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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词(1)

扬州慢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姜夔自度曲,入“中吕宫”。其序云:(略)九十八字,前后片各四平韵,前片第四、五句及后片第三句,第八句皆上一、下四句法。见《白石道人歌曲》。这是姜夔的第一首自度曲,创作于南宋淳熙三年(1176),时夔约二十二岁。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兵第二次大规模南侵,江淮军败,扬州遭到极大破坏。十五年后,姜夔路过此处,依然是废池乔木,景物萧条,乃生今昔之怅惘,于是写下此慢词。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壁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小序中交代了所作此词的时间、地点以及原因。其意为:南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我经过扬州。前一天夜里,这里刚刚下了雪,现在远远望去,满眼都是野生的麦子。进入扬州城,到处都是萧条的景象——碧绿的寒水、昏暗的残阳,还有那悲吟的戍角声。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悲伤,心中不禁升起今昔变迁之感慨,于是我自度此曲,抒发感伤之情。老诗人萧德藻认为我的这首词有家国之悲。至日:指冬至日、夏至日。由“夜雪初霁”可知在此指冬至日。维扬:即扬州。《尚书·禹贡》:“淮海维扬州。”荠麦:野生的麦子。弥望:满眼。千岩老人:萧德藻,南宋诗人,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黍离》之悲:国家破败之痛。《黍离》,《诗经·王风》篇名,首句云“彼黍离离”。《黍离》写作者看到西周宗庙宫室的遗址上密密麻麻长满黍,不胜感伤。“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指作者感念的国家残破、往日繁华远逝之痛。此句表明,这一句或者是这个小序可能是作者后来添加的。夏承焘说:“白石淳熙十三年丙午始从德藻游,在作此词之后十年;此词小序末句,盖后来所增。”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扬州是淮南东路的名都,竹西亭清幽秀美,风景如画,初次到来,我解鞍下马,稍作停留。淮左:宋朝设淮南路,后分东西两路,古人以东为左,故淮南东路又称淮左,扬州是其名都。竹西:指竹西亭,扬州名胜之一,景色清幽秀美。杜牧《题扬州智禅寺》有云:“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少驻:暂时停留。少,通“稍”。初程:初次的旅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经过的长街,昔日春风摇荡,繁华热闹,而现在却到处杂草丛生,长满了野麦。春风十里:指往日繁华的扬州长街。杜牧《赠别二首》中写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下片中的“豆蔻词”即指此诗。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经受了金兵铁马践踏之后的扬州,只剩下了破废的水池和古老而高大的树木,他们见证了战争的残酷,永远不愿再提及刀兵蹂躏之祸。胡马窥江:指高宗建炎三年(1129)及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兵两次南侵。废池:荒废的水池。乔木:高大的树木。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指出:“写兵燹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亦无此韵味。”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黄昏时,号角清吹,给这座空城注满了寒意。渐:介词。表示某段时间的终点,相当于“到”。俞平伯《唐宋词选释》中说“空城”二字“点明一篇主意”。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料想即使杜牧来到扬州也会震惊于这里的颓败和今非昔比。杜郎:指唐代诗人杜牧。他曾官居扬州,并以风流轻狂著称。俊赏:卓越的鉴赏。俊,才智过人的人。算:料想。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即使如此精巧美妙的“豆蔻词”和“青楼梦”也难以表达他此时的深情。豆蔻词:即杜牧的《赠别二首》。青楼梦:杜牧《遣怀》诗中有诗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二十四桥依旧在,但不知当年吹箫的美丽女子们今在何处,只剩下清冷无声的月光照亮那荡漾的微波。二十四桥: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中写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先著、程洪《词洁》云:“‘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是‘荡’字着力。所谓一字得力,通首光采,非炼字不能,然炼亦未易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那桥边的红芍药,依旧花繁叶茂,不知是为何人而生,等谁欣赏。红药:红芍药。吴曾《能改斋漫录》引孔武仲《芍药谱》:“扬州芍药,名于天下,非特以多为夸也,其敷腴盛大而纤丽巧密,皆他州所不及。”

《扬州慢》一词是姜夔的感时伤世之作,表现了对国家政治的关怀,具有一定的现实揭露意义。全词采用对比手法,繁华景与残破景作比——如竹西佳处、春风十里与荠麦青青、废池乔木比;豆蔻青楼之情与犹厌言兵作比,突出了今非昔比、往日繁华远逝;同时用客观景物烘托人、烘托人的主观情感——如黄昏、清角吹寒、空城,以及以景反衬人——如“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方法,表达了词人伤时悲逝、感念祖国惨遭蹂躏的意蕴。

姜夔词受江西诗派诗风的影响,经常使用“夺胎换骨”的方法。词中的“竹西佳处”、“春风十里”、“豆蔻词”、“青楼梦”、“二十四桥”都是化用的杜牧诗句,在此词中引入杜牧及化用杜牧的诗句是一个很巧妙的方法,因为杜牧与扬州关系太密切了,提及杜牧便不能不说到扬州,说到扬州便自然会联想到杜牧,因此,再加上姜夔完美的艺术技巧,化用的诗句虽多,却似风来疏竹,不留痕迹。

一萼红

谢映先《中华词律》:《乐府雅词》无名氏词有“未教一萼,红开鲜蕊”句,故名。双调,有平仄两格。平韵格一百零八字,前片十一句五平韵,后片十句四平韵。减字有一百零七字体。仄韵格一百零八字,前片十一句四仄韵,后片十句五仄韵。两格前后片自第四句以下至第八句止句式相同。

此咏梅词据夏承焘先生在《姜白石编年笺校》中说:“此客长沙岳麓山作。”此时姜夔约三十二岁,在长沙萧德藻处作客。另外据夏先生《白石怀人词考》中说,姜夔年少游历时,在合肥曾有一段情遇,在他人生中的以后十几、二十几年中都没有忘记此段感情。因为与此女子分开时正直梅花盛开时节,而且合肥街巷多柳树,所以白石词中写到梅、柳处多是对这段感情的思念。

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姜夔的小序很有特点,具有独特的艺术性,既与词作是浑然的一体,又可独立为一篇小散文。此序不但交待了词作的背景,而且对周围景色作了细致、精彩、传神的描绘,冬日长沙之美如在眼前,这景也是正文之情的导线与映衬。此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正月初七,我客居在湖南长沙,依萧德藻于观正堂。堂下有长而曲折的池塘,池塘西面背靠古墙,这里还种有金橘和一片幽暗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幽深的小路,沿着它向南走,就能看到一片官梅,这里的梅花形态各异,有的像椒、有的像豆,更有将开未开之美,一派生机勃勃、花繁叶茂的景象。徘徊在苍苔细石之间,我无法抑制那洋溢的郊野游览的兴致。于是,我们马上动身去了定王台,游历了湘江和岳麓山。湘江上的白云随意地飘浮在空中,湘江之水缓缓地流动着。如此醉人的景色到头来却引发了我心中的悲凉,借酒浇愁,乃作此调。人日:阴历正月初七。长沙别驾:指萧德藻。别驾,通判的别称,萧德藻当时任长沙通判。曲沼:长而曲折的池塘。负古垣:背靠着古墙。垣,矮墙。卢橘:金橘。幽篁(huánɡ):幽深的竹林。官梅:官家所植的梅树。椒:花椒。菽(shū):豆类植物。红破白露:将开未开之貌。扶疏:枝叶茂盛的样子。著(zhuó)屐:步行。亟命驾:立刻动身。定王台:汉代长沙定王刘发筑,位于长沙之东。乱:渡过。麓山:即岳麓山,在长沙西南。容与:徘徊、从容、缓慢流动的样子。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长沙古老的城墙下,有一些官梅,花萼还小,不能插到发髻上。簪:名词活用为动词,插、戴。

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池面上的冰似化未化地胶连着,墙角的积雪已失去了莹亮的光泽,天空云彩阴沉沉的。

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翠绿的青藤伴随着我们穿过竹间小径,我们的笑声临近,惊起了俯卧在沙洲上的水鸟。共:伴随。渐:副词。表示时间,相当于“随即”。

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百姓纵游的山林泉池、汉代遗留的定王台勾起了大家无限的兴致,我们急不可待地登临游赏。野老:村野老人。台:供视察眺望用的、垒土而成的、高而上平的方形建筑物。榭:台上之亭。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站在定王台上举目四眺,目之所及,看到浮荡的湘云、缓流的楚水,想到自己南来北去、飘泊江湖而不知所为何事,不由得伤心起来。陈锐《硏碧斋词话》云:“换头处六字句有挺接者,如‘南去北来何事’。”此句移情入景,用湘云楚水寄寓自己的飘泊之凄苦。

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转眼又是一个新春,我南来北去只落得个时间流逝,一事无成。此句“空叹”与上一句“何事”相呼应,用自嘲的手法表现了极度的悲慨和无奈。朱户黏鸡:人日民俗。《荆楚岁时记》云:“人日贴画鸡于户,悬苇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朱户,泛指朱红色的大门。金盘簇燕:《武林旧事》云:“春前一日,后苑办造春盘,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工巧。”金盘,即春盘。时序:时令轮替之序。侵寻:渐进。

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记得当初在西楼欢乐的聚会,楼前飘动着无数金黄色的柳条。我也想重游故地,但到那时恐怕早已是暮春了。袅:轻柔地摆动,飘动。归鞍:重回故地,指词人回到合肥与情人相会。

此篇是羁旅伤怀的恋情词。词作上片以写景为主,却从一开始就流露出了爱怜之情,“红萼未宜簪”,为谁簪呢?定不是为他自己了,一定是为一个女子,这一句就由梅花写到了女子,同时还有双关语意:暗示了他和这女子只有遇合而没有结合。想到这般伤心遗憾之情境,便生忧郁之情,而生冰胶、雪老、云沉之隐晦景。之后,词人被美景感染,表现了难得的闲情逸致,流露了喜悦之情。下片笔锋陡转,兴尽而悲来,以抒情为主,穿插景物的感发,虽着笔大多在“兴致”上,却始终没有离开悲的主题,而以梅起、以柳结的形式使全篇弥漫着思恋之情。

词中之情经历了爱怜——忧郁——美景之乐——飘泊之苦闷——对恋人的思念几个阶段,用飘泊的苦闷充实着情人之恋,将思恋之情融入到飘泊的情网中,体现了典型的姜夔情结。词人于欢乐处而不能忘却身世飘零之苦,这一点就体现了他与苏轼的区别,苏轼词中充满了伟大生命的感发,而白石词中却是特定物象的感发。

词中,姜夔一展其生新瘦硬之笔法,如“池面冰胶,墙腰雪老”、“荡湘云楚水”等,使恋情词表现出典雅清刚的一面,一改婉约词的柔靡之风,并采用游历进程和情感发展两条线索,写得深婉、内敛、含蓄。

霓裳中序第一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姜夔所填“商调”曲。其小序云:(略)一百一字,前片七仄韵,后片八仄韵,后片八仄韵,例用入声部韵。前片第四句第一字是领格,宜用去声。

此篇是姜夔依古谱而填的商调曲。《霓裳羽衣曲》是唐代著名宫廷音乐,调属黄钟商,乃唐乐之代表作,今已失传。白居易《长恨歌》中有名句:“渔阳鼙鼓动起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丙午岁,留长沙,登祝融,因得其祠神之曲,曰黄帝盐、苏合香。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皆虚谱无辞。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乃商调。乐天诗云,散序六阕,此特两阕,未知孰是。然音节闲雅,不类今曲。予不暇尽作,作中序一阕传于世。予方羁游,感此古音,不自知其辞之怨抑也。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序中主要交待了得到此曲的经过,及填词之原因。此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我在长沙登上祝融峰,从而得到了祭神之曲,名为《黄帝盐》和《苏合香》。后来我又从乐师旧书之中,发现了商调《霓裳羽衣曲》乐谱,共十八曲,但只有乐谱没有歌辞。按照沈氏乐律,《霓裳羽衣曲》本是道调曲法,但我得到的却是商调。白居易《和元微之霓裳羽衣歌》中说:“散序六奏未动衣。”但我得到的却只有两阕,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说法才是对的。但是这个曲谱音节闲雅,不像是当世的作品。我没有时间为整个曲谱填上歌辞,只作中序中的一曲留给后人。我现在正作客他乡,听到这样的古音,心生感慨,不自觉地,所作之词也哀怨悲凉了。祠神:祭神。黄帝盐、苏合香:都是曲调名。霓裳曲:《霓裳羽衣曲》,唐玄宗时的名曲。阕:曲终为阕,一阕即为一曲。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沈括《梦溪笔谈》中谈音律的部分认为《霓裳羽衣曲》是道调曲法。方:正在。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站在水边的广阔的平地上举目四望,江中的莲花都已凋落,花瓣飘落水面,欲归根而不能。亭皋(ɡāo):水边的平地。望极:极目远眺。

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我体弱多病,身心憔悴,而现在又到了清秋时节。纨扇渐疏:渐渐闲置了团扇。纨扇,古人常用纨扇收藏,比喻情谊断绝。相传汉成帝时,班婕妤失宠,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纨,细绢。罗衣初索:刚换下夏衣。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时光如白驹过隙,可叹屋梁上的双栖燕又要像客人一样离此南飞了。流光过隙:形容时间过得飞快。杏梁:泛指屋梁。

