尾八言句是以一去声字领下七言,紧接又以一去声字领下四言两句作结。前片第二句亦有用上二、下三句法,并于全阕增一、二衬字,句逗平仄略异者。

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正月,辛弃疾被召入京,将被任命为浙东安抚使。姜夔为了祝贺辛弃疾特送黄木香,并作此词相赠。黄木香即木香,荼蘼花别名,蔓生植物,春末夏初开花,或白或淡黄,略有香气。

花中惯识,压架玲珑雪。乍见缃蕤间琅叶。恨春风将了,染额人归,留得个袅袅垂香带月。鹅儿真似酒,我爱幽芳,还比酴娇绝。自种古松根,待看黄龙,乱飞上苍髯五鬣。更老仙添与笔端春,敢唤起桃花,问谁优劣。

花中惯识,压架玲珑雪。乍见缃蕤间琅叶——花中常见许多小巧洁白的木香压满花架,而这种分布在琅叶之间的淡黄色的木香便不多见了。压架:木香攀附花架的样子。玲珑雪:形容花小而繁多洁白。缃(xiānɡ)蕤(ruí):淡黄色而又下垂的花朵。缃,浅黄色。蕤,草木花分披下垂貌。间:错落相间。琅:似玉的美石。形容珍贵而少见。

恨春风将了,染额人归,留得个袅袅垂香带月——可惜春风将尽,黄木香如染额女子悄然而来,纤细娇柔的枝条映着月光,点缀着满树的花香。将了:将尽。染额:指美女。染额,古代女子的一种面妆,即在额间涂以黄色。南朝梁简文帝《戏赠丽人》:“同安鬟里拨,异作额间黄。”袅袅:草木柔弱细长的样子。

鹅儿真似酒,我爱幽芳,还比酴又娇绝——木香黄似鹅黄酒,我最喜欢它的幽香,比酴花还要娇艳绝伦。鹅儿真似酒:形容黄木香淡黄色如同鹅黄酒。鹅黄,酒名。杜甫《舟前小鹅儿》:“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酴(tú)(mí):花名,因颜色与酴酒相似,故名之。酴花属落叶灌木,初夏开花,白色,有香气。

自种古松根,待看黄龙,乱飞上苍髯五鬣——根深的黄木香,盘旋的枝条如苍髯五鬣,长而青翠。黄龙:指黄木香盘旋的枝条。苍髯五鬣(liè):指松针如苍髯马鬣。苍髯:青色的胡须。五鬣:马颈上的长毛。

更老仙添与笔端春,敢唤起桃花,问谁优劣——辛弃疾若为黄木香赋诗作词,定会使之生色不少,敢与桃花争奇斗艳。老仙添与笔端春:辛弃疾为黄木香赋诗作词。

在姜夔的咏物词中,咏梅花的最多,写黄木香的仅此一篇。本篇借黄木香写辛弃疾,表达了白石对这位儒家抗金将领的崇敬之情。开篇采用对比手法,写白木香常有而黄木香少见,暗示的辛弃疾不凡。由于黄木香少见,不为大家熟悉,所以白石选择用侧笔描写它,写白木香,写染额人,写鹅黄酒,写酴花,写古松,写黄龙,写苍髯五鬣,借用这些来展现黄木香的色、味、根、茎、枝条等等。通过对黄木香传神的描写,既塑造了一个美艳绝伦的花的形象,也喻示了辛弃疾满腹诗书的将才之风。

汉宫春

次韵稼轩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高丽史·乐志》名〔汉宫春慢〕,《梦窗词集》入“夹钟商”。各家句逗多有出入,兹以《稼轩长短句》为准。九十六字,前后片各四平韵。

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六月,辛弃疾被南宋朝廷起用,任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他于绍兴建秋风亭,作有〔汉宫春·会稽秋风亭观雨〕,张、丘等人著词唱和,姜夔的这首〔汉宫春〕即为其中的一首,收在《白石道人歌曲别集》中。次韵又称步韵,指按照所和诗词的原韵原字及次序写的诗词。辛弃疾〔汉宫春·会稽秋风亭观雨〕:“亭上秋风,记去年袅袅,曾到吾庐。山河举目虽异,风景非殊。功成者去,觉团扇便与人疏。吹不断斜阳依旧,茫茫禹迹都无。千古茂陵词在,甚风流章句,解拟相如。只今木落江冷,眇眇愁余。故人书报,莫因循忘却莼鲈。谁念我新凉灯火,一编太史公书。”

