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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摸索:整个世界的疑惑

穿过“林荫”的土地,滑入谷底,冲上高丘,迷你型火车厢在单轨上嗡嗡作响。

这是单轨电车,以电为动力,以回转装置稳定车身。许多人认为这将是未来形式的火车;事实上,威尔斯写了一本有关未来的小说,预见英国布满了单轨电车网。当柯南·道尔对这样东西开始感兴趣时——就像他对许多新奇的东西(由雕塑机器到深埋的宝藏)深感兴趣一样——他要他们造了一个模型单轨电车,车厢只刚好能坐进小乘客。

孩子们喜欢极了,高声欢呼。

不错,在这个一九○六年的初夏,玛莉已经渐渐长大了,开始在乎她的面子。金士力,如今在伊顿念书,也长成高瘦的十四岁个子,喜好运动一如他父亲。

“火车能再走快一点吗?爹地,它能再快点吗?”

“不,不行。你们想受伤不成?”父亲善心的大声说道。他本人在一九○三到一九○六年间,曾有几次差点弄断了自己的颈骨。

马厩中停了两辆车,新的一辆是二十马力的车,另外还有一辆大鹏牌机器脚踏车。当他有一回不经意提到,他想废弃马及马车不用,他与母亲马上又起了争执。母亲强烈反对废弃印有家族纹章的堂皇马车和马具不用,但她倒不反对汽车;相反的,那辆老乌士力牌汽车与两辆装满萝卜的农车相撞时,她人就坐在后座上。

马匹发狂了;农车翻倒,车上的萝卜不停落在老太太身上。她的儿子跳出车子,发现母亲丝毫不曾受惊。她仍在萝卜堆中打毛线——一声不吭的不屑于

加入争吵——她的儿子则与农夫大声争吵谁对谁错,他们的声音大到另一个村庄都可以听得见。

他的车祸似乎并不是由于技术不佳,不过,有人见证,他一向把变速杆推得像巨人山豆角力时紧抓住对手那样,而且好像他还真好好跟山豆学过两招。

不信?让我们看看四年前冬天发生的事。

英尼斯已回到英国,在史岱福学院念书。他与英尼斯有一天开了乌士力出去,没有人(包括报纸在内)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车子在回到“林荫”

时,擦过大门,撞上一根门柱,然后从车道上快速冲向房子,硬车胎滑过碎石,突然滑出车道,冲上一边的陡坡,整个车翻转过来,压在两个乘客身上。

玛莉在屋中听到碰撞的声音,她跑到餐厅窗边,正好看见车子翻身,其中一只红轮子还转个不休。英尼斯被摔出车外,可是他哥哥仍在驾驶座,被整个罩在底下,已与驾驶盘分开。翻车时,全车的重量很幸运的靠着那根驾驶杆撑住,这救了他一命。然后,驾驶杆断了,整辆车的重量开始压在他的肩背上。

超过一吨的重量在他脊背上,全靠他肩背的肌肉顶住,直到何顿大喊大叫,招来了好些人帮忙把车抬起。然后,他挣扎着站起来,把护目镜推上,虽然整个人浑身脏乱,却没有受伤。“没事?我当然没事!”他不屑的回答英尼斯。老样子,他开始计算起要多久时间,他的脊椎才会压断。

也就是这段期间,他买了他的机器脚踏车。一个《机器脚踏车》杂志的年轻记者三个月后来拜访他,他解释说他的这辆机器脚踏车骑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可是并没有提这车子(也)会飞上陡坡翻筋斗。

这位记者在一九○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刊出的一篇专访中,重述当时自己的问话,“我不可能离开‘林荫’而不提到我的老朋友福尔摩斯。”

“噢。”他的主人喃喃道。

“我可否冒昧请教,”这位记者颇为兴奋的问道,“我们是否有机会期望这位名侦探与忠实的华生一起,骑着最新最好的机器脚踏车去追他们的猎物?”

