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里有一出《千里送京娘》,说的是宋太祖未发迹前,从响马手里解救了京娘,千里迢迢送她归家。可惜京娘有意,赵匡胤却是无情,最终京娘抑郁而终。中国传统的英雄普遍缺乏女性尊重意识,怕得沉溺酒色的骂名。无论北昆里《千里送京娘》的戏多么动人,让美好女子为英雄虚构的名誉牺牲,却是不人性的。相对说来,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里的喜欢跳窗户的法国骑士倒浪漫得多,他们至少向情人奉献了自己的真诚和爱意。
汉代的司马相如还没有受到太多儒家思想的束缚,以一个流氓无产者的姿态拐走了小寡妇卓文君,反而成就了一段佳话。历史河流里的绝色容颜,往往被一座座贞节牌坊压抑。弗洛伊德关于人性和欲望的论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却是很深刻的分析。
一日,云门禅师问一个和尚:“最近去哪儿了?”和尚说:“苏州西禅老师那儿。”云门禅师说:“西禅老师最近说什么没有?”和尚摊开两手。云门禅师打他一掌。和尚说:“他有话。”云门禅师却把两手摊开。和尚说不出话。云门禅师就又打他。
云门禅师和和尚的对话,论的是机缘,你若不答,就给你一掌,怪你藏掖小样。当初京娘就该给解救她的英雄一顿暴打,何必千里迢迢送她回家,所谓瓜前李下还避嫌。如果和一个异性日相厮守再嫁他人是很难的。可怜的京娘就这样被儒家的教义和大英雄的顾忌送了性命。至于这和尚后来醒悟过来,想要说话,云门却又不想听了,青峰剑影,雁过无痕,过了的时机是回不来的了。
这就是人生的执著和无奈,“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寻觅千百度之时,老了红颜,失了心境,再寻到又如何。也许早已变成了你不认识的人,也许依然爱你却更无奈。小仲马的《茶花女》里,主人公因误解而离开了茶花女,使她失望而终。当他醒悟时,他只能给在天堂里的爱人献上几支悔之晚矣的白茶花。
还要有一种是说了也爱了,却没有好姻缘的,这是生活的残酷和现实。当日贾宝玉和林黛玉卿卿我我,何等热切。林黛玉发狠时,贾宝玉如此表明心迹:“凭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纵然痴情感人,他最后娶的却是薛宝钗,曾经心爱的人则在他成婚之时伤心呕血而亡。这就是生存的现实,翩翩公子能博得大观园里诸美人的芳心,一旦走出这道门则没有任何生存的技能。
“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职业作家的梦想,家里人的体会最深刻。蒲松龄算是比较幸运的,尚有妻子勤俭持家,他好享受那份牛衣古柳的逍遥,摆大碗茶吸引路人给他讲故事。其实每个不得志的读书人的心里,都愿意碰到善良美丽,法力无边的狐仙。可这些美丽的倩影,她们既然如神仙逍遥于山林,又何必?浑水,爱那些无盗拓之勇,无陶朱公之富的男人呢?
丹麦童话里的美人鱼公主也是这样的,在王子离开之后,她还舍弃性命来救他。如今她的雕像孤零零地坐在哥本哈根的海边,作为独立女性觉醒的标志。岁月如水,弱水三千,每个水样的女子都是美丽而完整的。为爱牺牲自由,盲目还是不值尚可不论,但不要放弃自我,不然生活就捡拾不回来了。孟庭苇在歌中唱道:“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这种自怨自艾的实质是一种弱者主义。不妨让自己成为一个穿普拉达的女王,或者在家里自由贴面膜听音乐的人,独立自有独到的魅力。
珠穆朗玛
春天的花,
开了。
如玉的美人,
老了。
诗人的胡须,
白了。
射一支青铜矛,
攀上楼顶。
童年的脚印,
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