云曰归欤,纵垂天曳曳,终反衡庐。扬州十年一梦,仰差殊。秦碑越殿,悔旧游作计全疏。分付与高怀老尹,管弦丝竹宁无。知公爱山入剡,若南寻李白,问讯何如。年年雁飞波上,愁亦关予。临皋领客,向月边携酒携鲈。今但借秋风一榻,公歌我亦能书。

云曰归欤,纵垂天曳曳,终反衡庐——白云说:归去吧,即使你的志向再远大,最终还是要归隐山林的。归欤:归去吧。欤,语气词。《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欤!归欤!’”垂天:《庄子·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曳曳:拖;牵引。衡庐:衡山和庐山。也可作衡宇解,指简陋的房子,陶渊明《归去来辞》:“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扬州十年一梦,俛仰差殊——我虽过着风流潦倒的生活,而你身在官场,但我们并不感到彼此之间有多大的悬殊。扬州十年一梦:指风流浪荡的生活。杜牧《遣怀》诗中有两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俛(fǔ):低头,同“俯”。差殊:约略不同。

秦碑越殿,悔旧游作计全疏——真后悔当初没有与你一同游访前人古迹。秦碑:在今绍兴市秦望山上,秦始皇曾登此山并使李斯刻石碑。越殿:春秋时越王勾践所建的宫殿,在此泛指古代宫殿。作计:打算。作,起;拿出(主意、计划)。疏:疏忽;忽略。

分付与高怀老尹,管弦丝竹宁无——如今你作了知府,又建了秋风亭,如此赏心乐事怎能没有音乐相伴呢?分付:告诉;告知。高怀:高远的胸怀。老尹:指辛弃疾。尹,官名。管弦丝竹:指音乐。宁(nìnɡ)无:哪能没有。宁,副词,表反诘。

知公爱山入剡,若南寻李白,问讯何如——我知道你喜爱名山大川,现在在浙江你就像当年的李白入剡,不知你过得怎么样呢。入剡:李白《秋下荆门》:“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剡,水名,即剡溪。在浙江省嵊县曹娥江上游。何如:怎么样。

年年雁飞波上,愁亦关予——年年秋雁归来之时我都会因思念你而感到愁苦。雁飞波上:刘孝绰有诗《咏归雁》:“洞庭春水绿,衡阳旅雁归。差池高复下,欲向龙门飞。”愁亦关予:我也同样愁苦。《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临皋领客,向月边携酒携鲈——我多想和你再次聚会,设宴饮酒,同赏美好风景啊。临皋:亭名,在湖北黄冈县长江边上。苏轼被贬黄州时和客人游览于此,作《后赤壁赋》:“……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仰见明月,顾而乐之……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

今但借秋风一榻,公歌我亦能书——今天就只借着秋风亭与你作词唱和吧。秋风:指辛弃疾所建的秋风亭。榻:坐卧用具。公歌:指辛弃疾作的〔汉宫春·会稽秋风亭观雨〕。我亦能书:指词人所作的这首唱和之词。

这首词紧承稼轩原作而来,顺其归隐之思——“莫因循忘却莼鲈”,用“云曰归欤”起笔,淡泊而高远。原作中稼轩抒家国之悲慨,和词中姜夔用“垂天曳曳”赞扬了辛弃疾的凌云壮志和卓越的才能。接着姜夔以自身“扬州十年一梦”的浪荡游子的形象反衬出了稼轩忧国忧民之情怀,同时“俛仰差殊”表现了二人友情之真挚。令人遗憾的是“秦碑越殿,悔旧游作计全疏”,但姜夔没有就此继续写愁绪,而是转笔说“管弦丝竹宁无”,体现了他的乐观情绪,同时也是对稼轩的劝勉和鼓励。下片以李白、苏轼比辛弃疾,赞扬了他旷达的心胸和高逸的情怀,结尾处以秋风亭的酬唱作结,正对应辛词的首句“亭上秋风”。“公歌我亦能书”一句最富情趣,流露了两个高雅词人间的和谐。