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我思念的人又在哪里呢?淡淡的月光穿透薄帷,仿佛映照出了她的容颜。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化用杜甫《梦李白》中的诗句“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在清幽寂静的夜晚,墙外的蟋蟀叫个不停,触动了我那像庾信当年北渡时的乡关之情。蛩(qiónɡ):蟋蟀。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南北朝时文学大家。梁武帝在位时,他以使臣身份出使长安,后因江陵陷落而不得归,先后在西魏及北周做官。他的后期作品发哀怨之词,多乡国之思,艺术上也更趋成熟。杜甫在《戏为六绝句》中写道:“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想我年少时浪迹天涯、飘泊江湖,在悲抑的笛声中跋涉,在柳丝飘扬的街巷中逗留,而如今我思恋的人却落花一般杳无音信。笛里关山:化用杜甫描写战争罹患生活的《洗兵车》中的诗句“三年笛里关山月”。《关山月》,古乐府曲,描写远行从军出征之事。坠红:落花。比喻情人。

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时光悄悄流逝。在外飘泊得太久了,磨灭了我的壮志与豪情,我只得一醉解千愁。漫:无边无际。暗水:借水比喻悄悄流逝的光阴。涓涓:流水声。溜碧:碧绿的水缓缓流动。酒垆:古代酒店前放酒瓮的土台子,有时也作为酒店的代称。

姜夔最善长用感知的意象来抒情,使万物皆着我之色。首句开篇点题,“乱落江莲归未得”写得新奇而突兀,奠定了整首词的感情基调,加上体弱多病、渐入清秋、时光流逝、双燕南飞、明月初照、乱蛩烦心,更使得词人愁上加愁,读之不禁深受感染。姜夔词中意象信手拈来,善用眼前、手头之景物,使其词中充满生活气息,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姜夔之所以成为词作大家就在于此,他通过巧妙的艺术加工使身边通俗之物进入到其高雅的婉约词中,而又含蕴丰富、别具意境。如“江莲”、“纨扇”、“罗衣”、“双燕”、“乱蛩”等,都是目光所及、触手可得的,稍加点化后便成为用以抒情的意象,引人遐思。

本词通篇萦绕着乡愁,以“乱落江莲归未得”起,以“坠红无音信”收,首尾呼应,感情充沛饱满,乡愁之中夹杂情愁,读之感人至深!但姜夔缺乏面对生活的勇气,一味地叫苦叫愁,并不积极寻求解决途径,只是“醉卧酒垆侧”,致使愁怨伴随着他的一生,并形成了创作上的局限性,难于在内容及情感上推陈出新。读其词,多此颓废消沉的愁情。

湘月

谢映先《中华词律》:念奴,唐·天宝中名倡,善舞,每执板当席,声出朝霞之上,调名本此。别名〔古梅曲〕、〔杏花天〕、〔百字令〕、〔百字歌〕、〔百字谣〕,宋·苏轼〔赤壁怀古〕词有“大江东去”“一尊还酹江月”句,名〔大江东去〕、〔酹江月〕、〔酹月〕、〔赤壁词〕、〔赤壁谣〕,林横舟词名〔大江词〕,王旭词名〔大江东〕,戴复古词有“大江西上”句,名〔大江西上曲〕,姚述尧词有“太平无事,欢娱时节”句,名〔太平欢〕,韩淲词有“年年眉寿,坐对南枝”句,名〔寿南枝〕,张辑词有“柳花淮甸春冷”句,名〔淮甸春〕,游文仲词名〔千秋岁〕,米友仁词名〔白雪词〕,曾觌词名〔壶中天慢〕,一作〔壶中天〕,姜夔词名〔湘月〕。元·丘处机词名〔无俗念〕,明·杨慎词名〔赛天香〕,清·顾贞观词名〔续断令〕,陈维崧词名〔大江乘〕,《翰墨全书》作〔庆长春〕。双调,有平仄两格。仄韵格一百字,前后片各十句四仄韵,多用入声韵部。自第四句起以下句式相同。添字有一百零一字、一百零二字体。平韵格句式与仄韵格相同,前后片各十句四平韵。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白石依萧德藻居湖南长沙,这年七月十六晚他与杨声伯、赵氏兄弟、萧氏兄弟泛游于湘江之上,风景如画,兴致所至,提笔度曲。

长溪杨声伯,典长沙楫棹。居濒湘江,窗间所见,如燕公郭熙画图,卧起幽适。丙午七月既望,声伯约予与赵景鲁、景望、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大舟浮湘,放乎中流。山水空寒,烟月交映,凄然其为秋也。坐客皆小冠硏服,或弹琴,或浩歌,或自酌,或援笔搜句。予度此曲,即念奴娇之鬲指声也,于双调中吹之。鬲指亦谓之过腔,见晁无咎集。凡能吹竹者,便能过腔也。

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

小序意为:长溪人杨声伯掌管长沙一带的船运。他的家在湘水之滨,打开小窗,一幅山水美景便映入眼帘,起卧之间都可以享受这如画的清幽闲适。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七月十六,声伯约我和赵景鲁、景望、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一同乘船游湘江。山水空寒,烟月交映,已经有了秋天的悲凉之景了。大家的穿戴都很随意,有的弹琴,有的高歌,有的喝酒,有的挥笔而作。我作的这个曲子是〔念奴娇〕的鬲指声,要用双调吹奏。鬲指又称为过腔,见晁补之《琴趣外篇》。只要懂得吹奏的人都能演奏过腔。长溪:古县名,在今福建霞浦县南。杨声伯:白石之友,生平不详。典:掌管。楫棹:代指水运。濒:临近。湘江:水名,流经湖南。燕公:北宋工于山水的画家燕文贵或燕肃。郭熙:北宋画家,善山水寒林。既望:每月十六日。赵景鲁、景望:生平不详。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皆萧德藻的侄子,白石妻党。凄然:悲凉的样子。小冠:闲时戴的便帽。(shū):古代一种像苎布的稀疏的织物。浩歌:高歌。援笔搜句:指提笔作文章。援,执;持。即念奴娇之鬲指声也,于双调中吹之:清人方成培《香研居词尘》曰:“盖念奴娇本大石调,即太蔟商,双调为仲吕商,律虽异而同是商音,故其腔可过。太蔟当用‘四’字住,仲吕当用‘上’字住,箫管‘上’‘四’中间只鬲一孔,笛‘四’‘上’两孔相联,只在鬲指之间。又此调毕曲,当用‘一’字‘尺’字,亦鬲指之间。故曰‘鬲指声’也,‘能吹竹便能过腔’,正此之谓。所以欲过腔者,必缘起韵及两结字眼用‘四’字不谐,配以‘上’字声方谐婉,故不得不过耳。”鬲指亦谓之过腔,见晁无咎集:晁无咎《琴趣外篇》注:“自过腔,即越调〔永遇乐〕。”《舒艺室余笔》初稿云:“晁氏不云过入何调,依此鬲指推之,则过入高大石也。”晁无咎,晁补之,字无咎,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吹竹:吹奏箫管、笛类的乐器。

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当年相约游赏五湖美景,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才实现,究竟是为何事所耽误了呢?五湖:古代吴越地区湖泊。其说不一。这里应指洞庭湖。经年:多年。底事:何事。清景:清丽秀美的景色。

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暮色降临,游伴们乘兴登船,不慌不忙地划桨前行。暝:日暮;傍晚。渐:正。一叶:指小船。夷犹:从容不迫的样子。

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劳累一天的渔夫收网回家了,只有回归的水鸟不时地掠过水面,月光照耀着寂静的汀洲,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冷。汀:水边平滩。洲:水中的小块陆地。

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我们在如镜的湖中心停止划桨,随风随水,任船慢慢漂移。中流:湖心。容与:徘徊、从容、缓慢流动的样子。画桡(ráo):华美的船桨。桡,船桨。

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谁能唤起发髻蓬松、如烟如雾的湘水女神来这里弹弦奏曲?传说湘水女神善弹琴,《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理:弹奏。鸿阵:即筝,筝上有弦柱斜列如雁行。

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大家在船里清谈阔论。玉麈谈玄:魏晋名士谈玄时多持玉麈,以显高雅风度。玉麈,玉柄的拂尘。麈,麈尾的省称,即拂尘。风流名胜:即风流名士,指在座的同游之人。

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杨柳树在黑暗中随风起舞,萧萧作响,流星轻轻地划过夜空,这清凉的深夜带来了秋天的消息。冉冉:柔弱下垂貌。

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我也像张翰见秋风而思鲈鱼那样清楚地记得昔日家中的乐事。鲈鱼:晋代张翰在洛阳任职期间见秋风起而思吴中鲈鱼脍,遂命驾而归。省:记得;记忆。

此词写月夜游湖乐事,景色清丽幽静,感情淡雅,意境空灵蕴藉,呈现出了无尽的宇宙空间和渺小个体的感知。提笔思及旧约,一方面通过表现对旧约的铭记于心来反映五湖的景色之迷人,另一方面也暗示了词人的飘泊生活。从“暝入西山”开始正式记写游湖之事,“夷犹”一词是全篇的主旋律,后面渔夫的“倦”收网、归禽的“时度”、船的“容与”,以及下片的“玉麈谈玄”都是“夷犹”的具体表现。此作的主体所流露的是词人极大的兴致:既有“山水空寒,烟月交映”的美景、“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梦幻般的情思,又有风流名士的清谈阔论,无处不洋溢着闲适的气息;除此之外,作为多情的词人,当白石在这样的月夜看到“月上汀洲冷”、写到“夜久知秋信”,不会不撩起淡淡的乡愁,所以他感叹“旧家乐事谁省”,这也就成为本词的点睛之笔。

清波引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八十四字,前后片各八句六仄韵,前七句句式相同。减字有八十三字体。

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时,姜夔约九岁,随父到汉阳,淳熙二年(1175)交郑次皋、辛克清、姚刚忠等朋友,大约在第二年二十二岁左右离开汉阳,开始了漫游生活。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白石依萧德藻居湖南长沙,在湘水之滨赏梅,感怀友人时填作此词。

予久客古沔,沧浪之烟雨,鹦鹉之草树,头陀、黄鹤之伟观,郎官、大别之幽处,无一日不在心目间。胜友二三,极意吟赏。来湘浦,岁晚凄然,步绕园梅,笔以赋。

冷云迷浦,倩谁唤玉妃起舞。岁华如许。野梅弄眉妩。屐齿印苍藓,渐为寻花来去。自随秋雁南来,望江国,渺何处。新诗漫与。好风景长是暗度。故人知否,抱幽恨难语。何时共渔艇,莫负沧浪烟雨。况有清夜啼猿,怨人良苦。

小序意为:我在汉阳居住了很长时间,现在汉水的烟雨美景,鹦鹉洲的一草一木,头陀寺、黄鹤楼的宏伟壮观,还有郎官湖、大别山的清幽闲静,这一切每天都萦绕在我的心头。曾经我经常和两三个好友到这些地方尽情地游赏。现在,我却身在湖南,这一年又将过去了,我深感凄凉。于是,我绕梅而踱,提笔写下了这首词。古沔:沔州,即汉阳。姜夔〔探春慢〕词序中写道:“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焉。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沧浪:指汉水,中有沧浪洲。鹦鹉:指鹦鹉洲,在今武汉市汉阳江边。汉末祢衡死于此,因其作过《鹦鹉赋》,所以后人称此洲为鹦鹉洲。头陀(tuó):寺名,在汉口西北。黄鹤:指黄鹤楼,今在武昌黄鹤矶上。相传有仙人乘黄鹤过此,故名。唐代崔颢《黄鹤楼》一诗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郎官:湖名,在汉阳城东南。李白《泛沔州城南郎官湖》诗云:“郎官爱此水,因号郎官湖。”这里的郎官指尚书郎张谓。大别:指大别山,即今龟山。胜友:指白石在汉阳的朋友郑次皋、辛克清、姚刚忠等。胜,良;美好;佳妙。去朅(qiè):走来走去。朅,去。湘浦:湘江岸边。凄然:悲凉的样子。摛(chī):舒;舒展。

冷云迷浦,倩谁唤玉妃起舞。岁华如许。野梅弄眉妩——迷云冷雾笼罩着湘水之滨,是谁唤起了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呢。野梅如此繁盛,卖弄着娇媚的姿色。浦:湘浦,湘江岸边。倩(qìnɡ):请;使。玉妃:一说指雪花,韩愈《雪》诗:“白霓先启涂,从以万玉妃”;一说指梅花,皮日休《行次野梅》诗:“茑拂萝梢一树梅,玉妃无侣独徘徊”,陈与义《梅花》诗:“粲粲江南万玉妃”,这里依雪花说。眉妩:指眉的样子妩媚。这里用女子形容梅花的可爱。

屐齿印苍藓,渐为寻花来去。自随秋雁南来,望江国,渺何处——梅花下的苍苔上留下了我来去的屐齿印。我随着南飞的秋雁来到湘江,回望那魂牵梦绕的汉阳,渺渺而不可见。屐:木屐,鞋的一种,鞋底有齿。苍藓:苔藓。渐为:正为。南来:白石从湖北汉阳到湖南湘江,所以说“南来”。江国:指汉阳。因汉阳濒临汉水、长江,故称江国。