“不!”主人有点激烈的反应道。“在福尔摩斯早期,机器脚踏车这玩意儿连想都没被想过。除此之外,”他略为温和继续说,“福尔摩斯现在已经退

休了。”

《福尔摩斯归来记》从一九○三年十月到一九○四年十一月在《史全德》

连载后,再由乔治·纽因斯出版成书。至此之后,福尔摩斯不会再死了,他只会退休;他已宣告永远不宜积极活动。柯南·道尔在一口气写了十三个短篇之后,已有一整年的时间未被迫去想他的大侦探。他埋头研究他所喜爱的文学作品。而且,有一段时间,他涉足于国内及国际的政治之中。

一九○五年八月,法国北方的特殊舰队——包括卡拉副司令与他的旗舰“马赛拉号”——停泊在斯匹瑟德港。它的任务不只是例行的友好访问,它在外交上代表着加强与英国的协约。

因为,在动荡不安的欧洲,国家联盟的平衡开始改变。德国因为摩洛哥与法国相持不下,如果法国不屈服,德国威胁要发动战争。经过一年之后,大英帝国——以及俄国——都忠实的站到法国这一边。就像铁幕关闭一样,德国发现只有奥地利是它唯一的盟友。

德国日渐扩充它的战舰。德国皇帝,在瑞凡尔的演说中,谦称他自己是大西洋的海军总司令。英国没说什么,可是,他们在普兹茅斯建造第一艘重型战舰,上面有十座十二英寸口径的大炮。

外交人员可以嗅到麻烦,但也许会没事,毕竟已经有过太多次危机了。但是,法国舰队在一九○五年八月访问英国时,还是有一连串的接待活动。舰上军官将乘坐一长列汽车到伦敦观光。当接待的官员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他们想见的?法国军官的回答迅速且一致。

“英王陛下!以及约翰·费雪爵士,他是安格拉斯的总司令!”

啊,是的。还有别人吗?英国官员预期他们会说包佛先生或张伯伦先生。

同样的,他们的回答仍迅速一致。“柯南·道尔爵士!”

“事实上,”与他们一起旅行的《每日记事报》海军特派员写道,“他们似乎把阿瑟爵士看成是唯一非官方的英国人。”一纸非正式的通知传到他面前:当法国军官回到普兹茅斯时,他是否可能在新夏接待他们?老天!他当然愿意!他一直认定与法国的协约是长久以来的理想。

“我会做个尽职的主人,”他保证,“你们等着瞧好了。”

车队接近新夏时,接待活动就开始了。他们的主人在不同的地方安排了四个乐队;英国的退伍军人戴上他们的勋章,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旁;区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不断的向他们抛掷花束。法国的军官身着蓝色长外衣、白色军帽,站立在车上,惊呼道:“不可思议!”就像那些在英国剧中的法国人一样。

他们十分开心并且感动。他们只预期,即使不是有限的接待,至多也不过是正式官方礼貌性的形式。“林荫”的大门处两旁高大的树枝接成的拱门上,挂着一条写着“欢迎”的长布条,下面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留有拿破仑胡子、穿着休闲服、戴着一顶小草帽的人;草地网球场上搭起了一个大帐篷,插满了旗帜;女士们全穿着白衣裳(白阳伞和羊腿袖服装),穿梭在一大群开心的宾客之间;面带笑容的主人,高高的站在阳台上。他们愈来愈相信,他是唯一一个非官方的英国人。

“在他们整个的访问中,”舰队离开后,《记事报》写道,“法国人锐利的注意着任何同情德国的痕迹。他们把协约看成是法国和平的保证,他们把我们看成是对德国的虚张声势无动于衷的人。”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有些人也许是太无动于衷了,许多去德国访问的人,可以听到(在站着警卫的围墙之内)嗒嗒的机枪射击练习声音。可是在家乡,又有了令人分心的政治骚扰。至于柯南·道尔,他在数年前就发誓过,绝对不再与政治纠缠。

“如果你再进军国会,”一位记者在波克斯顿问他,“你会代表哪个党?”

