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尘正在办公室编下期稿子,徐部长和一位秘书风尘仆仆进来了,惊得他赶忙倒茶,拿烟。徐部长在他对面坐了,告诉他县委经过研究,决定聘他为将要创刊的《滨河报道》总编,请他认真考虑一下。秘书就拿出一份文件,还有组织部录用的表格放在他面前。
梁啸尘拿起文件看着,不禁心潮起伏。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为家乡出力的机会了!就听徐部长说,程书记说特事特办,要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和使用人才!我们打了报告,常委会很快就批了。
“可是,我这里……”梁啸尘面呈难色。
“你考虑一下,三天之后给我回答。别忘了那句老话,月是故乡明嘛!哈……”
午饭之后,梁啸尘立即租车来到西城地区广电局。在门口,要通了播音室的电话。
“你好!我找林家燕。”
“我就是。”
“太巧了!我是啸尘!我在你的大门口。我有一个重要事情需要和你商量!请你尽快下来,好吗?”
“好的。”
一刻钟后,林家燕身着白色西服套裙,白色高跟皮鞋,斜斜地挎着一个白色真皮坤包,娉娉婷婷地从大楼里飘了出来,就像一道流动的风景,使整个大院为之一亮。梁啸尘一旁看得呆了,竟忘了上前迎接。
林家燕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啸尘!”
“我在这儿呢!”梁啸尘从门边闪了出来。
“瞧你!吓我一跳!”
“你真漂亮!就像仙子临凡呢!”梁啸尘由衷地叹道。
“是吗?”林家燕推了推披肩长发,噗哧一笑,唇角就翘了上去,两排光莹的牙齿闪烁着光彩。“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给我听?”
“我是被一种超世绝伦的美给惊呆了。”说着,两人走上一辆的士。
“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梁啸尘将两份文件递给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白嫩的脸颊,见她一缕长发垂到额前,就伸手去为她拢着。她握了握那只手,轻轻说:“别动。”又用指尖指了指前面的司机。
林家燕打开了文件,一口气看完,不由向他投去了敬慕的目光:“啸尘……”说着,就将身子倚在他肩膀上。他轻轻地揽着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把你请出来商量商量。”
“这还用商量吗?”
“你是说,我不该回去?”
“我什么时候,那么自私了?”林家燕说着坐直了身子。
“可是,我不想离开西城。一想到有你在身边,我这心里就热乎乎的。”
“人,其实活的就是一种感觉。你回到滨河,只要心里有我,仍然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
“你总是那么睿智,象个哲学家!”
“那又有什么用呢?!”她一双含情含嗔的眸子瞟了他一眼,跟着,又倾倒在他怀里,小鸟一般紧紧地依偎着他。他紧紧地拥揽着她。
“二位要去什么地方?”司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去,红枫山风景区。怎么样?”
“随你!我今天没事儿!”
“太棒了!我们尽情地玩它一回!”
红枫山游人如织。两人买了船票,梁啸尘搀着她,登上了一艘游船。他拿起了浆。林家燕叫道:“你得给我一支呀?”
“不,今天,我就是要请你坐享其成!”说着他摆动双浆,脉脉地看着她撩起裙摆坐在对面,两条修长灿亮的腿摆在面前。
山上的红叶连成一片,如絮的白云在悠悠地飘,碧绿的湖面上游船如梭。轻风微拂,碧波荡漾。小船载着两个如醉如痴的年轻人,向着林荫深处划去。
“燕子。”
“嗯?”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说说看。”
“我在想,老道那句话,‘心中有时无胜有,心中无时有做无’。就拿我们两个来说,虽说不能共处一个屋檐下终日相守,耳鬓厮磨,可是,我心里一时一刻都没忘怀过你。一想到你的存在,我就感觉到一种温馨,一种充盈,有时充盈得都快装不下了……”
“那你就释放出来吧?”
“我苦于难得其所呀!”
“你真坏!”林家燕气得跺着脚。船底被跺得咚咚响。小船发生了倾斜。
“你可不要把船弄翻了呀!”
“翻了更好,我们一道殉情!”
“燕子!”他扔掉浆,挪过来拥住了她。“我一直觉得愧对了你。这样下去,对你不公道……”
“啸尘哥,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啊……”说着,她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别,别哭,燕子!本来我心里就不好受,你再一哭,我更受不了了!”
“我一想起那天你敲门时的情形,心里就难受得要哭。”
“原来,那天你在屋里呀?!”