汉宫春

次韵稼轩蓬莱阁

辛词〔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秦望山头,看乱云急雨,倒立江湖。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长空万里,被西风变灭须臾。回首听月明天籁,人间万窍号呼。谁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苏。至今故国人望,一舸归欤。岁月暮矣,问何不鼓瑟吹竽。君不见王亭谢馆,冷烟寒树啼乌。”

姜夔这首词是为和辛弃疾[汉宫春·会稽蓬莱阁怀古]而作,同样收在《白石道人歌曲别集》中。蓬莱阁在今绍兴卧龙山下,是五代时吴越王钱所建。

一顾倾吴,苎萝人不见,烟杳重湖。当时事如对弈,此亦天乎。大夫仙去,笑人间千古须臾。有倦客扁舟夜泛,犹疑水鸟相呼。秦山对楼自绿,怕越王故垒,时下樵苏。只今倚阑一笑,然则非欤。小丛解唱,倩松风为我吹竽。更坐待千岩月落,城头眇眇啼乌。

一顾倾吴,苎萝人不见,烟杳重湖——当年以美貌吞灭整个吴国的西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烟雾笼罩、景色昏暗的重湖了。一顾倾吴:汉代李延年诗《北方有佳人》有“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句。此处指春秋时越王勾践使用美人计,把西施献给吴王夫差,使吴王沉迷于美色,最终灭吴之事。苎(zhù)萝人:指西施。相传西施是越国苎萝村(今浙江诸暨县南)人。杳:幽暗;幽深。重湖:又名鉴湖、镜湖,在浙江绍兴西南。

当时事如对弈,此亦天乎——世事如棋,吴、越两国棋逢对手,以越胜吴败告终,这都是天意啊。当时事如对弈:化用杜甫《秋兴》中的诗句:“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对弈:下棋。

大夫仙去,笑人间千古须臾——大夫文种走了,可笑这千古时空中只存在于瞬间的人啊。大夫:指越大夫文种。他助越王灭吴后没有听范蠡的规劝及时退隐而终被越王所杀,葬于卧龙山,卧龙山旧名种山。仙去:死了。须臾:片刻。

有倦客扁舟夜泛,犹疑水鸟相呼——我曾泛舟夜游,那水鸟啼鸣声仿佛在召唤我脱离这凡尘俗世。倦客:倦游之客,词人自称。

秦山对楼自绿,怕越王故垒,时下樵苏——蓬莱阁对面的秦望山依然是一片葱绿,恐怕那越王台现在已成为打柴割草的地方了。秦山:秦望山,在今浙江绍兴市东南,是群峰之杰,秦始皇曾登此山以望南海。楼:指蓬莱阁。越王故垒:指越王台,在卧龙山之西。樵苏:打柴曰樵,割草曰苏。

只今倚阑一笑,然则非欤——如今我凭栏怀古,面对历史的兴亡之事只能付之一笑,难道不都是这样吗?阑:栏杆。

小丛解唱,倩松风为我吹竽——小丛为我唱歌,清风吹动松林为她伴奏。小丛:盛小丛,古代一歌女名,在此代指辛弃疾的侍女。解唱:会唱歌。倩(qìnɡ):请。竽:一种管乐器。

更坐待千岩月落,城头眇眇啼乌——一直睁眼到月落天明,远远地听到乌鸦在城头开始啼叫。眇眇:高远。啼乌:啼叫的乌鸦。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这首词是为和辛词而作,辛词换头咏西施事,所以白石以“一顾倾吴”开始,一方面于突兀中显凌人气势;另一方面开篇点题,并由此展开议论。不管是叹“时事如对弈”,还是笑“人间千古须臾”,都是围绕吴越之事展开的,其中流露了对范蠡的赞美和崇敬,以至词人“扁舟夜泛”想要寻找范蠡的踪迹,感觉水鸟的啼叫仿佛就是范蠡的召唤之声。下片“秦山对楼自绿,怕越王故垒,时下樵苏”充满了时间流逝的宇宙意识,和“人间片刻须臾”不敌青山绿水长久的感叹。越王与上片的文种相呼应,作者的倾向已十分明显。“小丛解唱,倩松风为我吹竽”饶有情趣,与词作整体形成错落之势。此篇不重描写,而重议论感叹,但又没有陷入“淡乎寡味”的套路,而是借景抒情,使万物都体现着苍凉的宇宙意识,其达观超脱的态度、纵横慷慨的气势在姜词中是很少见的。