“那个党的名字,”他说,“还没有出生。”

可是在他的老友和领导人敦促之下,他打破了那个誓言。张伯伦先生已年过六十,但在单镜片的眼镜之下,仍然目光炯炯,他正推行一项运动——而且,不经意的使他自己的党分裂成两派——赞成保护关税制。张伯伦先生的论点,可以总结如下:

“目前,廉价的外国货向我们倾销,不须付税。英国进口的东西愈来愈多,出口却愈来愈少。因为其他国家像德国和美国都有高税率的关税保护,我们的主要出口区都是我们自己的殖民地。你们同意这样?

“那么在殖民地与我们交易时,给他们特殊优待吧!对外国进口的货品

课以进口税;让你的自由贸易,没有关税的贸易,用到殖民地身上;他们也一定会回报我们的优待。优待殖民地,接近殖民地,为帝国的前途着想,否则我们就会没有帝国了!”

这也是柯南·道尔的立场。在长久的争执与冲突之后,导致了一九○六年折磨人的大选,他再度问鼎国会,选区还是苏格兰,在哈威克、塞库克及加挪席尔三个城镇竞选。然而,他又再一次被打败了。联合保守派的政府在大选中被自由党全面击溃。

“老兄啊,”威廉·吉勒特选举期间给他的信中抱怨道,“你的品味可真奇怪!干吗花这么大的精力?像我这样——什么也不管——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而且,以他把女人理想化的基本态度,很容易了解他对那桩一年比一年激烈的政治议题所持的看法。当他站在加挪席尔的义工厅里,面对四十分钟诘问有关妇女投票权的问题时,我们可以让报纸来说明:

“‘候选人赞同全面性的妇女投票权吗?’不,我不赞成。(‘噢,噢’

之声顿起)‘候选人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不呢?’(欢呼声)‘当然。一个男人工作一天回家后,我不认为他会愿意与一个政客面对面坐在火炉边。’(欢呼声、嘘声、喧闹声四起)”

“喧闹声”出现在大部分的报纸报道中。他无法说服那些与外国竞争时吃大亏的羊毛贸易商选民,对外国货品课税会对本国人有利,他们说那会增加工人的生活成本。有一个诘问者挂了一长条面包在脸上,像是个死人的头。可是,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大英帝国的经济保证,在于强化帝国本身。

“以爱尔兰为例,”他在塞库克的一场演说中坚持道。“爱尔兰由帝国中得到了什么?有没有人质疑它的人民并不满足,而它是我们整个体系中的一个弱点?

“爱尔兰有制造业,但是英国的法律抹杀了它们。它也有繁盛的农业,而英国法律——自由贸易的法律——让全世界的农产品进口,占领了国内所有市场。它生产牛油、鸡蛋、咸肉,但是爱尔兰人把这些输送给我们时,它与丹麦人、诺曼底人比起来有什么优待呢?他们应该算是本国同胞而得到优惠的,他们没有;这样的情形,结果必然导致长期的不满,这是致命性的危险。你们难

道不能看出,如果我们所有的自治领区,不管地理位置,能像美国各州那样紧密联合,大家看不出这样的好处吗?”

英尼斯·道尔上尉在竞选的最后两天,到哈威克去看他哥哥,他从一八九四年美国巡回演说之后,就没有听过他哥哥公开演说。英尼斯大为吃惊。“在美国,”他给洛蒂的信中写着,“老阿瑟的表现不算坏,但现在——老天!”他深感震撼,他提及一件一月十七日晚上在哈威克旅馆里的事。

“你知道,阿瑟,”他说,“如果能证明你的真正职业是政治,而非文学,那才真见鬼咧。”

他哥哥,当时正在写信,头也没抬。“两者都不是,”他回答,“应该是宗教。”

“宗教?”

柯南·道尔突然站起身来,古怪的瞪着他弟弟,然后两人一起爆出大笑。

他怀疑,他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他完全没有意思要这么说,即使是开玩笑。那话就这么不由自主的溜出他嘴巴。不管他将来的职业是什么,他可以确定,除了宗教外,什么都有可能性。