“傻家伙!我不在屋里,能在哪儿呀?”她狠狠地捶着他。
“那你怎么不让我进去呢!”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她仰在他怀里。面孔羞红着,低下了头:“我还不是担心,你进去了……”小船慢慢地漂游到一个僻静之处。林家燕微闭着眼睛,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啸尘哥。”
“嗯?”
“现在我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旁边无人,给我说句心里话,好吗?”
“我从来没有给你说过不是心里的话!”
“我问你,和你那位相比,你更爱谁?”
“当然是你啦!”
“你当着我的面,自是这么说。只怕你见了‘宝姐姐’,就忘了林妹妹了呢?”说罢,她那样地瞥着他。
“不会。在她面前,我很痛苦……”
“你是自作自受!”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
“是,我是自作自受。”
“在我面前呢?”她摩挲着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
“在你面前,我很快活!”
“那你为什么不追求快乐?”
“快乐与痛苦是一对挛生兄弟,大概这两兄弟是要伴随我终生的了!”
“你在布道呀?”
“我说的是心里话。”
“你的心里话就不会用别的方式表达吗?”
“燕子!”他深深地叫了一声,低下头,用嘴巴寻找着她的嘴。林家燕勾起他的脖子,闲上眼睛,与他对吻着。他紧紧地箍着她,与她吻得喘不过气来。
“燕子,我有时候常常想,我不回滨河了。我们在西城再建一个家,那该多好呀!”说罢,他满怀憧憬地望着远方的红叶。
“你瞧你说的,多么矛盾呀。”她轻轻为他将一缕冲散的头发抚平上去。“有时候常常想,这说明你不能全身心地投入……”
“是的,我有负担……”
“不是负担,是责任。啸尘,你知道吗?这正是你的可爱之处。如果,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三拳两脚,跟她离了婚,走到了我身边。但我会想,他这么不负责任,说不定哪一天,就又把我甩了呢!”
“噢,原来,我的魅力,在这儿呀!我的大哲学家!”
“你是一个忠诚的人,但不是一个可以殉情的人。”
“何以见得?”
“你一受挫折,就要跟我断绝关系。你就没有想到,顶住压力,两个人生生死死在一起。这说明你有事业心。优秀的男人,都是先爱江山,后爱美人的!所以,才有了李隆基马嵬坡下将爱妃赐死的壮举。你知道吗,你那一封信,就是要将我处死呀!你知道吗,我见到那封信之后,是多么痛苦和失望吗?”
林家燕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俯下身去,一点一点地吻着。“燕子,真的,我没想什么唐明皇,我只是不想影响你的前程!”
“前程,是男人的事;爱情,才是女人的专利。所以,我一心一意地等着你,而你却很快就投入了事业之中。不为情感所累,所伤,这又是你的可爱之处,也正是你的可恨之处!”
“你如同给我做透视呢!把我条分缕析,我都无处存身了。”
“光明磊落的人,是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你真可怕,不,是可爱。只有心底无私的人,才会这么要求别人。”
“相爱就应该肝胆相照!你也没有欺骗过谁。所以,你忍受不了别人的欺骗。哪怕是场误会?”她坐了起来,与他对视着。
“你又揭我的疮疤了?那时,我真恨不得把龙晋生碎尸万段!”
“那你怎么不打上门去?倒跟我闹了一场?”
“还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吗?”
“你是不知道我的心。所以,你爱我不如我爱你爱得深……”
梁啸尘想起对她的猜疑,顿感无限的愧疚。林家燕睁起眼睛,发自内心地说:“真正的相爱,是不需要什么条件的。你说,对吗?”
“对!你说得真是太好了!”梁啸尘拍了一下浆把,高声叫道。“家燕,我终于明白了,你有着一颗多么无私的心灵,多么光明磊落的胸襟,多么纯洁而崇高的情操呀!这辈子不能娶你为妻,真是我最大的不幸啊!”
林家燕从坤包里掏出一封信,梁啸尘一看,正是写给林政韬的那封。就一下一下将信撕碎,掷进了湖水之中。
上了岸,两人走到红枫山下面。他们约好,分两边向上爬,后到顶峰者要给予先到者一种奖励。结果,家燕却先到了顶峰。
“这是怎么回事呢?”梁啸尘惊诧地盯着她红扑扑的脸,替她抹着腮边的汗水。
“你看看就明白了!”
梁啸尘顺着她的手向下望去,只见她爬上来的方向竟有一处悬崖!他拿过她的手,才知她的手早已鲜血淋淋了,上面还有几处扎着剌儿。梁啸尘被彻底感动了。他拥抱住她,细心地吮着她手上的血迹,轻轻地为她拔出上面的针剌。说:“燕子,这两年,你是在绝路求生啊!”