念奴娇

毁舍后作

宋宁宗嘉泰四年(1204)三月,杭州大火,烧毁了尚书省、中书省、枢密院、六部右丞相府及两千七百馀家,姜夔的寓所在此大火中被毁,于是移居张鉴东青门的别馆之中,之后填此阕以抒怀。张鉴大约卒于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左右。

昔游未远,记湘皋闻瑟,澧浦捐。因觅孤山林处士,来踏梅根残雪。獠女供花,伧儿行酒,卧看青门辙。一丘吾老,可怜情事空切。曾见海作桑田,仙人云表,笑汝真痴绝。说与依依王谢燕,应有凉风时节。越只青山,吴惟芳草,万古皆沉灭。绕枝三匝,白头歌尽明月。

昔游未远,记湘皋闻瑟,澧浦捐——昔日我曾游湘江,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湘皋:湘江岸边的高地。湘,湘江,流经湖南。闻瑟:传说湘水女神善弹琴,《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澧(lǐ)浦:澧水之滨。澧水源出湖南栗山,流入洞庭湖。捐(dié):捐弃单衣。《楚辞·湘夫人》有:“捐余袂兮江中,遗余兮澧浦。”

因觅孤山林处士,来踏梅根残雪——凭借着在杭州有张鉴可以依靠,我有机会来到西湖,欣赏孤山的寒梅映雪。因:依靠;凭借。林处士:林逋(967-1028),字君复,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北宋诗人。曾隐居于西湖孤山,好养鹤种梅,人称“梅妻鹤子”。“林处士”在此指梅花盛开之处。

獠女供花,伧儿行酒,卧看青门辙——粗蠢的侍女献花,粗野的侍儿斟酒,闲居无事,看着东青门过往的车辙度日。獠(liáo)女:指粗野丑陋的婢女。獠,凶恶丑陋的样子。伧(cānɡ):鄙陋;粗俗。青门:东青门。

一丘吾老,可怜情事空切——人死后只不过需要一座坟墓而已,可惜我原先不明此理,执着于世事,白白地浪费了情感。一丘:此句中指坟墓。《晋书·谢鲲传》载:“明帝问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何如?’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鲲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在这里“一丘一壑”指退居山野。可怜:可惜。切(qiè):忧伤悲凉的样子。

曾见海作桑田,仙人云表,笑汝真痴绝——那云外仙人看着我们在沧海桑田、无常世事的变幻中挣扎、求生、追名逐利、耿耿于怀,定笑我们痴傻之绝也。海作桑田:比喻世事变化无常,这里指人生坎坷经历及这场大火。葛洪《神仙传》中麻姑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表:外;外面。

说与依依王谢燕,应有凉风时节——告诉你们这些贵族之家、人生得意之人,兴衰成毁乃是自然之理,不必耿耿于心。王谢:东晋时王导、谢鲲两大家族。刘禹锡《乌衣巷》有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处有隐含张鉴之意。应有凉风时节:指总有秋凉南飞之时,以此喻人生的衰毁之时。

越只青山,吴惟芳草,万古皆沉灭——古代的吴越之地现在只剩下座座青山和萋萋芳草,什么样的英雄都会消失在无限的时空中,什么样的伟业都只会成为历史而已。吴越:古越国和古吴国,都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出现了许多英雄霸主。

绕枝三匝,白头歌尽明月——虽然不知自己的明天将如何,但尽可以在剩余的人生中对月而歌。绕枝三匝: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此处暗指张鉴之死、大火烧舍后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篇遇火抒怀之作。人之常情,在大灾难大变动之后,人们容易产生对生命、人生的思考,姜夔就由火灾想到世事变化无常,联想起自己的飘泊无依,又思及好友的去世,悟得“依依王谢燕,应有凉风时节”,发出了“万古皆沉灭”的慨叹。词的上片先追忆昔游:由湘中到杭州,写出了自己飘泊的生活。“记”引领“湘皋闻瑟”和“澧浦捐”,表示记得湘水之游,记得湘江的一景一物;“因觅孤山林处士,来踏梅根残雪”则充分显示了白石清空骚雅的风格。接着词人叙写火后生活的艰难无聊及由大火引起的人生观的改变。下片四句中,前三句并列写自己的顿悟,说明世事变迁乃是万物之理,不必太过痴绝、执着于人生一时的得失兴衰,最后一句写出了此时的心情及对剩余人生的总的规划和态度。这首词既是写给词人自己的,也是写给朋友张鉴的,表现出了词人旷达任运的胸襟和气魄。