对于宗教,就算是包括他对幽灵的研究,他仍是一片茫然。不错,在南海区的日子里,他对唯心论颇为同情,他之所以同情是因为它包容所有的宗教。

它并没有极左或极右,或告诉某个人,在某派教义之下他的灵魂将不存在。不容忍其他宗教,是他从小所憎恨的,现在长大成人,他依然憎恨。可是,同情并不够;它没有经过证实。

而且,就像他在一九○一年对一些颇为吃惊的朋友说过,他相信,在库鲁克、麦奕尔和劳吉的研究中,必有某些真实性,还有他在南海区时看过的艾佛德·罗素·华勒斯亦然,这些全是应用科学实验方式的学科学之人。当然,你不能只因为他们有名而接受他们的论点,但是他们对这个题目花了心思研究过,而他们的对手一般却都没这么做过。

“安柏利爵士,”他在笔记本中写道,“在参加了五次降神会后,决定反对唯心论;泰道尔只有一次;赫克斯利则说他对这种事没兴趣。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堂而皇之反对它,但干吗要避过脸去?”

费德瑞克·麦奕尔的书——《人类性格以及身躯死后的存在》——在一九○一年他本人去世后出版,强力支持柯南·道尔的观点。正如同麦奕尔及劳吉一样,他自己实验。他主持更多的降神会,并邀请灵媒一起参加。而其结果是……

呃!某些现象是存在的,他深信此点。“力”——随便你怎么称它——在现实世界之外是存在的;而且,在你对各种装神弄鬼的欺诈行为做了预防之后,它们仍是存在的。但是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讯息或现象,其具体的证据何在?

它们不需要来自超人的智力,它们可能有一些我们还无法理解的超出正常范围的科学解释。除此之外(这是他每次失败之处),最终分析起来,这些现象似乎太小、太不重要了。桌子被微微抬起,小手鼓突然飞起,幽灵的力量只在这些幼稚的把戏上是吗?而且,如果这些现象证明没有灵性的意义,那它们有什么用呢?

他不了解,他无法再进一步解释。可是,一九○六年一月当天晚上,当英尼斯谈到他未来的职业该是政治,而非文学时,他进入了这样的境地。

“两者都不是,应该是宗教。”

他为什么会说出那句无意义的话?他想,他可能是厌倦了。他与英尼斯第二天早晨一起出门,看着选民走向投票所,天空正下着细冰雨。激进派再度在这些选区获胜,他虽不意外,但颇为沮丧的发现,汤玛士·萧先生以三千一百三十三票对二千四百四十四票击败了他。不过,他期盼着夏天的来临,夏天似乎是姗姗来迟。《史全德》七月号的杂志,将分期刊出他的新小说——《纳格尔爵士》。

对他而言,现在的《纳格尔爵士》已不只是他的“新小说”了,它是一本书,是他的梦想。这是他的赌注,去击碎那些把他仅仅看成是福尔摩斯创造者的无聊说法,他要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作家身份。在这本《白色同伴》的孪生作品《纳格尔爵士》里,他又回到了他侠义枪骑兵旗帜飘飘的故事。

一九○四年初,他再度开始研究小说的历史背景,累积的笔记里是密密麻麻记载的细节数据。一九○五年夏天,他开始动笔,速度奇快无比,到了

一九○五年底,他正式宣告完成——那正是他北上竞选的时候,爱丁堡大学也在此时颁给他荣誉法律博士——他在给母亲的一张明信片中,叙述了他当时的心境。

“《纳格尔爵士》,”他简短的写道,“蒙神之恩,终于完成了!

十三万二千字。绝对是我最好的作品!”你可以想象当天晚上他写这张明信片时的狂喜之情。

那本小说直到一九○六年十二月才印成单行本,与《白色同伴》的时间顺序正好倒置。若以小说中的时间而论,它的故事发生在《白色同伴》之前。

我们所看到的纳格尔·劳瑞还是个小孩,是个古老的世家子弟,但穷得像乞丐拉撒路:生来是要成就丰功伟业,却连一套武士的服装都没有;但他充满了傲气,住在一块被窃占土地上的一间屋子里,唯一的同伴是严肃的祖母欧门楚德老太太。

这正是为什么作者觉得这本书如此接近他自己心灵的原因之一;这也正是为什么纳格尔·劳瑞在火炉边,由欧门楚德老太那儿学他的纹章学、他的侠义知识、他的规范以及他的希望。即使不是全然事实,但至少就象征上而言,纳格尔·劳瑞是他本人,而欧门楚德老太太则是他母亲。