“我是太痴情了啊!”她偎在他的怀里,“当我被你误解的时候,一个信念在支撑着我……”
“我一定能坚持到最后被他谅解!燕子,你真是一个绝世无双的好燕子啊!我要将你永远珍藏在心底,让这份感情鼓舞我更加努力地去生活!”
两人伫立在峰顶,紧紧拥抱着,一动不动,象尊雕塑一般,周身闪闪发光。
梁啸尘从兜里摸索着,说:“你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你又玩什么花招呀?”她闭上了眼睛。
他将一枚奖章小心翼翼地挂在她的脖颈里。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枚金光闪闪的奖章。她叫道:“呵,太珍贵了!啸尘哥!我爱你!我永永远远地爱你!”说着,她又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
“啸尘哥,这是奖给你的?”
“嗯。”
“在哪儿?”
“在北京,人民大会堂。”
“呵,你真了不起!啸尘哥,这正是我对你最大的期待!啸尘!你有才华,你还要往前走,你还要超越所有的男人,还要构铸更大的辉煌!不管你走到哪里,我永永远远做你那绕旗的长风!”
“可是,我又舍不了你!”
“你又儿女情长了。古今英雄爱美人,美人更爱英雄,美人也不能耽误了英雄的前程才是。虞姬为了项羽冲锋陷阵,不是在垓下自刎了吗?你要不回去,我就永远不再见你!”
她骗他说,她要恋爱了。他马上接着说:“其实,这正是我的期盼,也正是我今天约你出来的最重要的原因。你应该走出这个误区了。换句话说,你应该尽快地恋爱、结婚!”
“你这是不是心理变态呀?”她错愕地望着他。
“不,我非常正常,我惟有如此。不然,我寝食不安!”
“可是,啸尘哥,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超得过你呢?我与其去找一个我并不倾心相爱的人结婚,何如……”
“不,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们了!否则,我将永远不再理你!”
啸尘哥……
晚霞降临了,那是多么美的晚霞呵!一片片火焰将山际的云雾染成绯红。“呵,火烧云!”梁啸尘轻轻地吟哦了一声,拥揽着林家燕走进山顶的宾馆。
林家燕轻轻地拉动着窗帘绳,绛红色的窗帘慢慢闭合起来,将房间隔成一个密闭的世界。梁啸尘打开了顶灯。桔黄色的光线柔和、温馨而静谧。林家燕冲着他浅浅地一笑,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怀里。又是一阵悠长而热烈的接吻,两个人再次吻得喘不过气来。半响,林家燕轻轻地说,我们先洗个澡吧?说罢,就挣脱了他的怀抱,走进卫生间。
“啸尘,你也洗一下吧?”卫生间里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来了。”梁啸尘答应着,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卫生间是如此的奢华。里面是一个硕大的双人浴缸,哗哗喷涌而出的泉水翻起雪白的浪花,冲起的浴液仿佛一团团飘起的云雾。林家燕蠕动着两条胳臂,不停地撩起水珠。梁啸尘站在莲蓬头下面,听任泉水顺着头顶喷淋,一面用眼睛欣赏着池中那条美人鱼。温热的泉水和眼前的情景很快使他进入亢奋,他由不得就奔了过去。家燕见他过来噢了一声就转过了身,梁啸尘就从她背后弯下腰将那条美人鱼捞了起来。“放下我,放下我。”家燕轻轻地叫着,双脚拍打着水面。水珠溅了两人一身。梁啸尘在她的呻唤中将她抱出卫生间,轻轻地平放在双人床上。
林家燕一张脸娇羞得桃花般美艳而光灿。梁啸尘同样是红涨着脸从身后揽住了她。感觉那胴体如同火炭般滚烫,喉咙里就奔突出一股火焰,周身充盈而憋涨。他急切地寻找着突破口。林家燕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感觉,哧溜一下子转过身来与他对拥着,一张嘴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梁啸尘立刻吻住了那嘴唇。薄薄的嘴唇娇喘吁吁,一丝灼热的气息在耳际弥散。他听到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更爱你。”梁啸尘说完,他们便开始演绎那古老的形式了。犁铧插进了肥美的泥土,河蚌噙住了坚硬的鹬喙。如同在舢板上冲浪,如同在草原上奔马,如同雄鹰高空展翅,如同金鱼浅水中遨游。这种做爱,是完全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这是两颗心灵的粘贴,血脉的交流,阴柔与阳刚的碰撞,是情感最直接、最高级、最完美的表达——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爱的光焰使一切人为的羁绊残雪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他们在用这种特殊方式宣告:爱,是神圣而至高无上的。
他们在收割,在播种,在挥发着压抑太久的爱欲;在给予,在汲收,在渲泄,在交融。翻江倒海,暴雨狂风。他们蹂躏着,奔突着,撕咬着,呻唤着,撩拨着一次又一次共同冲向疯狂的峰巅。最后,又了无牵挂地开心地大笑着。在极度地挥霍又全方位地承受了之后,他们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黎明,梁啸尘醒了,看着身边沉睡的女人,他突然涌起一阵不安。他为她盖好了毛巾被,轻轻抚理着她的鬓发,渐渐抚理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他端详着那张脸庞,不由喃喃道:“燕子,我对不起你呀!”说着,眼泪不觉涌了出来,打落到她的脸颊上。
林家燕并没睡着,她抬起头来,吻着他眼角的泪珠,说:“不,啸尘,我愿意,真的!”