新诗漫与。好风景长是暗度。故人知否,抱幽恨难语——欢乐的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流逝,我的朋友啊,你们知道吗,我这满腔深沉的遗憾无处诉说,只能随意作诗了。漫与:率意为诗。故人:指词序中所说的“胜友二三”。恨:遗憾。

何时共渔艇,莫负沧浪烟雨。况有清夜啼猿,怨人良苦——何时我们才能同乘小船,泛游于汉水之上,共赏沧浪烟雨呢!在这寒冷的夜晚,传来阵阵猿的哀鸣之声,更增添了我心中无尽的苦楚。清夜啼猿:化用杨炯《巫峡》诗句:“山空夜猿啸,征客泪沾裳。”况:副词。表示情态,相当于“正好”、“恰”。怨人:怀有幽怨的人,作者自称。良苦:很苦。良,副词。表示程度,相当于“很”、“甚”。

这是一篇湘浦赏梅、思乡怀友之词。词序中列举了六大汉阳景观,表现了词人对第二故乡——汉阳的真挚热烈的爱和深婉的思念,这六大景观同时与词中“冷云迷浦”、“清夜啼猿”的意象形成对比,凸现了此时境遇的孤寂和凄凉。上片,冷落萧索的环境中词人一人孤独赏梅,因而思及往日同游吟赏的友人,回望汉阳,渺茫一片,引发思乡之情。下片着重抒情,抱恨于往日快乐生活的易逝,愁苦于当下幽恨之情的无处诉说。在难以压抑的思乡怀友之情下,词人道出了心中的期盼,“何时共渔艇,莫负沧浪烟雨”,然而在这美好的憧憬之中,一声清夜啼猿抹杀了词人心中仅余的一点温馨的幻想,更添羁旅生涯的哀苦。

八归

湘中送胡德华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有平仄两格。平韵格一百一十一字,前片十句五平韵,后片十一句五平韵。仄韵格一百一十五字,前片十句四仄韵,后片十一句四仄韵。减字有一百一十四字体。

姜夔一生笃于友谊,结交天下,现可考的与其结交者达一百多人,他对朋友的深厚感情也反映到了词作中。〔八归〕便是一篇表现友情的送别之作。据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考证,此作大约写于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以前,姜夔三十二岁左右,当时他正漫游湖南长沙,胡德华是其友人,生平不详。湘中指湖南。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筱墙萤暗,藓阶蛩切。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谁拨。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长恨相从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缈行舟如叶。想文君望久,倚竹愁生步罗袜。归来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院子里小雨刚刚停,莲花褪落了香粉,梧桐在风中摇曳着稀疏的绿叶。暗雨:姜夔词中常用的意象,表现出幽冷悲凉的心情及意境。

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筱墙萤暗,藓阶蛩切——无奈当我形单影只、为离别伤心时,竹篱笆下萤火虫却发出微弱的光,蟋蟀也在长满苔藓的台阶上凄切地叫着,又让我平添了几分烦躁和忧伤。无端:无奈。抱影:形容孤单,只能与自己的影子相依。销魂:黯然伤神,这里指为离别悲愁。江淹《别赋》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筱(xiǎo)墙:竹做的篱笆墙。筱,小竹。萤暗: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蛩(qiónɡ):蟋蟀。

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谁拨——我送友人西去,有谁能为我弹起琵琶来抒发天涯飘泊之感呢?问水面琵琶谁拨:元和十一年(816)秋,白居易被贬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马时送客九江,适遇江上商人妇弹奏琵琶曲,感人至深,引诗人无限感慨,作《琵琶行》记其事。

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最让人痛惜的是这如画的江山却总充满离别的哀伤。惜:痛惜。啼(jué):杜鹃啼叫。杜鹃鸟,鸣声哀,古人常以此作为惜别的象征。,鹈,又称杜鹃。屈原《离骚》:“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长恨相从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真遗憾我没能好好招待你,而时间又太短,现在就要离别了。款:殷勤招待。

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缈行舟如叶——薄雾淡淡,寒气袭人,轻舟一叶,渐渐飘远,只剩下我一个人极目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小船。渚(zhǔ):江中小洲。棹(zhào):船桨,这里代指船。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貌。

想文君望久,倚竹愁生步罗袜——料想远方佳人一定望穿秋水,倚竹而立,离愁萦绕着步履,久久不能离开。文君:汉代才女,司马相如之妻,这里借指胡德华的妻子。倚竹:化用杜甫《佳人》中的“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一句。愁生步罗袜:化用李白《玉阶怨》中的“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一句。

归来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待到丈夫归来后,共饮一杯美酒,放下珠帘,一同赏月。翠尊:翡翠玉制的酒杯。尊,同“樽”。玲珑:形容明净透彻的样子,这里用来形容月亮的晶莹剔透。帘:门帘。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化用李白《玉阶怨》中的“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李白诗原是描写佳人独自望月的孤寂之情。

全词采用白描手法,充满了意象的组合,读之晓畅自然,无刻画皴染之痕迹。整首词由庭院细节描写到江边宏观场景描写,由借景抒情到直接抒情,由上片实写到下片虚写,层层递进,多次转换,感情一层深似一层。

词的前六句以哀景写哀,奠定了送别的感情基调,接着叙写送别之场景,化用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句,表现了家国身世之感。下片从“长恨”写起,以哀景烘托了自己孤身驻足、远望离人的无奈离愁,最后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典故作结,用对方佳人的盼望和团聚的欢乐场面聊以自慰,化悲伤为爽朗。用他人的温馨反衬自己的形单影只,真是别具匠心,深婉沉痛,感人肺腑。

小重山令

赋潭州红梅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小重山)又名〔小重山令〕。《金奁集》入“双调”。唐人例用以写“宫怨”,故其调悲。五十八字,前后片各四平韵。

此作写于姜夔客居湖南长沙之时。这是一首咏物词,姜夔的咏物词多咏梅、柳,此关系着他的一段“合肥情事”(见〔一萼红〕题解),这首小令借咏梅寄托了对情人的思念。潭州指湖南长沙,此地盛产红梅花,有“潭州红”之称。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我绕着湘江岸边的梅树散步,直到月坠江底都不肯离去,横斜的梅枝点缀着朵朵小花,斜映在江面上,使江水愁起了涟漪。湘皋:湘江岸边的高地。湘,湘江,流经湖南。斜横花树小:此句化用北宋诗人林逋《山园小梅》中的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漪:水的波纹,又称涟漪。

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我的心事有谁明白呢,红裙女郎已经远离,花香远飘,只剩下清冷的东风陪伴我。此句人梅相比,既是写人又是状梅。春:男女情欲。《诗经·召南·野有死(jūn)》:“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幽事:心事,一般多指儿女私情。茜裙:茜草染的红裙,一般代指女郎。

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她像鸥鸟一样飞去,昔日的欢乐已经不存在,我仍然怜惜当年梅花摆弄的风情、梦中再现的欢愉场面。可可:恰到好处。依依:余情不断,留恋不舍。

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九疑山云雾飘杳,娥皇、女英正为思念其夫而伤心地哭泣,我与红裙女郎的思念之情如同他们一样,相思血泪染红了梅花的枝条。九疑:九疑山,今湖南宁远县南,山有九峰。相传古代帝舜南巡,死于苍梧,葬于九疑山下,其二妃娥皇、女英追至痛哭,泣泪染竹,斑斑如血,后二妃死于湘水,成为湘水女神。沁:浸,渗透。筠(yún):竹子,此处指梅树。

姜夔多以清笔写浓愁,而这首词则是浓彩重墨地渲染离愁之悲切。本词虽是咏物词并以咏梅入手,但整首词都是边写梅边写人,既写梅又写人,梅与人合一,情与景相融。词的上片开头即点题,引出人、梅、愁,并以江水的涟漪代指心中的不平,由景及人。而“一春幽事”、“香远茜裙归”是明写人暗写梅,“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则是明写鸥、写梅,暗写相思之人,一语双关,颇具匠心。词的下片化用娥皇、女英的典故,紧扣题意,并充实了词中梅的意象,笔断而意连。最后“相思血、都沁绿筠枝”点明主旨,含蓄空灵,意境幽远,读之颇为震人心肺,荡气回肠,难怪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容,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

眉妩

戏张仲远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一名〔百宜娇〕。《词律》以王沂孙《碧山词》为准,与《白石道人歌曲》过片处用短韵及结句用三、三句式,稍有出入。一百三字,前片五仄韵,后片六仄韵。前片第一句,后片第二句及结尾倒数第二句所有第一字并是领格,宜用去声。

这是姜夔的一篇戏作。姜夔在吴兴时曾寄居在张仲远家,张仲远经常外出,他的妻子识文认字且又妒忌心强,所以每有书信来到必先窥视。姜夔戏为此词,投寄仲远,为其妻所见,进而责问仲远,但他竟不能认出此作出自白石之手,不免吃了些苦头。张仲远为白石之友。陈鹄《耆旧续闻》载:“姜尧章尝寓吴兴张仲远家,仲远屡外出,其室人知书,宾客通问,必先窥来札。性颇妬。尧章戏作百宜娇词以遗仲远云……仲远归,竟莫能辨,则受其爪损面,至不能外出云。”

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

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看着依依垂杨连接着一个美丽的园林,芳草无边,长满沙堤,真是愁坏了这双盼你回来的眼睛。杜若:香草的一种。杜审言《和韦承庆过义阳公主山池五首(之三)》诗:“杜若幽庭草,芙蓉曲沼花。”《楚辞·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他骑马来到青楼,在帘幕重重的窗下与婀娜多姿的美人相会。信:任由。青楼:古指显贵人家,曹植《美女篇》:“青楼临大道,高门结重关。”后来亦指妓院,南朝梁刘邈《万山见采桑人》诗:“倡女不胜愁,结束下青楼。”娉(pīnɡ)婷:姿态美好的样子。也指美女。飞燕:汉成帝皇后赵飞燕,身体轻盈,号飞燕。

翠尊共,听艳歌郎意先感——两人举起酒杯,缓缓饮下,听着美人吟唱着艳冶的歌曲,情郎被深深打动了。翠尊:翠绿的酒杯,这里代指酒。尊,同“樽”。(kuǎn):同“款”,缓慢。

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两人携手于月下的楼台,深深陶醉于这暖意融融的良辰美景。云阶:楼台。

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他做尽了无限风流事,暗藏过绣鞋,偷寄过情书。疏散:散发;施展。弓履:绣鞋。香翰:指情书。

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第二天早上,湘江渡头的更鼓声响起,催促着将要远行的人赶快登船出发。津鼓:渡头更鼓声。李端《古离别》诗:“天晴见海樯,月落闻津鼓。”解春缆:解开系舟的绳索,意指开船。缆,系舟的绳索。

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落花飞舞,断肠之人惆怅于离别后烟水遥远、不能相见。乱红:落花。

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不如带着美人乘舟同行,永不分开。舸:船。镇:经常;总是。

这是一篇戏作,大概也是白石唯一的一篇艳词,“清空骚雅”不指此篇,难怪张仲远不能认出这是白石之笔。此词描写了艳遇的全过程。“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从女方的角度写出了幽会的地点、环境、时节,描绘出了长满芳草的水边,垂杨小径直通金屋之景。“看”是一领字,引领“垂杨连苑,杜若侵沙”两句。接着词人采用叙事手法叙述了两人幽会的全过程:相见、饮酒、歌唱、携手,别有一番趣味,“月地云阶”用以表现在暧昧气氛下一对爱人如在月光下漫步云端的美妙心理,真是独具匠心。过片说二人做尽了风流之事,“有”是一领字,引领“暗藏弓履,偷寄香翰”句。从“明日”开始,描写第二天在湘水之滨依依分别的情景。结尾出人意表,两人并没有分离,而是同舟共济,永不分离。我国古代描写男女遇合之作大多离不开水边,此篇中偷情的二人在水边相遇、水边分离、水边携手同舟,艳冶中也不失文雅的一面。

浣溪沙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唐教坊曲,《金奁集》入“黄钟宫”,《张子野词》入“中吕宫”。四十二字,上片三平韵,下片两平韵,过片二句多用对偶。别有《摊破浣溪沙》,又名《山花子》,上下片各增三字,韵全同。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姜夔从湖南返回汉阳的姐姐家小住,其间与外甥郊游,风景如画,自得其乐,兴尽悲来,乃作此阕。