我们这些曾认真理解他母亲的人,可能打开始就发出会心的微笑。我们看过这位母亲大人的脾气,不必提她勃然大怒的时刻:她鲜明无比的爱尔兰人性格。但如果我们揭除她这层爱尔兰性格,马上显露出来的是一位令人畏惧的老妇人,聪敏且十分理想主义,又极其在乎显赫的家世。她的确曾写信给她儿子说道,“柯南家族的盾牌是坚硬的,长矛是锐利的。”这完全就像欧门楚德老太太会做的事。

书中的纳格尔·劳瑞决意外出闯天下,并立誓在赢得美人归之前,必先完成三样伟大的功绩,如此的心志行径也和柯南家族暗暗相符。自从作者开始写爱德华三世时代的小说,已经整整十七年过去了。他的写作技巧日益精进,但并未损及原有的叙事趣味:英吉利海峡的海战、突袭布切尔堡垒、激烈的波弟尔战役,与《白色同伴》相比,毫不逊色。

然而,《纳格尔爵士》问世之后,令他十分失望。

不管怎样,这里我们必须了解失望何在。一些评论家被几年后他在自传中所说的话误导了:“它并没有吸引评论家或大众的特别注意。”他们由这个说法建立起一些幼稚的理论,包括说是大众的口味改变了,历史罗曼史已不再有需求云云。

如此的臆测其实完全不是真的。在他一本标示着“纳格尔爵士评论”的剪贴簿中,你可以找到足足六十五页的报纸报道并赞扬此书。销售数量的统计——仍可以追查——显示此书是圣诞季节最畅销的小说。

“我昨天一整晚,”鲁雅·吉卜林由沙塞克斯郡的波渥希写信来,“一口气把《纳格尔爵士》读完。我由封面看到封底,却仍饥渴的希望还有更多东西可看。”柯南·道尔自己回顾当时,为此事做了说明,他说,误解乃是源自于他的意思,而不是他所说的话。

他希望并且梦想这部小说与《白色同伴》一起,会被认为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也是他毕生的代表作。他热切的寻求如下的评语:“此书是活生生的历史,它重新塑造出中世纪,表现出浓厚的中世纪特色。”而在某些评论中,譬如,《观望》杂志和《阅览》杂志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另外更多的是,与《白色同伴》当时被接受的情形没什么两样。“这是个多么伟大的冒险小说啊!”

他们惊叹道。虽然这么说使他十分不高兴,而且激怒他,但其实他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任何对《纳格尔爵士》的负面批评,正是他一开始就蓄意在写作此书时做到的。有人说,他为求符合历史而做了太多没必要的事。他过度沉迷于颜色、气氛与背景,偶尔还在打斗中插入打斗原因的解释。

历史小说的神采在于它的颜色、气氛与背景,(比方说)把这些特色由《亨利·爱斯蒙》或《巴黎圣母院》中删除,那你就摧毁了创作它们的感情了。然而,这些批评其实有着更真实的内在心理,《白色同伴》这部书,开始时被看成一本举世佳作,如今更被高举为文学史上最好的历史小说之一。当这样的评价已定论为历史的一部分,就连作者本人也难以撼动;因此,就算这回他写出的新小说远胜于《白色同伴》,但对于喜爱《白色同伴》的人而言,新的小说还没开笔之前,就先被打败了。

尽管如此,《纳格尔爵士》被接受的程度在春季仍然领先群书,在此同时,他忙着为《考塞尔》杂志写系列的闲书文章,题名为《穿过魔术之门》。

这把他带回到从前南海区的日子,带回他旧时所钟爱的事物,以及带回那个老书架上皱折老书的回忆。伴着这些,一九○六年的炎夏,悲剧发生了。

桃薏快死了。

虽然,打从道顿医生宣布她只有几个月生命之后,已整整十三年时间过去了,这个结局仍然无法避免。但毕竟他们成功地把这致命的疾病拖延了这么久,当真实的情况——虽然谁都完全理解——发生时,他们仍然十分震惊。路薏丝·柯南·道尔,这位她丈夫和家人都知道最和善、最不自私的人,开始似乎只是稍稍衰弱了些,情况并没很糟。她丈夫第一次被吓到时,是六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桃薏神志出现不清楚的状况。第二天早晨,专科医生便由伦敦赶到。