“燕子,我今生今世,绝对不会愧对你!”
说着,两人又拥抱在一起。
太阳升起来了。
他们相拥着站立在窗前。
阳光灿烂。鸟鸣啁啾。漫山的红叶浓郁欲滴。
躯体是那么舒泰。笑容是那么天真,完美。心灵是那么安祥。
他们收割了积蓄的情感,了断了今世的孽债,舒展了心叶的褶皱;他们注满了燃料,鼓起了风帆,开足了马达,他们还要——远航。
列车在崇山峻岭之中游龙般穿梭盘桓,咣啾咣啾的节奏震颤着每一位旅客的心房。柳震瑶慵懒地倚靠在窗子旁边,微闭着眼睛有意无意地浏览着窗外的风景。在前方绵延起伏的山峁上,一抹金黄色的阳光正在慢慢浸染上来,如同万千条彩色丝线居高临下地向着倾斜的山峦辐射。霎时,千峰万壑尽披霞帔。阳光和山涧涌起的淡淡的白雾融溶为一体,营造出一片旖旎氤氲的氛围。柳震瑶周身沐浴在阳光的抚摸之中,尽情享受着那一片温馨,心中暖暖的,身上的肌肉和关节慢慢地变得松软和舒展。她阖上了眼皮,细心地品味着那种被抚爱的感觉。仿佛含着一个糖块,那种甜蜜一点一点地向着神经末梢弥散。昨晚,梁啸尘向她坦陈了心路的历程。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震瑶,我的好妻子。我现在跟你说,我终于走过了那段曲折的道路,那将成为我今生一份最为刻骨铭心的精神珍存。而林家燕也将成为我终生难以忘怀、难以割舍的一个最好的朋友。我要真心真意地爱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时,他方方正正的脸膛上,泛起一种神奇的光泽。他的双目灼灼放射着异彩,专注地盯着她。她审视了他片刻,猛的扑到他怀里,说:“啸尘,我早就盼着你这一句话呀!”
两颗心终于贴到了一起……
……
又是一声长啸,绿色铁龙钻进了长长的隧道。灯光跟着亮起来了。车箱里顿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又钻隧道了!”对面的朱清丽感慨地说了一声。柳震瑶微微一笑,脸上如同绽开了一朵睡莲。
阳光和群峰融溶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山峦之中鸟鸣啁啾,树叶唰唰,小溪淙淙。
“睡莲”的花瓣完全伸展开来,柳震瑶感觉到一种亘古未有的舒泰和安然,一张脸光灿得满月般熠熠升辉。
“想什么呢?那么开心?”朱清丽不无妒忌地轻声问。
柳震瑶妩媚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说出来,感觉说出来就会亵渎了那种神圣,就会使那种意境贬值似的。她愿意仍然在那儿徜徉一番,如同一个贪玩的孩子被野外的风光所吸引,不愿意回家,她仍然沉迷在那种陶醉之中,悉心地品咂着那种醇浓的眩晕。
朱清丽看她那种神态,越发妒忌得捅了一下她拄在茶几上的胳膊,问她怎么这么得意。柳震瑶有些歉然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掩饰道,真的,没什么。接着,她问她为什么还不要个孩子。朱清丽就撇起嘴巴,说人家不是等着画展成功嘛!柳震瑶就说,我可是想要个孩子了!做妈妈多好!我想做妈妈了!我想要个女孩,红红的脸,红红的小手,我要给她穿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我要亲手给她做!就穿我们厂的。聊着,话题自然又转到了衬衫上。朱清丽说,我觉得心里还是没底。柳震瑶的眼珠子就亮了起来,脸上放着红光,逼视着她说,自信!关键是要自信!靠自信去征服对方!朱清丽看着她那红光可鉴的脸颊,被她感染了,就说行,我给你在旁边助威。柳震瑶就把手伸过去握了一下她的手,那样瞅着她笑了。
车到丰山,她们在一家简陋的小客栈里住了。一番梳洗,提了提包,来到丰山商场。