予女须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兔,或观鱼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小序以游记之笔描写的汉阳景色之美和无限的生活情趣,读之令人神往。小序意为:我姐姐家住汉阳县山阳村,左临太白湖,右靠云梦泽。所以每当春季多水之时,方圆千里都会被水面覆盖着。而严冬时节则地表暴露、干枯的杂草千里入云。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秋,我在姐姐家小住,其间,我与外甥安有时候划船采菱,有时候举火捉兔,有时候又下水网鱼。山野步行,肆意吟唱,自得其乐。站在空旷之处,举目四望,我徒生惆怅,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女须:代称姐姐。沔之山阳:汉阳县山阳村。沔,沔州,即汉阳。太白:太白湖。云梦:云梦泽,指汉阳西北的湖泊地带。浸:倒灌存储。安甥:姜夔姐姐之子名安。罝(jū)兔:用网捉兔。罝,捕兽的网。(sài):用竹木编成的捕鱼工具。自适其适:享受这闲适的生活。第一个“适”作动词,第二个作名词。凭虚:站在空旷之处。凭,登临。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带着醉意在旷野中奔走,清风灌满了衣袖,蔓草枯萎,鹰从天空中飞下,落在了这荒草之中。而我却在这夕阳之下黯然伤神。袂(mèi):袖子。鹘(hú):一种鹰类猛禽,即“隼”。销魂:黯然伤神的样子。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即使在梦中走过千百个驿站也难以找到情人诉说深情了,红颜渐老,却只能把这离愁别恨寄托于琵琶之中。早知今日,当初真不应该匆匆分离啊。四弦:指琵琶。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到:“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周邦彦〔浣溪沙〕云:“琵琶拨尽四弦悲。”合肥女子妙解音律,白石〔解连环〕云:“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

夏承焘在《姜白石编年笺校》中说:“此客汉阳游观之词,而实为怀合肥人作。其人善琵琶,故有‘恨入四弦’句。序与词似不相应,低回往复之情不欲言明也。”笔者认为序与词是紧密关联,而且互补的。序中以快意之笔写景叙事,抒自适之情,上片延伸此意,大有“草枯鹰眼疾”之豪放辽阔。正此豪情高涨之时,白石突然收笔,乐极生悲,忆及情人——“销魂都在夕阳中”,江淹《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白石在快乐幸福惬意之时思及情人,更显情之深,思之切,由此一句开始,作者感情由外放转为内敛,纵横捭阖,下片完全是怀人之笔,表现了追悔之意。

探春慢

谢映先《中华词律》:又名〔探春〕。双调,一百零三字,前后片各十句四仄韵,自第四句起至第八句止句式相同。别有九十五字体。

姜夔早年随父宦游,往来汉阳、长沙等地,后其父卒于汉阳任上,夔孤贫,依姐居于汉川(汉阳西北),其后漫游于吴越一带。孝宗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姜夔应萧德藻之约前往湖州,途中路经汉阳,便去探望了嫁在此地的姐姐和郑次皋、辛克清、姚刚忠等朋友,从初随父宦游汉阳至这一年重回故地,已过了近二十年。他这次逗留时间较短,接着就冒雪去了湖州,临行前依依不舍。

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焉。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丙午冬,千岩老人约予过苕,岁晚乘涛载雪而下,顾念依依,殆不能去。作此曲别郑次皋、辛克清、姚刚忠诸君。

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此序仿若叙事性散文,叙事详细而严谨,感情充沛。序中简单概括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交代了作此词的背景。小序意为:我早年随父宦游于汉阳,姐姐因此也嫁到了这里。除去其中离开这里的时间,我在汉阳居住了将近二十年,在这里不仅只有姐弟之爱,汉阳的父老乡亲对我都有很深的感情。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冬,老诗人萧德藻邀请我到湖州,年末我冒雪乘舟离开汉阳,依依不舍,不忍离去。于是我作了这首词,留给郑次皋、辛克清、姚刚忠等等这些好朋友。先人:去世的父亲。宦于古沔:在汉阳做官。沔,沔州,即汉阳。女须:代称姐姐。几:差不多。岂惟:难道只有,不只。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汉阳的父老兄弟姐妹们都和我有感情。千岩老人:萧德藻,南宋诗人,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过苕(tiáo)霅(zhà):到湖州。过,访,探望。苕霅,苕溪和霅溪,代指湖州。

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傍晚,旷野上风沙盘旋,乱飞的乌鸦送走了太阳,枯黄的杂草笼罩着闷腾腾的烟雾。

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我还怀念当初戴着茸皮帽子,手扬马鞭掠雪,到处游荡的欢乐时光。金鞭:装饰华美的马鞭。欺寒:御寒。茸帽:毛皮制作的帽子。章台:汉代长安有章台街,是妓女居住的地方,后来就多用于指代妓院等场所。

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谁怜惜我多年飘泊江湖,徒落得满怀难以言说的忧愁呢!漫:空,白白地。

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和老朋友在清澈明净的沔水上相逢,小窗下共叙旧情,这是多么醉人的事情啊!沔:沔水。今湖北武汉市以下的长江在古代通称为沔水。

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与亲戚朋友离多聚少是件很遗憾的事情,想当初再次回到扬州之时,我也是内心百感交集,不禁涕零。竹西:扬州有竹西亭,这里代指扬州。

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我曾经游历过衡阳、洞庭等地,但现在我不再青春年少了,已经不能游荡寻乐了。雁碛(qì):大雁停宿的沙滩。这里指姜夔曾经游历过的回雁峰,在湖南衡阳县南,传说南飞的候鸟到此不再向南。

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无奈我又要东下苕溪,作客他乡了。

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不知何时我可以再回来和父老兄弟共同在春夜里欣赏盛开的梅花。

这首词以哀笔开头,首句“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与“枯藤老树昏鸦”有异曲同工之妙,“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虽不似“小桥流水人家”却是以对比手法写出了今昔生活之变化,体现了词人飘泊江湖的迟暮之感。姜夔不但以对比起篇,而且以对比收尾,笔墨变幻,清空中透出瘦硬。看最后“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把离别和团聚放在一起,未离别而先发离思之苦,既体现了团聚之遥遥无期,又表现了姜夔之眷恋不舍之情。

此作中,白石大胆采用时空转换之手法,先描写现实“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悲,再追忆过去“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喜,然后从“谁念漂零久”到“又唤我扁舟东下”都是写现在,感情变换为悲——喜——悲,最后以遥想未来的乐笔结尾,现在、过去、现在、未来,天马行空,悲喜不断交替,纵横跌宕。

翠楼吟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姜夔自度“双调”曲。其小序云:(略)一百一字,前片六仄韵,后片七仄韵。前后片第七句第一字是领格,宜用去声。后片第二句是上一、下四句式。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姜夔离汉阳前往浙江湖州,途经武昌,为庆贺武昌安远楼落成而填此词。十年之后,有歌女仍唱此词,并能说出当时填词的缘由,白石深有感慨,便补上了这个词序。

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这个小序作于填词的十年之后。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冬,武昌安远楼落成,我和刘去非等朋友在此庆祝,于是作这首词曲以抒己志。在我离开武昌十年之后,有一位故人靠船在鹦鹉洲边时,恰好听到了有位年轻的歌女正在唱这首词,当向这位歌女问起此曲时,她还能详细地道出当时填词作曲的缘由,于是这位故人回到吴兴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听到这些,我怀念起过去游玩的情景,更为自己眼下寂寞的生活感到伤感。武昌:今湖北武昌市。安远楼:位于武昌西南黄鹤矶上,是为庆祝抗金胜利而建的。刘去非:白石之友,事迹不详。刘过〔唐多令〕词序云:“安远楼小集……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落之:庆祝楼的落成。度曲:创制词曲。去:离开。鹦鹉洲:在今武汉市汉阳江边。汉末祢衡死于此,因其作过《鹦鹉赋》,所以后人称此洲为鹦鹉洲。小姬:年轻的歌女。吴:吴兴。今浙江湖州。兴怀:感怀。离索:离群独居的寂寞生活。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南宋边境月冷尘清,十分平静,今年朝廷大摆廷宴。龙沙:泛指边关塞外的荒凉之地。虎落:遮护城的围墙,也用来泛称边塞分界之标志。酺(pú):聚会饮酒。汉文帝即位时曾“酺五日”(《汉书·文帝纪》),故称“汉酺”。这里指宋孝宗为庆祝高宗八十寿辰而犒赏内外群臣的事。

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弹奏起北方少数民族的行军之歌,元帅的军帐中歌声激荡。新翻:重新谱写。胡部曲:北方少数民族的乐曲。毡幕:行军用的厚帐幕。元戎:主将。

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高楼耸立,红色的栏杆蜿蜒曲折,翠绿的屋檐仿佛振翅欲飞。槛(jiàn):栏杆。萦:缠绕。檐牙:房檐边际向外翘出,形状如牙的部分。

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寒夜中微风送来了美人脂粉的芳香。姝(shū):美好的样子。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这里应该有高雅的词人,领着白云黄鹤,与你遨游嬉戏其间。拥:拥有,带领。素云:白云。黄鹤:指黄鹤矶,上有黄鹤楼,相传曾有仙人乘黄鹤过此,故得名。唐崔颢《黄鹤楼》一诗云:“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站在楼上久久凝望着漫漫芳草。芳草凄凄:有怀念故乡,感伤思归之意。《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崔颢《黄鹤楼》:“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气——流浪天涯,乡思难平,只能靠酒来消除清愁,用花来抚平志气。祓(fú):为了除灾求福而举行的一种活动,有解除之意。

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傍晚,站在楼上卷起门帘远眺,西山外,一片秋日的晴朗。帘:门帘。霁:天气转晴。

南宋时,武昌是宋人与金人对峙的军事要地,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宋金达成和议,双方停战,创作这首词时正是短暂的和平时期。这首词感情充沛而丰富,上片纪实,采用互文手法描写了宋金两国边境无战事的情况,接着描述了朝廷歌舞升平、骄奢淫逸的场面,边塞与朝廷对比,讽刺了宋王朝无视山河破碎,甘于偏安一隅的堕落行径。下片写情,此地空有素云黄鹤却无词仙,蔓草无边,有谁能挽救南宋朝廷呢?暗示了白石怀才不遇,天涯孤寂之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云:“后半阕一纵一操,笔如游龙,意味深厚,是白石最高之作。”

踏莎行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双调小令,《张子野词》入“中吕宫”。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三仄韵,四言双起,例用对偶。又有〔转调踏莎行〕,六十六字,上下片各四仄韵。

这首词写梦而寄相思,作于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元旦白石从汉阳东去湖州途中。途经金陵时,白石在船上梦见了远别的恋人,乃作此词。夏承焘《合肥词事》云:“白石去年冬随其妇翁萧德藻离湘鄂往湖州,沿长江东下。此时道过金陵,其词涉淮南者,盖翘望合肥之作。”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小序意为:我自东面汉阳而来,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正月初一到达金陵江上,梦醒有感,而作此阕。沔:沔州,即汉阳。金陵:南京。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我又在梦中见到了我的爱人,她体态如春燕般轻盈,声音如莺歌般娇软。燕燕、莺莺:指所爱之人。苏轼《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云:“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华胥:梦境。《列子·黄帝》记载:“黄帝昼寐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以对方的口气拟写)你这个薄情之人怎知道漫漫长夜孤枕独卧的痛苦呢,春天刚到,却早被我的相思之情浸透了。争得:怎得。薄情:对爱人的昵称。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我临行时你用密密的针脚为我缝制衣服,我走后你书信频寄,现在你的魂魄也离开故乡,暗暗地陪我走了好远好远。郎行(hánɡ):情郎身边。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清冷的月光洒向淮南的万水千山,你的魂魄在幽暗的夜晚独自归去,无依无靠。淮南:即合肥,宋时属淮南路。作者的情人在合肥。皓:明。冥冥:昏暗的样子。也可指“夜”,枚乘《七发》有言:“冥火薄天。”

作品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既为虚又为实,虽然是梦中之人,梦中相见,可已是作者心中实实在在的人,“分明”为虚写,这一句使用倒装手法,新颖奇特,突出了情人之美,思念之深。“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写梦之由,亦虚亦实,以虚笔写真情实感。“别后书辞,别时针线”写实,而“离魂暗逐郎行远”又转移到了梦境,“离魂”句暗用唐传奇《离魂记》中“倩女离魂”的故事,余味颇丰。最后白石以“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之实景梦境使全词结束在一片孤寂、凄冷、自责的悲凉意境之中。王国维《人间词话》云:“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本词有一大特点,即从对面写来,用对方思念自己来写自己的思念之深切,读之倍加感人。白石以梦开端,情人魂魄到来,向自己诉说深情,其实句句说的都是白石自己的心声;用爱人之魂伴随而来,表现了两人爱恋的浓切;用爱人离去之孤单抒发自己的追悔、自责、爱怜之情,绝冷绝奇,委婉动人,一往情深,缠绵悱恻。

杏花天影

谢映先《中华词律》:双调,五十八字,前片五句四仄韵,后片五句四仄韵一暗韵。

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白石从汉阳东去湖州,途经金陵泛游秦淮河时作此词,这一天是正月初二,与上一首词的写作时间仅差一天。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冬,我从沔口出发,淳熙十四年(1187)正月初二路过金陵。我向北眺望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风和日丽,点点船帆飘荡在水面上。沔口:汉水入江处。淮楚:指淮水流经的江苏、安徽的北部地区。姜夔有情人在合肥。清:洁净,清爽。淑:阳光温和。挂席:挂帆。容与:徘徊、从容、缓慢流动的样子。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绿色的柳枝低垂在鸳鸯浦上,当年王献之就是在这里与他的爱妾桃叶分别的。鸳鸯浦:鸳鸯栖息的水滨。桃叶:东晋王献之的爱妾,相传王献之曾在秦淮河畔的渡口送别桃叶,并作有《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唤渡:呼舟渡江。

