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和尚问马大师:“不用四句百非,请师傅直接说明那个人为何西来。”马大师说:“我今日好累,不能给你说明白,你问智藏去。”和尚问智藏。智藏说:“怎么不问马大师呢?” 和尚说:“他叫我来问的。”智藏说:“我今天头痛,不能给你说明白,你问海兄(百丈禅师)去。”和尚问海兄。海兄说:“我不会。”和尚告诉马大师,马大师说:“藏头白,海头黑。”
“四句百非”是三论宗的常用名词。四句百非类似于一种佛教逻辑学,三论宗认为佛教的真理并不是这种逻辑所能讲清的,真理是“绝四句百非”的,这和道家的“道不可言”是一个意思。但佛祖本身来到这个世上,教授“四句百非”的道理,还是为了说明从无到有,乃至否定之否定的这个道理。老子在《道经》起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句式也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苦心传授。只是这种句式比较拗口,一般为人诟病乃至不喜。其实相对于深奥的德国哲学,这种语句简洁而值得仔细回味。
除开对西方哲学和文明的敬畏,康德的《纯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本身不但十分厚实,里面的逻辑也够绕的。一国哲学的精妙之处乃在于语言本身,德语写的德国哲学才是德国味的。日本的俳句也只有用日语的格式才有真趣,翻译过来更类似打油诗,而不再有唐诗宋词的隽永味。读《圣经》的好处,最起码可以学习西方诗歌的韵律,乃是与中国的格律完全不同的。哲学书籍的翻译,与翻译者的水平大有干系。而玄奘时期的佛经翻译可能是规模最大和最正式的,这是团队协作的结果。
隋吉藏创立的三论宗,因依龙树的《中论》《十二门论》和提婆的《百论》等三论立宗。世间万有诸法,都是从众多因缘和合而生,称为缘起。离开众多因素的条件就没有事物是独立不变的实体,这叫无自性,也就是性空。离开四句百非来说明这个大乘道理是非常难的,所以诸和尚要推托。
西堂智藏禅师是马祖道一禅师的著名弟子,与百丈怀海禅师、南泉普愿禅师同时入门,当时被称为“三大士”。海和尚即后来的百丈怀海禅师。马大师评价智藏禅师和海和尚,两人一白一黑,一个不愿说道,一个干脆断然。那么海和尚是比智藏禅师更决断了。
此则公案中,和尚所问达摩西来意,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故马大师推诿不答,智藏也推说头痛。相形之下,百丈禅师则干脆断然拒绝回答。所以马大师说:“这两个家伙狡猾呀,智藏够狠了,但百丈更无情、透彻。”这倒和哲学、艺术相似,纵然你已走过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那只是得道的一小遭而已。与其喋喋不休地告诉来求教的人,不如下狠心让他们自己去吃苦和历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