商场的罗经理接待了她们。他摊开双手抱歉地告诉她们,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商场的员工要吃饭,我们……柳震瑶马上截住了他。说我们并不想不叫你们吃饭。同时,任何人也不能卡住我们的脖子!我们要把这行饭与你们一起吃得更香甜,更加津津有味!看着朱清丽为她使劲,又接着道,降价,我们没有意见。为了使我们的春华在顾客中站稳脚跟,我们可以把价格降到最低!这也是我们对顾客的一种回报嘛!朱清丽看着罗经理频频点头。罗经理坐不住了,忙说同等价格,我们还是要你们的产品。柳震瑶就站起来说,那我们就非常感谢啦!不过,为了加快我们的资金周转,我还是愿意将价格杀到最低。希望商场能及时给我们支付一部分货款。罗经理说,这样做,我们要商量一下,如果手上资金宽裕,我们可以预付一部分。
“这样最好。”柳震瑶紧紧咬住罗经理的目光。“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推出我们的最新款式。”这时朱清丽已经从提包里拿出两打衬衣,撂到办公桌上。罗经理打开了塑料包装,端详了起来。
新式衬衣是依照周剑章的设计制造的,用刺绣的方式,在领角处增加了两种图案。由于冬季衬衣主要审美效果来自衣领,加工后的衬衣由软衬改为硬衬,衣领更加挺括,而不同的图案无疑成为衬衣的点睛之笔。罗经理看着看着,不禁暗暗钦服了她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但他毕竟是位商界老手,瞧完了衬衣却不动声色,而是打电话将销售科两位科长叫来。然后,站起来说:“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为两位厂长接接风,明天再谈衬衣的事情吧。”
柳震瑶说:“要说请客,那自然是我们买单。不过,我还是想请两位科长,鉴赏一下我们新的款式?”
罗经理担心手下过早地表态,打乱了他的部署。就推着震瑶说:“柳厂长不必操之过急嘛。我们可以边吃边谈。”说着,将衬衣摞起来推到一旁,就带头往外走。
柳震瑶捕捉到了两位科长流露出的一丝惊奇的目光,又更加增添了底气。她恋恋地回头瞧了一眼衬衫,迈步朝外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路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几个人说笑着,沿着山路向前走着。
晚宴在丰山饭店进行。震瑶将罗经理推到上首坐了,自己和朱清丽一边一个,两位科长坐在下首。震瑶就请罗经理点菜。大家早就是熟人,罗经理也不推辞,点了一个糖醋鲤鱼,就将菜单交给震瑶。震瑶就点了一个红烧鸡翅,然后以此类推。待到朱清丽点完,罗经理就说好了,五个菜,够了!柳震瑶瞥着他说,哪有点五个菜的道理!又推着罗经理点。罗经理踌躇了一会,又点了一个京酱肉丝。就将菜单一放,说这回好了,六六大顺嘛!柳震瑶就又要了一碟松花蛋,一碟凉拌香菜。笑道,这回才好呢!八……罗经理紧赶一句,八什么?柳震瑶左顾右盼着,说八面玲珑,八面威风嘛!一句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经理问:“什么酒?”
柳震瑶说:“当然是白酒。这都什么时候了嘛!”说着,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
罗经理道:“好兴致!想当年,刘曹两位青梅煮酒论英雄。咱们今天,来个雪中饮酒话友谊!拿酒来!”说着,脱掉中山装,跃跃欲试地瞧着震瑶。
柳震瑶擦拭着酒盅笑道:“罗经理,今天想跟我们一比高低啊?只是,你可别忘了,今天,是我们请客哟?”
“我可以反客为主嘛!”罗经理说着,看着服务员斟满了酒,凉菜跟着上来,就举起酒杯,说,“来,两位厂长,为你们远道而来,干杯!”
大家干了一杯。
接着,罗经理又和柳震瑶、朱清丽各干了一杯。
柳震瑶看着酒场渐渐被罗经理控制了局面,赶忙擎杯在手,对罗经理道:“罗经理,非常感谢你的合作。来,我敬你一杯!”