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眼前的景物勾起了我的相思之愁,我只能满怀愁绪地欣赏春景,想要快点儿离去,却又想多看几眼这勾起我相思的地方。兰桡(ráo):华美的船桨。桡,船桨。少驻:稍作停留。少,同“稍”。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在春光明媚、歌舞繁华的金陵只有那迎来送往的潮水懂得人的愁苦。莺吟燕舞:既写春天的美好又写金陵的繁华。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我的爱人那儿虽满岸春草,但我无法回到她的身边,天色渐晚,我又将驶向哪里呢?汀(tīnɡ):水边平滩。

同上一首词一样,这也是一首怀人之词。姜夔在秦淮河上望着合肥的方向,看着渡口分别的对对情侣,想到了自己与爱人的分别,不胜感慨。首句以绿柳和鸳鸯浦起兴,化用典故,分别之景如在眼前,引起了人无限的愁思。白石眼看着这一切,有一种逃离苦恼的冲动,却又不忍离去,徘徊之情凄婉动人。下片直接抒情,情思中寄托飘泊之感,境界幽雅,语言含蓄,最后一句“日暮,更移舟,向甚处”把作者的迷茫、飘零、寂寞、哀怨全部涵盖其中,体现了一种不得不任运随化的悲哀,读之耐人寻味。

惜红衣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制。双调,八十八字,前片十句六仄韵,后片九句六仄韵,宜用入声。前结句与后片倒数第二句皆用上一下四句法。添字有八十九字一体。

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姜夔客居湖州萧德藻处,夏末游湖州弁山时,感荷花盛丽而自度此曲,寄托了对故国的怅望,表达了飘泊江湖的寂寞之情。

吴兴号水晶宫,荷华盛丽。陈简斋云,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荷华相送到青墩。亦可见矣。丁未之夏,予游千岩,数往来红香中,自度此曲,以无射宫歌之。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馀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换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柳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小序意为:吴兴素有“水晶宫”之称,这里的荷花格外茂盛动人。陈简斋说:“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荷花相送到青墩。”这也可以看出吴兴荷花之盛。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夏天,我游千岩,几次往来都能欣赏到吴兴的荷花,因此,我作此曲,用无射宫歌咏它们。吴兴号水晶宫:吴兴内有苕溪和霅溪,水清如镜,水晶宫之名由此而得。吴兴,今浙江湖州。华(huā):花,花朵。陈简斋:南宋诗人陈与义,号简斋,他曾于绍兴四年任湖州太守,次年退居吴兴青墩镇。卜居青墩期间有词作〔虞美人〕,其中有两句:“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荷华相送到青墩。”。千岩:地名,在湖州弁山。红香:指荷花。无射(yì)宫:我国古代的十二宫调的无射律之宫音。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馀无力——以竹席枕乘凉,以弹琴看书消磨时光,睡醒后懒洋洋的,浑身没有力气。簟枕:竹制的枕席。

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换酒,谁问讯城南诗客——用冰泉水洗净新鲜的瓜果,快刀切来吃,又买来美酒相伴,现在谁会理会我呢,只能这样度日了。并刀:并州(今山西太原)的剪刀,以锋利著称。墙头换酒、城南诗客:均化用杜甫的诗《夏日李公见访》:“远林暑气薄,公子过我游。贫居类村坞,僻近城南楼。……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墙头过浊醪,展席俯长流……”城南诗客,白石自称。

岑寂,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在这一片寂静之中,高树上晚蝉悲切的鸣叫声告诉人们秋天就要来了。岑寂:寂静,寂寞。西风:指秋天的风。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水面上虹桥精美,游鱼翻起的波浪送来阵阵清香,荷花已经大半都凋落了。虹梁:构建精美的拱桥。红衣:指荷花。狼籍:凌乱的样子。籍,一本作“藉”。

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系上船,遥望那昔日的国都,它在遥远的北方。维:拴上。故国:昔日的国都,这里指北宋的京城汴京(今河南开封)。眇:通“渺”。

可惜柳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遗憾的是,这柳下水边没有美人陪我一同游赏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同欣赏这荷塘秋色,赋诗作词呢?三十六陂(bēi):许多水塘。三十六,虚数。陂,池塘。北宋王安石有诗《题西太乙宫壁》:“杨柳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这是一首羁旅之作,开篇写客居生活的舒适、闲散,表面看来波澜不惊,而且似乎有些自得其乐,但实际上这正表明了白石的寂寞、无聊、无所事事、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闷。满腹经纶的绝代才子、一代风流的江南诗客此时却在过着这种“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馀无力”而无人问津的生活,这的确是对伟大生命的一种践踏。而此时晚蝉凄切的叫声、秋天的将至都无形之中为白石增加了一分飘泊江湖的苦闷和凄凉。下片景色虽美却已是“红衣半狼籍”,故国在遥远的北方正遭金人践踏,身边美人不在,朋友不在,这几分孤寂落寞恐怕只有词人自己最能体会了。

姜夔词以清空骚雅著称,表达委婉不俗。在这首词中,他跌宕的情绪,烦躁而极度孤寂的感情都是用平淡如水的语言表达出来的,如涓涓细流,和缓平静,但作者心里其实已经翻江倒海,这就是姜夔所选择的感情表达方式。

石湖仙

寿石湖居士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制,取词中“须信石湖仙”句末三字为调名。双调,八十九字,前后片各九句六仄韵。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晚年居住在苏州西南的石湖,自号石湖居士。〔石湖仙〕是白石为范成大贺寿而作的自度曲,故以“石湖”名之。据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考证,这首词可能作于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夏季,这一年也是二人初识的一年。

松江烟浦,是千古三高游衍佳处。须信石湖仙,似鸱夷翩然引去。浮云安在,我自爱绿香红舞。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卢沟旧曾驻马,为黄花闲吟秀句。见说胡儿,也学纶巾欹雨。玉友金蕉,玉人金缕,缓移筝柱。闻好语,明年定在槐府。

松江烟浦,是千古三高游衍佳处。须信石湖仙,似鸱夷翩然引去——云雾迷蒙的吴淞江边,有名垂千古的三高祠,是人们尽情游赏的佳处。石湖居士如同春秋范蠡一样,功成身退,翩然隐去。松江:即吴淞江,俗名苏州河,太湖最大的一条支流,在吴淞口流入长江。三高:江苏吴淞江上有三高祠,供奉越范蠡、晋张翰、唐陆龟蒙。范成大有《三高祠记》,姜夔有《三高祠》诗。游衍:纵情游乐。谢脁《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于役傥有期,鄂渚同游衍。”王维《桃源行》:“山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鸱(chī)夷:指范蠡。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功成身退,浮海至齐国,变姓名为鸱夷子皮,省称鸱夷子。范成大〔念奴娇〕:“家世回首沧洲,烟波渔钓,有鸱夷仙迹。”

浮云安在,我自爱绿香红舞。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石湖视功名利禄如浮云,而钟情于亭亭而立的荷花,从容自在地笑看世事轮回、古今之变。浮云:指不值得关心的事。《论语·述而》:“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绿香红舞:写荷叶荷花。范成大《吴船录》卷上载:“六月己巳朔,壬申泊青城山,始生之辰也。”由此可知石湖生在六月,正值荷花盛开之季。容与:从容的样子。

卢沟旧曾驻马,为黄花闲吟秀句。见说胡儿,也学纶巾欹雨——石湖曾出使金国,立下不朽功劳,曾驻马卢沟,对菊而吟。金人也“求巾帻效之”对您推崇敬仰。卢沟旧曾驻马,为黄花闲吟秀句: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范成大出使金国,当时金都北京。卢沟指永定河,在今北京市郊。范成大《石湖集》中《卢沟燕宾馆》有诗句:“雪满西山把菊看。”黄花,指菊花。胡儿:指金人。学纶巾欹(qī)雨:《宋史·范成大传》:“金迎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帻效之。”范成大《石湖集》中《蹋鸱巾》自注云:“接送伴田彦皋,爱予巾裹求其样,指其所带蹋鸱巾有愧色。”并有诗句“雨中折角君何爱”,这句诗化用了郭泰的典故。《汉书·郭泰传》载,郭泰字林宗,品学为人所重,常外出遇雨,头巾一角陷下,人们争相效仿,故意折叠头巾一角,称为“林宗巾”。后用“垫巾”、“垫角”谓模仿高雅。

玉友金蕉,玉人金缕,缓移筝柱。闻好语,明年定在槐府——饮金杯美酒,听佳人弹筝奏曲,享受晚年退隐生活。祝您明年前程似锦、尽展抱负。玉友:酒名,因其色白如玉,故名。金蕉:酒杯。玉人:美人。金缕:指金缕衣,是曲调名。筝柱:筝上承弦之柱。槐府:宋朝的学士院中有槐厅,在这里是学士院的代称。《梦溪笔谈》:“学士院第三厅学士合子,当前有一巨槐,素号槐厅。旧传居此合者,多至入相。”此作次年,即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范成大曾起知福州。

这是一篇白石为范成大所作的寿词,尽显骚雅之风。词以写景起笔,描绘了石湖隐居的环境,有云雾缭绕的吴淞江,有供奉高洁雅士的三高祠,从侧面写出了石湖的高雅和超俗。接着正面描写,“似鸱夷翩然引去”、“浮云安在”、“自爱绿香红舞”、“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从石湖退隐、不爱功名利禄、与荷花为伴、笑看世间古今变换四个角度,赞扬了石湖超拔脱俗的人格魅力。下片先追述石湖的功劳业绩,然后描写眼下的歌舞生活,赞扬了石湖舍弃功名、积极引退的人格,最后一句是白石对石湖的良好祝愿。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云:“白石〔石湖仙〕一阕,自是有感而作,词亦超妙入神。惟‘玉友金蕉,玉人金缕’八字,鄙俚纤俗,与通篇不类。正如贤人高士中着一伧父,愈觉俗不可耐。”通篇来看,从词牌到内容,白石所极力表现和赞扬的是范成大潇洒自在、超拔出尘、不慕富贵名利的“仙”之人格,但从白石对范成大功劳业绩的追述和最后对他的祝愿,也可以看出白石的羡慕之情和一生怀才不遇的遗恨。

点绛唇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清真集》入“仙吕调”,元北曲同,但平仄句式略异,今京剧中犹常用之。四十一字,前片三仄韵,后片四仄韵。

此篇乃写景怀古之作。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冬,姜夔再次自湖州到苏州探访范成大,途中经吴松,眺望太湖,晚唐诗人陆龟蒙曾隐居于此,他是姜夔最为崇敬的人,今日踏先人之足迹,发古今之思,乃作此词。

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冬,我经过吴淞江时做了这首词。吴松:即吴淞江,俗名苏州河,太湖最大的一条支流,在吴淞口流入长江。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真羡慕大雁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随着流云一起南飞。燕雁:从北方飞来的大雁。燕,燕赵地区,泛指北方。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远处山峰清寂寥落,雨意正浓。商略:商量,酝酿。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云:“欲雨而待‘商略’,‘商略’而在‘清苦’之‘数峰’,乃词人幽渺之思。白石泛舟吴江,见太湖西畔诸峰,阴沉欲雨,以此二句状之。”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第四桥边,我想和天随子一同隐逸在此。第四桥:指吴江城外的甘泉桥,因泉品居第四所以又称第四桥。天随:晚唐诗人陆龟蒙自号天随子,辞官后隐居松江浦里。天随诗多以避世心态写闲散隐逸之作,抒淡泊情思,诗境闲适,杨万里等人曾试图用其情趣拯救江西诗派的生硬瘦涩之弊病。

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今天,在什么地方,我凭栏怀古,只见颓败的柳树,摇曳着长短不齐的枝条。何许:何处。凭阑:靠着栏杆。

词作层次分明,上片写景,下片怀古抒情。“无心”二字开篇即点明主旨,流露了作者的思绪情怀。“太湖西畔随云去”有所寄托,“云”自古就是隐逸、出世、淡泊、自然的象征,为高洁雅士所偏爱,用在此处“语到意工,不期高远处而自高远”(宋陈郁《藏一话腴》)。“数峰清苦”,景物由远及近,一语双关,流露了白石的清明心境、苦涩人生和高洁寂寞的人格。沈祖棻曾说:“燕雁或者有知,而以‘无心’为说;山峰纯属无知,而以‘商略’为言,便是夺化工处。”

下片换头虽显突兀,但全词基调和感情一脉相承,表达了自己对陆龟蒙人格的崇敬,对陆式生活的向往,有狷介雅士惺惺相惜之情。“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此一句:“通首只写眼前景物,至结处云:‘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感时伤事,只用‘今何许’三字提唱,‘凭阑怀古’下,仅以‘残柳’五字叹咏了之,无穷哀感,都在虚处。令读者吊古伤今,不能自止,洵推绝调。”见解深刻,道出了白石的艺术真谛。

夜行船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张先词名〔夜恹恹〕,黄公绍词名《明月棹孤舟》。双调,五十五字,前后片各四句三仄韵。增减作五十三字、五十四字、五十六字、五十八字诸体。

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白石客居浙江湖州期间与友人田几道同到城北沈园赏梅,载雪而归,归后作此篇以述志。

