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语言的妙处,诗经古朴,楚辞华丽,唐诗旷达,宋词凄美,元曲苍凉,明清小说道尽世态。到得现代,西学东渐,传统文化呈现出不能穿鲁缟之势,真是颓废不已。在江湖中,英雄对话用得最多的是剑,剑走轻盈,那姿势自是极美。如果背在身上,也是如现代艺术家所背吉他、小提琴之流,让人心生爱慕。在语言上也是如此,翩如惊鸿,婉如游龙,荡气回肠,回味无穷是好文章的气势。如贾岛此类苦吟诗人,做出拈须三年的姿势,实难将其归入天分诗人一流。
东晋谢安一家皆能诗,一日大雪,谢安首先吟咏道:“白雪纷纷何所似?”其侄儿谢朗接着吟道:“撒盐空中差可拟。”其侄女谢道韫最后咏道:“未若柳絮因风起。”果然是轻盈飘舞,或许谢道韫就是个风姿翩翩的好女子。
禅门也有一则公案,当日有和尚问巴陵禅师:“什么是提婆宗?”巴陵禅师说:“银碗里盛雪。”其实在参佛的过程中,佛的弟子走的路大为不同,却又殊途同归。各宗在风格、方法上虽然各有特色,但在本意上并无差别,只是因门庭与宗风上的差异,而有不同的派别。这同西方哲学中从个别到一般的过程类似,从个例推导出普遍结论。有从光开始修行的,有从色开始修行的。如济公,该是从吃开始修行的,吃遍天下美味却是他修佛的途径。
印度有提婆尊者,极善语言,却是从语言修起,说“银碗里盛雪”乃是尽道他语言的好处。巴陵禅师是云门文偃的弟子,他这句“银碗里盛雪”大显禅宗语言之美,也博得了当时不少禅林中人的赞许。
在诗经中,有一首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真是至简至美,不可思议。其实要说起中原历史上的第一位诗人,该是造字的仓颉。史载仓颉造字之时,惊风雨泣鬼神。与现在读起一篇好文章偶尔的感动相比,那是何等的激烈动人呀。中国的象形文字每一个字都是一首诗,一幅画。从“日”“月”“木”简单的字形组成更复杂的字本身就是创造的过程。比如“梦”字,梦是何物?林中夕阳,真不知是谁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可惜一部分字体简化以后,写是容易了,流失的文化也多了,就如我们的文明物质变多了,精神的东西却少了。
至于西方文化,没有好的翻译大家是欣赏不到好作品的。如傅雷翻译培根的《论读书》,能把枯燥的东西用自己的语言翻译得美妙绝伦,简直神乎其技。而现在很多外国的诗文名著则因翻译太过牵强,而丧失了本来的美感。
文字写得越多,越发现文字本身的魔力。她是华丽的,自由的,不会被你征服,只能听从她,与她为友,与她为知己。枕字而眠,午夜梦回之际,纵然是一个人,也还有“林中夕阳”的余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