罗经理摆着手:“既然是合作,还提什么感谢呀!你这酒师出无名,不喝不喝。”
柳震瑶款款道来:“你是我们的上帝嘛!向上帝敬酒,怎么说师出无名呢?”说罢,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下去。
罗经理无辞以对,也就喝了下去。
热菜不断地上来,人们品尝着,朱清丽又敬了罗经理一杯。两位科长依序向柳震瑶和朱清丽敬酒。朱清丽摇着手说,我可是实在不能喝了,请原谅。就将酒杯放了。两位科长连说不行。朱清丽就瞧着罗经理。罗经理说不行就请小柳替了。柳震瑶就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柳、朱全都红涨了面孔,越发娇态可掬。罗经理见身边两位女子围着,越发地兴致高涨,又让服务员倒满一杯,转向柳震瑶说:“我们原来在一起坐过,不知柳厂长如此海量。实在是怠慢了。我先自罚一杯。”
柳震瑶知他下来要耍花招,忙截住道:“我今天是见罗经理高兴,一时多喝了几杯。其实,我是不能喝酒的!你瞧我这脸色?”
罗经理道:“人说喝酒有三怕:红脸蛋儿的,梳小辫儿的,带炮弹儿的(一种药),这几种人其实都能喝,不过是打掩护罢了。你是合而为一,又红脸蛋又梳小辫。我们千万不要被柳厂长蒙了去。”
说到这里,拿眼睛瞅着两位科长。
两位科长见状,连忙端起酒盅,一个说,原来柳厂长是真人不露相,前几次把我们给蒙过去了。这一回一并补上。一个说,我们经理都怪我们了。这一杯一定要喝!柳震瑶无奈,只好又和他们两个一一喝过。瓶中酒早已喝光了。罗经理叫:“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而至。
“拿酒来!”
柳震瑶连忙摆着手:“好啦,好啦!酒不要啦!”
罗经理:“是你买单还是我买单?”
“当然是我买单啦!”
“你怕我喝了你的呀?”
桌底下朱清丽在踩柳震瑶的脚。罗经理发现了,说:“哎哎,可不要搞小动作哟!”
服务员拿了酒来。柳震瑶说:“罗经理,我们商议一下衬衫的事情吧?”
罗经理看着服务员倒满了酒,往她面前一墩:“商议什么?喝吧!一杯酒,一百件!”
两位科长和朱清丽瞪大了眼睛。
柳震瑶微微一笑:“罗经理,此话当真?”
罗经理拍拍胸脯:“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哄你?”
“那我喝了,你喝不喝?”
“你喝一杯,我陪你两杯!”
“不要,我只要你一杯对一杯!”
“好!就依你柳厂长!你喝几杯就几百件!”
“那我喝十杯呢?”
“那就一千件!”
“一言为定?”
“绝不失言!”
柳震瑶就让服务员拿小杯在大杯中倒酒,直到倒进第十杯,才摆摆手,叫停。然后,端起水杯,站了起来,看了看两位科长,对罗经理说:“震瑶我非常感谢贵商场的合作,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我一定把这十杯酒喝下去。也算表示一下我和朱厂长的一片诚心。”说罢,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好,实心实意!”
“十全十美!”
两个科长叫着。
“震瑶!”朱清丽心疼地要过去扶她。
柳震瑶稳稳地坐回椅子上,把嘴一擦,冲罗经理翻着杯底。
罗经理拿过水杯,一直倒满。他伸出左手,握住柳震瑶的手;又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叫道:“好!柳厂长!真不愧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我算服了你了!我姓罗的就喜欢同你这种人打交道!”又瞅了一下酒杯,端了起来,“这杯酒就是三九一一,我罗某人也要喝下去!从今后,你们春华厂的服装,发多少,我老罗要多少!在座的各位都是证人!”说罢,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一拍桌子,“上饭!”
柳震瑶一步三晃地回到客栈,一头倒在床上,脸孔急剧地由红到白,由白到黄。她叫着大嫂,请给小妹拿个痰盂来。待朱清丽拿过痰盂,她就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朱清丽为她捶着背,一手端着水杯递给她。她喝了几口,漱了漱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眼泪鼻涕就跟着下来了。她叫着,大嫂,麻烦你了。朱清丽说,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柳震瑶说我这人性子急,平时说话不挑……不拣的……你别往心里去。朱清丽脸色一红,说,你快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实心人。柳震瑶说知道就好。知道了就别怪我。我们就好好干下去。光凭他们卡我们,也要好好干下去!朱清丽说我们还不是被逼上梁山!柳震瑶说对!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干个体,也是被逼出来的。姓石的他是个畜生呀!朱清丽说咱不跟他们打交道不就完了。你喝多了,快好好休息吧!