模型单轨电车停了,长枪射击场也静止无声。当时在贝福史岱佛学院就读的英尼斯·道尔,一直保留了一小叠桃薏病体时好时坏的那个月,他哥哥寄给他的信和明信片,它们只是报告实况,顶多只有一两行字。一开始,他们还满怀希望。“桃薏自己撑着。”“桃薏好了一点。”“好点了,坐起来饮茶,希望可康复。”

可是六月三十日那天:

“也许只剩几天了,”他写道,“或许还有几周,但是生命的结束似乎不能避免了。她身上没有痛楚,心灵很平静,以她惯有的恬静接受一切。她反应迟缓,但神志清楚,她似乎还能够了解我念给她有关柯莱儿结婚那封信里的趣事。”

终结的来临似乎不远了。同一天连着来了两张明信片,早晨的一张:“情况没变。”傍晚的另一张:“不很好——状况渐坏。”侯金斯太太,她住在不远的新夏小屋,留在她床边。桃薏的丈夫也在床边,握住她软弱的手。七月五日,报上刊出了一则短讯。

“小说家阿瑟·柯南·道尔爵士之妻柯南·道尔夫人,于昨日清晨三时病逝于新夏‘林荫’家中。死者年四十九,健康情形不佳已多年。她是格劳斯特

郡敏斯特沃士侯金斯先生的幼女,于一八八五年出嫁。”

这是她丈夫到目前为止,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虽然他并不爱桃薏,可是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像喜欢她一样,这就说明了一切。在这一年中,似乎每件事都使他想起从前,每件事都不约而同令他想起南海区那段辛苦挣扎的半饥饿日子;至于桃薏,在那段日子里,她的愉悦与忠心就和病中的十三年一样愉悦与忠心。在英尼斯保留的那一小叠信件中,最后有一封信,信封四周镶着黑边,是葬礼之后写的,信本身说明了一切。

“非常谢谢,老弟,你实质的同情有力的支撑着我。我正准备带花去看她。”

桃薏葬在新夏,墓前立着一个大理石十字架。他自身的心境也许可用接下来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来说明。他通常除了牙痛或偶尔拉肚子之外,几乎没生过什么病,这期间却生了一场大病。“我没有任何病症,只是非常衰弱。”自从南非之后,就一直是他的医药顾问的查理士·吉布不能做什么,这是精神上的打击。失眠症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糟。“我试着,”他写信给母亲,“绝不让桃薏有一时一刻不愉快;给她所有的注意力,给她尽可能的安慰。我做到了吗?我想是的。上帝知道我希望这样。”

世界上每个人在伤恸至极的时候,都会自问:“我做得够吗?我够和善吗?”他,一个要求自己达成几乎无法达到的理想的人,也是一样。这个阴影过去了,它应该会过去的。可是,夏天变成了秋天,秋天变成了冬天,他病体渐有起色,但是疲乏懒散却接踵而来。

然后,就在圣诞节前,他又站起来了。

他的信件,平均一天约有六十封,大部分由他自己处理,生病这段期间,系由秘书代劳。不过,如果艾佛德·伍德发现信中有任何他可能有兴趣的,会整理出来,放他桌上。

一天傍晚,他由信件中拿起一封附了剪报的信,这份剪报是一件已有三年的罪案。他不经心的着那篇剪报。那案子是件神秘悬案,令人感兴趣,诡异的线索远较他所写的侦探小说复杂。不过这倒不是吸引他注意力之处。这份剪报是由那名涉入此案最深的人寄给他的,恳求他帮助。

如果此人的说辞可信,而且在他看来事实真相就埋在既有的线索之中,那这件案子需要进一步侦讯。它需要深入追查,好纠正其中严重的不公义。

随着这桩三年前的老侦探故事细节一样样翻出,他开始调查一件真实生活中令人困惑的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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