己酉岁,寓吴兴,同田几道寻梅北山沈氏圃,载雪而归。

略横溪人不度,听流澌佩环无数。屋角垂枝,船头生影,算唯有,春知处。回首江南天欲暮,折寒香倩谁传语。玉笛无声,诗人有句,花休道,轻分付。

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我寓居吴兴时曾同田几道到北山沈园赏梅,回来的时候正下着雪。吴兴:今浙江湖州。田几道:白石之友,生平不详。北山沈氏圃:南宋时,吴兴有南北沈尚书二园,北沈是沈宾王尚书园,在城北奉胜门外。

略彴横溪人不度,听流澌佩环无数——小桥静静地横卧在溪水上,没有人在上面行走,那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无数的环佩叮咚作响,清脆悦耳。略彴(zhuó):小木桥。陆龟蒙《新夏东郊闲泛有怀袭美》诗:“经略彴时冠皙亚,佩笭箵后带频捣。”苏轼《同王胜之游蒋山》诗:“略彴横秋水,浮图插暮烟。”流澌:流水。《汉书·王霸传》:“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佩环:即环佩,衣服上的玉质饰物。

屋角垂枝,船头生影,算唯有,春知处——斜垂在屋角的梅枝,在灯光的映射下在我们的船头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或许在这里才能看见初春的景象。算:表示推测。

回首江南天欲暮,折寒香倩谁传语——江南的天色渐近日暮,我想折梅寄人,可有谁能为我递梅传信呢?折寒香:用典,据南朝宋盛弘之《荆州记》:“陆凯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诣长安与晔,并赠花诗曰:‘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寒香,指梅花。杜牧《早春寄岳州李使君李善棋爱酒情地闲雅》诗:“返照三声角,寒香一树梅。”倩(qìnɡ):借;借助。

玉笛无声,诗人有句,花休道,轻分付——这里虽没有李白在黄鹤楼中听到的笛声,却有这个如李白一样的诗人为梅花赋词,请梅花你不要埋怨我的词太过微薄疏浅。玉笛无声,诗人有句:化用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这里反用其意。分付:处置;安排。

这当是一篇赏梅怀人之词。序中交待了此行的目的即为寻梅,由“载雪而归”可知本词写的是雪中孤傲、圣洁、具有幽韵冷香的梅。首句写赏梅之地的环境,“略彴横溪人不度,听流澌佩环无数”,以动写静,用小溪潺潺之声写出了环境的清幽、梅的孤独。用“佩环”比喻流水声,不但出人意表,同时也是怀人的伏笔。“屋角垂枝,船头生影”,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味道,不但在我们面前展现了月光与灯光相融、雪与梅相映、船与梅影相生的景象,而且使人读之产生清香环绕的感觉。下片变写景为抒情,“折寒香倩谁传语”,意为折寒香无人传语,只是徒劳,流露了怀人之思和深深怅惘之情。结句“花休道,轻分付”,流露的尽是对所怀之人的愧疚和相思无凭借的无奈。本词句句写梅,却无一字提到梅,写出了古雅高远的意境和沉郁隽永的感情,于空灵蕴藉处尽显含蓄至诚的情感。

浣溪沙

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春,姜夔客居湖州。灯节结束的那一晚,俞商卿邀请他一同去赏灯,这首词就记此晚所见。

己酉岁,客吴兴。收灯夜,阖户无聊。俞商卿呼之共出,因记所见。

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市桥携手步迟迟。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东风落靥不成归。

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我客居吴兴。收灯夜闲着无聊,俞商卿邀我一同出去散步,我写了这首词,记下了当晚所见。吴兴:今浙江湖州。收灯夜:正月十五过后灯节结束的那一晚。阖户:关闭门户。俞商卿:俞灏,字商卿,姜夔的好朋友,世居杭州。

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市桥携手步迟迟——在这寒冷的收灯之夜,雨后稀疏的梅花斑斑点点,而我愁思萦绕、心事满怀,很想与老朋友话旧,所以就和俞商卿一起出来散步。剪灯心事:灯下与故人话旧。李商隐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峭:寒冷。市桥:街道繁华之处。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东风落靥不成归——街头灯火照耀,笙乐不断,人们在春风之中欢歌笑舞,虽然渐渐地面部的妆饰被吹落了,但意兴不减,仍久久不归。蜜炬:蜡烛,此处指灯。夜何其:夜怎样了,现在几时了。指夜已经很深了。其,助词。《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靥(yè):古代妇人涂在面颊的一种妆饰。

这首词以写景记事为主。上片写作者自己。“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写出门前的寂寞心情,和序中所叙相呼应,笔调清冷俊峭,很有清空骚雅之风;接着写与友人携手出行散步,“迟迟”二字正体现了序中所说的“无聊”心情。下片从视觉和听觉的角度叙写他人的欢乐场面。上下两片形成了作者自己无聊的情境和他人歌舞欢乐的对比,全篇无一字写愁,而愁绪尽现,无一字写寂寞,而寂寞之情流露无遗。

琵琶仙

谢映先《中华词律》:宋·姜夔自度曲。双调,一百字,前片九句四仄韵,后片八句四仄韵,前后片第三句至第七句句式相同。减字有九十九字体。

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姜夔在吴兴与萧时父等友人载酒春游,一时引起了对旧游的感怀,乃作此词。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娥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小序意为:《吴都赋》里记载:“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只有吴兴是这样,每当春游的季节,这里比西湖还要热闹。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我和萧时父带着酒到城南春游,我有感于眼前所见,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这两句出自唐代李庾的《西都赋》,但与原文略有出入,应为“户闭烟浦,家具画舟”,写为“吴都赋”也可能是笔误。吴兴:今浙江湖州。萧时父:萧德藻的侄子,白石之友。南郭:城南。郭,外城。

双浆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画船中的一对美女仿佛是我思念的合肥姐妹。桃根桃叶:桃叶是东晋王献之的爱妾,桃叶的妹妹名叫桃根。这里用桃叶桃根比白石的恋人姐妹。

歌扇轻约飞花,娥眉正奇绝——歌扇轻扬,飞花共舞,美人身姿曼妙。约:笼罩。娥眉:代指美人。

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春天渐渐远去,汀洲绿满,我又多了几分对你的思念。汀(tīnɡ):水边平滩。啼(jué):杜鹃啼叫。杜鹃鸟,鸣声哀,古人常以此作为惜别的象征。,鹈,又称杜鹃。屈原《离骚》中有“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我仿佛是前生的杜牧,在歌舞繁华的城市有着令人难忘的情遇,这些事就不要提了。十里扬州:唐代诗人杜牧以风流著称,他的《赠别二首》诗中有诗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里用十里扬州代指繁华的城市。三生:前生、今生和来生。这里指前生。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转眼又到了寒食节了,时间不管人的忧愁烦恼匆匆流逝。宫烛分烟:清明节的前一天是寒食节,寒食节那一天不能烧火,只能吃凉的饭菜,寒食节过后皇宫中有取火烛赐给群臣的习俗。

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我只能把满腔的情思付与这无情的杨花榆荚了。襟:胸怀。空阶榆荚:代指无情之物。韩愈有诗《晚春》说:“杨花榆荚无情思,唯解漫天作雪飞。”

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柳树已经渐可藏鸦了,在人们离别时,它飘起柳絮,如漫天飞雪。千万缕藏鸦细柳:形容柳树枝叶茂密。周邦彦在〔渡江云〕中写道:“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

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看到这柳条我又想起了当年与情人分别的情景。西出阳关:指告别远行。此句化用了唐代诗人王维的《渭城曲》中的诗句:“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是一首游玩感遇之作,夏承焘在《姜白石编年笺校》中说:“此湖州冶游,怅触合肥旧事之作,‘桃根桃叶’比其人姊妹。合肥人善弹琵琶,……可知此调名〔琵琶仙〕之故。”词的上片以一对画船姐妹勾起作者的相思怀人之情开始,然后转笔写眼前之景,再抒发对往日少年快乐生活的怀念;下片借杨花榆荚感时伤逝,寄寓离别之悲,情景交融,自然浑成。张炎《词源》云:“白石〔琵琶仙〕,少游秦观〔八六子〕,全在情景交链,得言外意。”许昂霄《词综偶评》云:“‘都把一襟芳思’至末,句句说景,句句说情,真能容情景于一家者也。曲折顿宕,又不待言。”

姜夔作词善用前人的诗句和典故,并且运用得高雅浑成、不留痕迹。但这首词中的“宫烛分烟”、“西出阳关”运用得过于牵强,刻画笔意太过明显,如“宫烛分烟”在词中只为了表明时序,而“西出阳关”与情人分别相距得似乎有些遥远。

鹧鸪天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又名〔思佳客〕。五十五字,前后片各三平韵,前片第三、四句与过片三言两句多作对偶。

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姜夔在吴兴苕溪渡口遇见了一位不幸女子,为其身世所感动,乃著此篇,以表现对这个女子的悲悯和同情。

己酉之秋,苕溪记所见。

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红乍笑,绿长,与谁同度可怜春。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小序意为: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我写了这首词,记下了在苕溪渡口的所见。苕溪:水名,在吴兴(今浙江湖州)。

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有位临安来的才色无双的美人不知因何事竟像柳絮一样随风漂落到了苕溪渡口。京洛:指洛阳,周平王开始建都于此,因东汉的首都也在这里,所以又称京洛。此处代指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风流绝代:才色仪态举世无双。津:渡口。

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从她笼鞋头微露出的鸦头袜便知她一定像洛水女神一样轻盈飘逸。笼鞋:鞋面较宽的鞋子。鸦头袜:古代妇女穿的分出足趾的袜子。凌波:乘波。形容女子步态轻盈的样子。曹植《洛神赋》:“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貌。

红乍笑,绿长。与谁同度可怜春——她蛾眉紧锁,偶尔浅笑一下,这春光虽然美好,可有谁与她共度呢?红:指女子红润的嘴唇。乍:形容时间短暂。绿:指女子青黛色的眉毛。(pín):同“颦”,皱眉。可怜:可爱。

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她一个人面对孤单的生活怎么能习惯呢,无奈只能把这绵绵情丝化为一缕愁云。化作西楼一缕云:宋玉《高唐赋》载巫山神女与楚王的故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来便以朝云暮雨比喻男女情爱。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三曰:“姜白石〔鹧鸪天〕词三首,如‘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不但韵高,亦由笔妙。”

白石词中描写的女子多为合肥情人,即使是小红至少也算是个身边的婢女,而这里出现的京洛风流绝代人恐怕只是与白石有半面之缘的一个风尘女子,所以在此白石只单纯地对这个女子的服饰、仪态、美貌和表情进行刻画,以人的美来反衬命运的悲惨。上片侧重描写,描写之中暗含身世的悲惨,“京洛”与“溪津”、“风流绝代”与“风絮”形成鲜明对比,用前后生活的落差进一步凸显了命运弄人。下片侧重想象,假想没有人陪她共度春光、她一个人面对孤独生活的苦闷以及她对于爱情的美好回忆和执着的追求,表现了词人对这个女子的千般同情、万般怜惜。

白石虽曾出入勾栏瓦肆、秦楼楚馆之间,但对风尘女子却是极为同情和尊重的,对于感情也是十分看重和珍视的,这由合肥情人一事便可得知。本词正表现了白石对下层女子的同情和悲悯,其中虽不乏一见钟情的成分,但读之却高雅纯正、含蓄飘逸,不容亵渎。

念奴娇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又名〔百字令〕、《酹江月》、〔大江东去〕、《壶中天》、《湘月》。元稹《连吕宫词》自注:“念奴,天宝中名倡,善歌。每岁楼下酺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玄宗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见《元氏长庆集》卷二十四)王灼《碧鸡漫志》卷五又引《天元天宝遗事》:“念奴每执板当席,声出朝霞之上。”曲名本此。宋曲入“大石调”,复转入“道调宫”,又转入“高宫大石调”。此调音节高亢,英雄豪杰之士多喜用之。俞文豹《吹剑录》称“学士(苏轼)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亦其音节有然也。兹以《东坡乐府》为准,取“凭高眺远”一阕为定格,“大江东去”一阕为变格。一百字,前后片各四仄韵。其用以抒写豪壮感情者,宜用入声韵部。另有平韵一格,附著于后。

这是一首吟咏荷花的词篇。白石客居武陵郡时常与好友泛游江南荷塘,在吴兴乔木下、荷花旁携酒而饮,自得其乐。在杭州,词人有感于西湖荷花池的奇景佳境,乃作此阕。

予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予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小序意为:我客居在武陵,这里是湖北的宪治所在。古老的城池、肆意的流水、高耸入云的树木,我有时和两三个好友乘船畅游其间,在荷花丛边饮酒。这里的景物和意境清幽闲静,让我们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当秋天来临,池水渐渐干涸的时候,荷叶就会露出水面很高,于是我们会并坐在荷叶之下,骄阳就藏在叶子后面,清风吹来,茂盛的荷叶仿佛一大朵绿色云彩,轻轻地随风晃动。透过茂密的荷叶,我们可以望见远处的游人画船,这也是很有乐趣的事情。来到吴兴,我有幸几次徜徉于荷花丛中。这次,我又傍晚泛舟于西湖之上,景色奇丽绝美。所以我用这首词记下这美好的时光。武陵:朗州武陵郡,今湖南常德市。湖北宪治:指宋朝荆州北路提点刑狱的官署。乔木:高大的树木。薄:靠近。涸:枯竭。寻丈:指大概的长度,八尺到一丈之间。寻、丈都是古代计量单位,八尺为一寻,十尺为一丈。绿云:指荷叶。朅(qiè)来:来往。朅,去。吴兴:今浙江湖州。相羊:徜徉,安闲自在地来去。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盛开的荷花丛中有一条小船,经常有水中的鸳鸯与它为伴。闹红:盛开的荷花。舸:船。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这里有许多没有人到过的荷花池,无数荷花在碧水中迎风盛开,高洁典雅、雍容多姿。三十六陂(bēi):许多水塘。水佩风裳:以水为佩玉,以风为衣裳。