柳震瑶睁着腥红的眼睛说:“我酒醉了可人不醉。嫂子,我是想说,为了占领这个市场,就是喝醉一百回也值呀!”朱清丽说:“下回咱不喝了。咱们的服装款式、质量在那儿摆着呢!不怕他不要!”柳震瑶说:“大嫂,你知道我心里这压力吗?滨河、振华那么多厂子,都等着看我们的热闹哩!还有我公公、大伯子扔下布匹不干了,联到咱厂来,咱要打了哑炮,我……我还有脸回滨河吗?我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打响这一炮啊!”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坝上的寒风隔着缝隙吹进窗来。柳震瑶周身颤栗着,又是一阵呕吐。朱清丽要帮她脱去毛衣。她推开她,说不用管了大嫂,仍旧爬在床边喘息着。朱清丽为她盖上被子,又替她脱去皮鞋,这才回到自己床上去。
铁兵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问题。
冷库到了上楼板的时候了。掌凿的这天一上班,就提了小锤来到栅栏外面,要将楼板两边露出的一小段钢筋盘回去。铁兵见他在那儿叮叮当当地敲,就走过去瞧着,问他要干什么。掌凿的说,有这一段钢筋,楼板对不上缝。铁兵说不是要把两块楼板的接头焊在一块嘛!你都盘回去了,还怎么接呀?掌凿的嘿嘿一笑说,你这事儿可就怨不着我了!我量过,你这楼板接起来,正好是冷库的长度。要是按你说的,当然好,接头一焊,中间的缝再一浇筑,楼板就连成一家了。可你这不行。楼板长,你还能把楼板锯下一截子呀?
铁兵见说,心中不由腻歪起来。他喊过捻儿。楼板是捻儿订做的。捻儿搔着头皮说,这事也怪不得我。我跟楼板厂说的是冷库的长度,楼板厂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的。铁兵说应该应该,应该的事情多了!是你应该跟他们讲清楚!掌凿的说,这样也没事儿,好多人都是这么做的。楼板挤在一块,也不是不结实。铁兵说,那要是闹地震,一咣当,还不塌了筚子呀!掌凿的说哪里就赶上地震啦!说着,拿起小锤,就去敲钢筋。谁知一敲,那钢筋啪的就断了。掌凿的心中诧异着,又敲了几根,竟全部如此。他扔掉锤子,站直腰说,别发急了,这钢号不够,楼板得换新的!
“什么?”铁兵如同挨了当头一棒。
掌凿的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钢号不够呀?”捻儿问道。
“太脆,拉力不够,我担心……”
“什么?”铁兵又是一震。
“这楼板质量不符合标准……”
“你——你是怎么搞的?”铁兵转向捻儿。
捻儿抓着头皮,问掌凿的,你怎么就知道这楼板有问题?掌凿的说,这事我经得多了。好钢筋是软的,有弹性,能盘回去。这种钢筋是拔丝厂的次品,硬归硬,但拉力不够,真要搭上去,说不定……
“你别鸡巴吓唬我啦!”捻儿不以为然地拿起小锤,敲了几根,竟然与掌凿的同样结果。他的脸就黄了,汗珠子顺着脊梁往下滚。
“幸亏没有上上去!”铁兵瞧瞧楼板,又心有余悸地瞧着掌凿的,说。
“我找他妈歪歪去!”捻儿说罢窜起来,去骑摩托。
“你找他去,他也不会认账!”掌凿的说。
“那你说怎么办?”捻儿又踅回来。
“叫我说,你们去城建局找质检科,请他们来,再叫上楼板厂的头,当面测试一下,合不合格,一试就准!”
测试结果,果然不出掌凿的所料。楼板厂的歪歪耷拉下脑袋,说楼板我们拉走。铁兵说那钱呢?歪歪说对不起,我们暂时没有钱,得等这批货销出去,才能退给你们。说罢,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天空阴霾四合,零零星星的雪花飘了起来。
铁兵的脑袋嗡嗡轰鸣着,他气急败坏地对着捻儿大发雷霆。捻儿情知理亏,任着他发泄。重新订购楼板,起码要二十来天时间。这样,年前完工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更为严峻的是,他们的建设全靠的是贷款,本来就是罗锅子上山——钱(前)紧,还上哪去弄这笔费用啊?
“再找找那行长吧。不行,就再给他送点礼?”捻儿瞧着铁兵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得倒轻巧!你当那银行是给你开的呀?”铁兵瞪着他,背起手围着冷库踱着步子,贝贝在身边紧跟着。
捻儿办砸了事情,心中懊悔,讪讪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停在那里的半拉子工程,再也想不出捻儿来啦!