永遇乐

北固楼次稼轩韵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乐章集》入“歇指调”。晁补之《琴趣外篇》卷一于“消息”之下注云:“自过腔,即〔越调永遇乐〕。”兹以苏、辛词为准。一百四字,前后片各四仄韵。

宋宁宗嘉泰四年(1204)辛弃疾被委派由浙东安抚使转任镇江知府,进行北伐金国的准备,开禧元年(1205)他写下了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姜夔这首词就是为和北固亭怀古词而作。时辛弃疾六十六岁,姜夔约五十一岁。此词收在《白石道人歌曲别集》中。北固楼又名北固亭,在镇江北固山上。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云隔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使君心在苍绿嶂,苦被北门留住。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云隔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江上的烟雾阻隔了迷楼,苔藓覆盖了很石,那些英雄们都到哪里去了啊。迷楼:在扬州,为隋炀帝下江南时所建。北固亭与扬州隔江相望。很石:北固山甘露寺中的一块石头,状如伏羊,号为很石,意为“很如羊”。据说孙权和刘备曾经坐在上面共商联合抗曹的大计。

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秋烟中的骑兵、晚潮中的航船却历尽了千古仍旧往来不断。骑(qí):骑兵。篙:撑船的工具。汐(xī):晚潮。

使君心在苍厓绿嶂,苦被北门留住——稼轩您的心在青山绿水的田园之间,却被边疆国事缠身。使君:指辛弃疾。汉代以前称刺史为使君,汉代后“使君”成为州郡长官的尊称。绍熙五年(1194)稼轩被罢官,在江西上饶的带湖和铅山的瓢泉隐居十年,直到作这首词前一年才被起用,故称“心在苍厓绿嶂”。北门:指镇江,南宋与金以淮水为界,而镇江是当时抗金的北疆门户。

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好在杯中有酒可以饮,军中又多勇猛之士。有尊中酒差可饮:东晋桓温曰:“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晋书·郗超传》)这里以桓温喻稼轩。尊,同“樽”,指酒器。差可,还可以。大旗尽绣熊虎:古代多把熊、虎等勇猛形象绣于军旗之上,这里暗指猛士众多。

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稼轩像诸葛亮一样,向朝廷力陈北伐政见,得以被派来驻守镇江。诸葛:指三国时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他在汉末隐居隆中(今湖北襄阳)时刘备曾三顾茅庐,诸葛亮为酬答知遇之恩,竭尽毕生精力辅助刘备建立了蜀汉政权。这里作者以诸葛亮比辛弃疾。刘宰《贺辛待制知镇江》:“卷怀盖世之才,如圯上子房;剂量济时之策,若隆中诸葛。”

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楼外虽迷雾濛濛,江岸虽隐隐约约,但您认得出征的道路。冥冥、隐隐:皆蒙蒙胧胧、隐隐约约之意。江皋:水边高地。认得征西路:东晋桓温曾拜征西大将军,这里以桓温比辛弃疾。辛弃疾熟悉北方地形,他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中原地区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逐渐恢复了人力、财力,汴京的父老盼望着南宋反攻的战鼓。中原:指黄河流域金人统治的地方。生聚:繁殖人口,积聚财力。神京:指北宋京城汴京(今河南开封)。耆(qí)老:原指老年人,这里泛指父老。长淮:淮河,南宋与金以淮河为界。

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试问当年稼轩在北方种的那些柳树,今天还在吗?依依种柳:化用东晋大司马桓温故事。《晋书·桓温传》记载:“温自江陵北征,行经金城,见少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依依,柳条轻柔的样子。

本词是为和辛词而作,是姜夔难得的涉及重大事件的作品。上片写镇江的风光及地理的重要性,从而点出了稼轩镇守的阵容及威严,北伐之事因此有了转机。下片以诸葛亮、桓温比稼轩,赞扬他的智谋才略,鼓励他不负人民期望,收复沦丧的故土。全词感情激昂,表现了姜夔关心国事,迫切希望收复失地的愿望,笔力遒劲,气魄宏大,风格与辛词相近。周济《宋四家词选》曰:“(白石)变雄健为清刚,变驰骤为疏宕。”大概仅指与稼轩的唱和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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