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微风吹来荷叶随风起舞,那翠绿的颜色渗透着凉爽,荷花颜色娇嫩仿佛美人酒后的脸颊,细雨飘来,它欢乐地摇曳着身姿,浸染了我浓浓的诗意。玉容销酒:用美人酒后脸颊上的红晕比喻荷花粉红的颜色。菰(ɡū)蒲(pú):两种水草。嫣然:笑貌。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傍晚荷花挺立翘首,不见情人又怎能忍心凋谢呢?青盖:伞状的荷叶。亭亭:直立的样子。争忍:怎么忍心。凌波:乘波。形容女子步态轻盈的样子。

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荷花只怕寒风吹来,吹落了它的舞衣,而无情的西风将把南浦变成充满离愁的萧瑟之地。舞衣:指荷叶。南浦:南朝文学家江淹的《别赋》中有一句:“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写的是情人之别。这里的南浦泛指送别之地。

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高柳垂下绿荫,老鱼吹起波浪,它们仿佛都在挽留我。

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多少次在沙堤的归路上,我频频回首遥望那一片茂密的荷叶。田田:形容荷叶茂盛。古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此篇中的荷花并不是一时一地具体的荷花,而是抽象的概括总结,从词前小序中可以得知白石深被武陵、吴兴和西湖三处荷花塘所触动,这首词的笔中之意着重流露的是心中之情而非眼前之景,伟大的艺术家的超乎寻常之处就在于能把眼前的一景一物赋予人情悲喜。在姜夔笔下,荷花塘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是富有生命的,都被人性化了。“闹红”、“鸳鸯为侣”、“水佩风裳”、“玉容销酒”、“嫣然摇动”、“争忍凌波去”、“舞衣”、“老鱼吹浪”,作者大胆地采用了拟人、比喻、想象的艺术手法,虚实相结合、物与人合一,表现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俞陛云《宋词选释》:“此调工于发端。‘闹红’四字,花与人皆在其中。以下三句咏荷及赏荷之人,皆从空际着想。‘翠叶’三句略点正面。接以‘嫣然’二句,诗意与花香俱摇漾于水烟渺霭之中。下阕怀人而兼惜花,低回不去,而留客赏荷者,托诸‘柳阴’、‘鱼浪’,乃在空处落笔。通首如仙人行空,足不履地,宜叔夏读之,‘神观飞越’也。”

淡黄柳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宋姜夔自度曲,《白石道人歌曲》入“正平调”。六十五字,前片三仄韵,后片五仄韵,以用入声韵为宜。

宋光宗绍熙元年庚戌(1190),姜夔再次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时,见到合肥街道的凄凉与寂寞大不同于江南的繁华,甚有山河异色的零落之愁和人生短暂、飘泊江湖的迟暮之悲,因此自度此曲,抒乡国之思、惜春之情。此时他约三十六岁。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小序意为:我客居在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这里的街道凄凉冷清,与江南大不相同,只有道路两边轻轻飘荡的垂柳让人心生怜爱。于是我自度此阕,抒发羁旅之情。序中“以纾客怀”交代了自度这首词曲的原因目的,其中一个“客”字奠定了全词的感情基调,同时表明姜夔虽客居合肥多年,但感情上从没有融入合肥的环境之中。赤阑桥:姜夔有诗《送范仲讷往合肥(之二)》:“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江左:即江东。江东泛指长江以南江浙的部分地区。又因古人在地理上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江东又名江左。依依:杨柳轻柔飘荡的样子。可怜:可爱。纾:解除;排除。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清晨,空旷的合肥城里响起了号角,随风吹入了摇荡着垂柳的小巷。我在马上穿着单薄的衣服有些寒冷。恻恻:悲伤貌,这里形容凄寒的心境。

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满眼的鹅黄嫩绿和江南的一样。鹅黄嫩绿:初春刚刚发芽的杨柳。春天的柳条由黄变绿。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当我出神之时,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后就是寒食节了,这柳树或许又要遭到厄运了,所以只能强打着精神,拎着酒,回到小桥边的住宅了。岑寂:寂静。寒食:寒食节,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寒食节那一天不能烧火,只能吃凉的饭菜,寒食节过后人们需要重新取火,于是会到这个季节容易着火的榆树和柳树上取火。小桥:指赤阑桥。一说通作“乔”,用周瑜之小乔代指合肥情人。笔者依序中“赤阑桥”及后文“池塘”姑且作“赤阑桥”解。

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只怕这春天的脚步过于匆忙,待燕子归来之时,春光已尽,只剩下门前的清波了。怕梨花落尽成秋色:此句表达惜春之情,化用了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中的“梨花落尽成秋苑”。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与谢灵运《登池上楼》“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意义相近。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云:“此首写客居合肥情况。‘空城’两句,写凄凉景色。‘马上’一句,倒卷之笔,盖晓起骑马过垂杨巷陌,既感角声凄咽,又感衣单寒重也。‘看尽’两句,写柳色如旧时最有味。换头,又转悲凉。‘强携酒’三句,勉自解宽。‘梨花落尽成秋苑’,长吉诗,白石只易一‘色’字叶韵。‘燕燕’两句提唱,‘惟有’一句,以景拍合,但言池塘自碧,则花落春尽,不言自明。”

此篇即景遣怀,清刚醇雅,造语工丽精致。上片写客居异乡的所见所感,见到的是凄冷,感到的是寒冷,开篇便表明作者的凄寒心境。突然之间,在这般寂寥清旷的街巷中出现了两排正在抽丝发芽的杨柳,这使词人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想到了春光旖旎的江南。“正岑寂”三个字紧收上片,转接下片,引发出对春的怜爱。“明朝”表明白石的惜春之情和对美好事物的眷恋,“又”字体现了他对寒食节的厌恶及无奈的心理。在这种极端无奈而哀叹的心理下,词人携酒以消愁,而秋意已在心头,怎是一壶酒能了得。最后词人借燕子之口自问自答,全篇结束在一片空空的禅意之中。

长亭怨慢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姜夔自度“中吕宫”曲。其小序云:(略)全阕九十七字,前片六仄韵,后片五仄韵。

由序可知此为白石自度曲,大约作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白石离开合肥之时。是惜别情人之作。

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予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小序意为:我很喜欢自度歌曲,开始时经常轻率而随意地写一些长短句,然后再谱曲,所以所作的同一首曲子上下两阕多有不同。庾信的《枯树赋》中有六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很喜欢。在这个序中,姜夔把“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六句误记为是东晋大司马桓温所写。桓温只曾说过:“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晋书·桓温传》记载:“温自江陵北征,行经金城,见少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长短句:词又称长短句,但不完全是长短句,也有整齐的五、七言。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枝头的柳絮吹尽了,那树木丛生的绿荫深处满是人家。渐:表时间,相当于“正当”。香絮:柳絮。是处:到处。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通往远方的河流曲折迂回,不知要把这傍晚的点点船帆带到哪里去呢?远浦:通往远方的河流。浦,水滨。何许:何处。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有谁比得上长亭的柳树见到的离人多呢?倘若柳树也有情,恐怕也会衰老不堪,不会这样青翠了。长亭:古代的驿亭,供人饯别休息,有“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之说。长亭、柳树均喻送别。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天色渐晚,回望高城已经看不见了,只有无数山峰乱横于眼前。望高城不见:化用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中的诗句:“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

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我像韦皋一样地离去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嘱咐的:“一定要早日回来,不要让我没有依靠。”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此句化用典故,《云溪友议》卷三载:唐韦皋游江夏,与婢女玉箫相恋,临行时留一玉环为信物,约七年来娶,然八年不至,玉箫绝食而死。此处借韦郎指自己。红萼:红色花萼,在白石词中特指红梅,在此代指恋人。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即使用并州锋利的剪刀,也难剪断我这千缕离别的情愁。此句化用李煜〔相见欢〕中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一句。并刀:并州(今山西太原)的剪刀,以锋利著称。

这首词作于与恋人惜别之时,感情饱满丰富,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云:“此首写旅况,情意亦厚。首句从别时别处写起。‘远浦’两句,记水驿经历。‘阅人’两句,因见长亭树而生感,用《枯树赋》语。‘树若’两句,翻‘天若有情天亦老’意,措语亦俊。换头,记山程经历,文字如奇峰突起,拔地千丈。乱山深处,最难忘玉环分付,‘第一’两句正是分付之语,言情极真挚。末以离愁难消作收。下片一气直贯到底,仿佛苏、辛。”本篇引语及用典颇为丰富,但都巧妙地渗透到词作的内在情感之中,如“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这一句与李白的“清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境界相近,以雅致之笔写出相思离别之情,清新脱俗而不显繁缀。这首词不单纯写自己,而是从情人的角度诉说离别之语,未离别而盼望早日归来,以跳跃的思维、角色的转换来表现对情人的留恋和二人之间的深沉之情,无怪陈廷焯说:“哀怨无端,无中生有,海枯石烂之情。”(《词则·大雅集》卷三)

浣溪沙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正月二十四日,姜夔离开合肥之时作了这首叙写离别的爱情词,此时距初遇合肥情人已十余年。

辛亥正月二十四日,发合肥。

钗燕笼云晚不硋。拟将裙带系郎船。别离滋味又今年。杨柳夜寒犹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些儿闲事莫萦牵。

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正月二十四日,离开合肥。

钗燕笼云晚不忺。拟将裙带系郎船。别离滋味又今年——傍晚我精妆梳洗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因为我的情郎又要远行了。我真想用裙带系住他的游船,但现在只能忍受这一年又一年的离别。钗燕:妇女头上的燕子形状的首饰。笼云:梳笼如云的秀发。忺(xiān):适意;高兴。拟将:打算用。

杨柳夜寒犹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些儿闲事莫萦牵——杨柳在夜晚的寒风中尚且独自起舞,鸳鸯也会因为被疾风吹散而不能独眠,世间不如意的事情比比皆是,你(我)就不要为离别这点儿小事而牵挂烦恼了。些儿:细小。萦:缠绕。

这又是一篇离别合肥的作品,词的上片从合肥情人的角度、用情人朴素直白的语言写起,先写装扮,再写心情,最后点明离别,勾人兴趣,引人联想。其中“又今年”第一说明这不是第一次离别了;第二,暗示了这对情侣离多合少;第三,表明了离别的痛苦与思念时时刻刻都在萦绕、折磨着两个人。上片虽是出自情人之口,但流露的是两个人的心情,不仅情人想“系郎船”,而且这个“郎”也希望真的被“系”住,离别的愁思同时萦绕着两个人。下片运用比兴,出自词人之口,写了自己的孤独和不眠。“杨柳夜寒犹自舞,鸳鸯风急不成眠”两句不但是整齐的对偶句,而且包孕丰富:杨柳预示离别,鸳鸯代表情人;“自舞”暗示了风,“不成眠”暗示了夜,由此一句便可见白石的独具匠心、炼字酌句。最后一句“些儿闲事莫萦牵”表面上是在劝慰情人,实际上也是在劝慰自己,以豁达的态度表现了无奈而悲凉的心情。

满江红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乐章集》、《清真集》并入“仙吕调”。宋以来作者多以柳永格为准。九十三字,前片四仄韵,后片五仄韵。一般例用入声韵。声情激越,宜抒豪壮情感与恢张襟抱。亦可酌增衬字。姜夔改作平韵,附著于后,则情调俱变。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正月最后一天,姜夔经过巢湖时作了这首平韵祭神词。这年夏天,白石又经过巢湖姥山岛圣姥庙,把这首词刻在了庙中。

满江红旧调用仄韵,多不协律。如末句云,“无心扑”三字,歌者将“心”字融入去声,方协音律。予欲以平韵为之,久不能成。因泛巢湖,闻远岸箫鼓声。问之舟师,云“居人为此湖神姥寿也”。予因祝曰:“得一席风径至居巢,当以平韵满江红为迎送神曲。”言讫,风与笔俱驶,顷刻而成。末句云“闻佩环”,则协律矣。书于绿笺,沉于白浪。辛亥正月晦也。是年六月,复过祠下,因刻之柱间。有客来自居巢云:“土人祠姥,辄能歌此词。”按曹操至濡须口,孙权遗操书曰:“春水方生,公宜速去。”操曰“孙权不欺孤”,乃撤军还。濡须口与东关相近,江湖水之所出入。予意春水方生,必有司之者,故归其功于姥云。

仙姥来时,正一望千顷翠澜。旌旗共乱云俱下,依约前山。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阻江南。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

小序意为:〔满江红〕的旧调用仄韵,多不符合音律,如周邦彦〔满江红〕(昼日移阴)的结句“无心扑”中的“心”歌作去声方谐音律,我总尝试用平韵填此句,但始终没有成功。这一天我泛游巢湖之上,听到远处有箫鼓的演奏声。于是我就向船夫询问是何事如此热闹,乃知是当地居民在为巢湖中的女神圣姥贺寿,我说:“我得圣姥的顺风一直到了神姥庙,我应当用平韵作一首〔满江红〕作为祭神之曲。”说罢,我文思泉涌,即刻便作了一首迎送神曲。末句“闻佩环”符合音律。我把它写于绿笺之上,投入湖中祭神。这一天是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正月的最后一天。这年夏天,我又经过巢湖姥山岛圣姥庙,把这首词刻在了庙中的柱子上。后来,有来自巢湖的客人对我说,当地的人都能唱这首词。曹操曾经率领大军来到濡须口,孙权给曹操写了一封信,说:“春天涨水,您应该赶快离开。”曹操说“孙权不会欺骗我的”,于是撤军而归。濡须口与东关距离很近,长江与巢湖之水都从这里出入。我认为春天涨水,必有神仙掌管,所以把这个功劳归于巢湖神姥。仄韵:古代字的音调分平、上、去、入,押韵的字属上、去、入的为仄韵。不协律:不符合音律。无心扑:周邦彦〔满江红〕(昼日移阴)的结句。巢湖:在今安徽省合肥市东南。舟师:船夫。居人:当地的人。湖神姥:巢湖中的女神,当地有神姥庙。居巢:古县名,在今安徽省巢湖市东北,这里指神姥庙。迎送神曲:祭祀时迎送神所唱的歌曲。讫:止。笺:书信。沉于白浪:意思是投湖祭神。辛亥正月晦也: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正月的最后一天。土人祀姥:当地的人祭祀巢湖女神。濡须:古水名,即今之裕溪河。源于今安徽巢湖市西巢湖,向东南流入长江,古代江淮间的交通要道。遗(wèi),送。东关:在今安徽含山县西南,北控巢湖,南扼长江,是三国吴、魏间的军事要道。司之者:掌管这件事的人。

仙姥来时,正一望千顷翠澜——仙姥从天而降,俯视着这广阔的碧波。翠澜:碧绿的湖水。

旌旗共乱云俱下,依约前山——隐隐约约地看见迎风飘扬的旌旗和堆积的乱云在前山落下。依约:隐隐约约。

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脖子上戴着金轭的群龙驾车于前,头戴玉冠的众仙姑相从于后。轭(è):牲口拉东西时驾在颈上的器具。娣(dì):泛指妹妹。这句之后姜夔自注:“庙中列坐如夫人者十三人。”

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夜深人静,风浪不兴,仙姥早已远去,只剩那清脆的佩环声久久萦绕。向:这里为介词,表动作的时间,相当于“至”。佩环:即环佩,衣服上的玉质饰物。

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阻江南。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试看仙姥的神奇之处:镇守淮右,保卫江南,派遣六丁扼守东关。奠:镇守。淮右:宋朝设淮南路,后分东西两路,古人以西为右,故淮南西路又称淮右。阻:阻隔。

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可笑的是世间的英雄没有几个有真本领的,一篙深的春水便把曹操吓跑了。一篙春水走曹瞒:东汉建安十八年(213)曹操欲击东吴,进军濡须口,孙权写信给曹操警告他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曹操闻讯撤军。篙,撑船的竹竿。曹瞒,曹操的小字叫阿瞒。

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又怎知道掌控春水,吓走曹操的是住在神姥庙的仙姥呢。小红楼:指神姥庙。

这首平韵〔满江红〕一改往日姜夔词的江湖之感,呈现出一种神奇、变幻、缥缈、浪漫的色彩,令人耳目一新。仄韵〔满江红〕押入声字,激越豪壮;此词改为平韵,则和缓从容,清新雅逸。

词的上片首句从仙姥的眼睛描写巢湖的千顷碧波,新颖奇特;然后写仙姥驾到的气势及阵容,旌旗乱云的宏观描写、群龙诸娣的细处着笔,渲染出一幅威风凛凛的仙姥下凡图,如在眼前,分外逼真。下片描写仙姥的威力及功劳,从更深的一个层次刻画了仙姥的精神气质;最后以众英雄的无能反衬仙姥的神威,以红楼女儿装讽刺了铮铮铁骨,幽默诙谐,别开生面,饶有趣味。

醉吟商小品

谢映先《中华词律》:〔醉吟商〕,宋·姜夔自度曲。双调,三十字,前片三句两仄韵,后片三句三仄韵,前后片句式相同。姜夔离开合肥经巢湖于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初夏到达金陵,拜见杨万里时偶作此阕。

石湖老人谓予云,琵琶有四曲,今不传矣,曰索梁州、转关绿腰、醉吟商胡渭州、历弦薄媚也。予每念之。辛亥之夏,予谒杨廷秀丈于金陵邸中,遇琵琶工解作醉吟商胡渭州。因求得品弦法,译成此谱,实双声耳。

又正是春归,细柳暗黄千缕。暮鸦啼处。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

小序意为:范成大对我说,琵琶有四曲,今已失传,其名分别为〔濩索梁州〕、《转关绿腰》、《醉吟商胡渭州》和《历弦薄媚》。我常常记挂着这四曲。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夏天,我到金陵拜谒杨万里,在他的府邸中,我恰好遇见琵琶歌伎弹奏〔醉吟商胡渭州〕。于是我向他们求得了弹奏的方法,然后译成了这个曲谱,它是双调曲。石湖老人: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晚年居住在苏州西南的石湖,自号石湖居士。范成大此时已六十五岁,约长白石三十岁,所以此处称他为石湖老人。濩(huò)索:白石自注:“一曰索弦。”每:经常;屡次。念:思念。杨廷秀: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南宋诗人,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由萧德藻介绍结识姜夔。同年,杨万里介绍姜夔结识石湖。金陵邸: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杨万里在金陵(今南京)任江东漕。邸(dǐ),高级官员、贵族办事或居住的地方。双声:双调。

又正是春归,细柳暗黄千缕。暮鸦啼处——又到了春归时节,暮色中的杨柳树垂下千万缕泛黄的细细枝条,乌鸦躲在里面不停地悲啼。春归:暮春。

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梦中她千万里追随着情郎,醒后,她不必诉说心事,她弹奏的琵琶曲已经流露了心中的情思。金鞍:精致的马鞍,代指游子。

这是一篇感时怀人之词。上片写景,夕阳中的柳条被染上了一层暗黄色,柳枝茂密而纤细,再加上乌鸦的啼叫声,从视觉和听觉上引人进入了忧郁悲凉的境界,与“枯藤老树昏鸦”有异曲同工之妙。“柳树”在白石词中不但是离别的符号象征,而且由于合肥巷陌多种柳树所以很多时候又与合肥情人有关。下片叙事抒情,白石不写自己思念情人,而是反过来说情人对自己是怎样的百般思念,这是白石怀人词惯用手法。白石在〔解连环〕中写道:“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由结句中“琵琶解语”推知此人可能是合肥情人。

摸鱼儿

谢映先《中华词律》:唐教坊曲。又名〔摸鱼子〕、〔安庆摸〕。宋·辛弃疾词名〔山鬼谣〕。晁补之词有“买陂塘、旋栽杨柳”句,名《买陂塘》、《陂塘柳》、《迈陂塘》,元·李治词有“请君试听双渠怨”句,名〔双渠怨〕。双调,一百一十六字,前片十句六仄韵,后片十一句七仄韵,前后片末九句句式相同,前片第六句及后片第七句定十字一气贯注,两片倒数第三句五言的第一字为领格,宜用去声;亦有作上二下三句式者,各家句逗、平仄及叶韵不一,增减一百一十四字、一百一十七字数体。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七夕,姜夔客居合肥,想起了自己的感情波折,便与赵君猷月下饮酒,填作此阕。

辛亥秋期,予寓合肥。小雨初霁,偃卧窗下,心事悠然。起与赵君猷露坐月饮,戏吟此曲,盖欲一洗钿合金钗之尘。他日野处见之,甚为予击节也。

向秋来渐疏班扇,雨声时过金井。堂虚已放新凉入,湘竹最宜欹枕。闲记省,又还是斜河旧约今再整。天风夜冷。自织锦人归,乘槎客去,此意有谁领。空赢得今古三星炯炯,银波相望千顷。柳州老矣犹儿戏,瓜果为伊三请。云路迥,漫说道年年野鹊曾并影。无人与问。但浊酒相呼,疏帘自卷,微月照清饮。

小序意为: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秋,我寓居合肥。小雨之后,天气放晴,我仰卧在窗下,陷入了忧思之中。晚上,我与赵君猷坐于露天之下,对月而饮,作此阕以助兴,想一改男欢女爱的写作习气。后来,洪迈看到了这首词,对其很是赞赏。霁:天气转晴。偃(yǎn):仰;仰卧。悠然:忧思貌。赵君猷(yóu):其人不详。露坐:坐于露天之中。月饮:在月下饮酒。盖:语气词,多用于句首。钿(diàn)合金钗:代指男欢女爱。陈鸿《长恨歌》:“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钿合,装饰精美的首饰盒。合,同“盒”。野处:洪迈(1123—1202),字景卢,号野处。击节:打着节拍,表示赞赏他人诗文。

向秋来渐疏班扇,雨声时过金井。堂虚已放新凉入,湘竹最宜欹枕——渐近清秋,扇子慢慢地疏远了,井边不时传出雨滴降落水面的声音,空旷的屋子也凉快起来了,此时斜靠在湘竹枕上休息是十分舒适的。向:接近;临近。班扇:扇子。相传汉成帝时,班婕妤失宠,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所以后人又称扇子为“班扇”,含有受冷落之意。金井:栏杆上有华美雕饰的井。堂虚:室内宽敞。湘竹:由湘竹制成的竹枕。欹(qī)枕:斜靠在枕上。

闲记省,又还是斜河旧约今再整。天风夜冷——突然想起今晚是七夕节,但却是夜冷风起。闲记省:无意中想起。斜河旧约:牛郎织女渡银河相聚的旧约。斜河,斜挂天空的银河。整:办,搞,弄。

自织锦人归,乘槎客去,此意有谁领——自从织女回到天宫、乘槎客过世,还有谁能够领会牛郎织女离别的痛苦呢?织锦人:织女。乘槎(chá)客:《博物志》载:“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乘槎而去,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此人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问严君平则知之。’”槎,木筏。夏承焘《姜白石系年》:“词云:‘自织锦人归,乘槎客去,此意有谁领。’此时情侣似已离合肥。故白石诗词此年之后遂无合肥踪迹。”

空赢得今古三星炯炯,银波相望千顷。柳州老矣犹儿戏,瓜果为伊三请——现在白白剩下三星在天空闪烁,银河的光波照耀千顷。柳宗元你曾作《乞巧文》向织女乞为官之巧,在此我陈列瓜果为你祈福。赢得:剩有。三星:一夜之间顺次出现的三个星座。《诗经·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tīn)。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炯炯:光亮的样子。柳州:柳宗元,字子厚,曾被贬官柳州,世人称柳柳州。儿戏:指柳宗元作《乞巧文》。此文涉及了牛郎织女的传说。《荆楚岁时记》载,七夕节时,妇人“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瓜果为伊三请:陈列瓜果,向银河为你(柳宗元)多次祈福。

云路迥,漫说道年年野鹊曾并影。无人与问——牛郎织女相会之路遥遥,人们空传每年七夕喜鹊连成桥为二人相会,但却没有人确认过此事。迥:遥远。漫:空,白白地。与问:调查此事是否确实。

但浊酒相呼,疏帘自卷,微月照清饮——只管卷起垂帘,招呼朋友月下饮酒。但:只。浊酒:颜色混浊的酒,多为糯米、黄米等酿制而成。微月:淡月。清饮:指清雅的月下之饮。

这首词是七夕感怀之作,由序中“盖欲一洗钿合金钗之尘”和“他日野处见之,甚为予击节也”可知白石对此作颇为自得。词中前四句采用细节描写,刻画了夏末秋初的景致,与词序相呼应;同时又表现了一种炎夏转凉的适意。由此适意而“偃卧窗下”,由窗望月,导致“闲记省”,自此开始,词作转入牛郎织女的传说中,词人也跟着变为“心事悠然”。在引用牛郎织女的传说中,白石又用了两个传说、一个典故:“乘槎客”的传说表现的是无人领会离别之苦,一方面喻示着只有词人自己能体会其中滋味,另一方面也暗含无人领会白石相思苦楚;“柳州”之典不但说明古人以此传说为儿戏,而且白石也刻意流露了自己的儿戏之心;“野鹊并影”又进一步说牛郎织女之事无据可查。三个典故同为一事所串,既写出了“此意无人领”又表现了词人的旷达心胸。结尾“但浊酒相呼,疏帘自卷,微月照清饮”更显豪放清雅之胸怀,的确可以说是“一洗钿合金钗之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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