两人躺在小屋里,瞧着屋顶的青树枝子发懵。捻儿说,不行咱去找找啸尘、老周他们,请他们帮帮忙,我看他们都挺仗义的。铁兵说人家的钱都在厂子里呢!哪有钱给你堵窟窿?捻儿说他们在外面认识的人多,给咱搭搭桥,兴许咱就过去了,人托人,能上天嘛!铁兵也正动着脑筋。他想去找找周剑章,老周在文教局,通过他找找林政韬——文教局也在搞建筑,听说前期工程已经完成,后期工程是年后的事。估计可能有钱。——或许是一条路。捻儿听他说完,道,我看不必再隔上一个人。铁兵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一会儿说找他们,一会儿说不必再隔上一个人。你说,我听你哪一条呀?捻儿说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嘛!找他们是让给咱搭桥,咱自个能过去,就不必再麻烦他们了嘛!铁兵笑道,就你肠子弯弯多!捻儿道,这种事还得你亲自出马。你跟林政韬也是老乡呀!铁兵说,可我跟他没有什么来往。那年他闺女考上播音员,我还在邯郸呢!也没给他送点礼什么的。捻儿说,那都啥年月的事情啦!他未必记得清楚。再说人家当官的,还能计较你这个?咱这会儿正在难处,去求求他,肯定行,俗话说哀兵必胜。铁兵嘲笑他说,还鸡巴哀兵必胜呢!你这一出岔子,把计划都打乱了。我担心掌凿的跟咱要工钱,那可就更麻烦啦!捻儿说,他还能趁人之危啊?我看掌凿的不是那种人。咱们就去找找林局长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铁兵就瞪着他,说咱就深入虎穴?捻儿坚定地点点头,说深入虎穴,跟杨子荣似的。铁兵说能得喽虎子吗?捻儿说反正不入是不能。那就入!铁兵一跃身子从床上窜了起来。
两人骑上摩托,去县城购买了一些礼品,看看天色黑下来了,就朝梁家镇进发。一路上少不得又是一番策划,到得林家门楼时,差不多已是成竹在胸了。
林政韬吃罢晚饭,在堂屋里喝茶。林家燕回来了。听平平的意思,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一概不见。说不定心里还想着那姓梁的呢!接着,平平抱怨他说,当除都是你硬压着,将俩个人掰开了。其实,俩孩子挺要好的。林政韬就瞪着她说,好什么好?我就看不上姓梁的那穷德性!平平说穷德性怎么啦?人家这会儿可神气啦!县委的小车都来请他啦!那天梁老耿送那姓徐的部长出来,在街上见到我,那脖子都拧到脊梁后头去了!哼,小人得志!林政韬不待她再说下去,就打断了她。偏偏平平说到兴头上,刹不住车,又说,听说那梁家老二要调到县委去了,当那个什么总编,这以后就跟你平起平坐了!林政韬呸了一声,说狗屁!连鸡巴编制都没有!兔子尾巴,长不了!平平说那咱闺女的事呢?林政韬说闺女怎么了?还能嫁不出去呀!平平说,这事都怪你!什么门不当户不对,我看那姓梁的挺有出息……林政韬站起来,喝住了她说,你还有完没完?姓梁的他要能在滨河混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林政韬头拱着地走!
平平看他动了肝火,愤愤地一撩门帘,走进卧室。
梁啸尘要起来了,这是林政韬所始料不及的。听说是县委程书记亲自批的,徐部长一力保荐。他估计肯定是梁啸尘走的徐部长的后门。徐部长是徐捷的弟弟。肯定是梁啸尘通过徐捷找的徐部长。这年头,人托人能上天。朝中有人好做官。就算是他姓梁的混个一官半职,还能把我林政韬怎么样?想当初,自己棋错一着,没有看出这小子还能发达……不过现在,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这个时候,铁兵和捻儿走了进来。问林局长在家吗?
林政韬赶忙迎了出来。
雪花乱舞,院子里起风了。
林政韬将两位让进客厅,铁兵将烟酒搁在一边,把捻儿给他做了介绍。平平就出来倒上茶,送到两人手里,又退了回去。
铁兵忙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他说这事只有请林叔帮一把了!我们明年开业后,给你算一份股。你只要坐收红利就行了。说完,两人都陪着笑脸,看着他。
林政韬拿起烟,递给他们。铁兵不抽烟。捻儿接了,为他点上,自己也抽着。说我们保证,到年底就能把借款还上。
林政韬瞥着他们,徐徐吐出一股烟雾。他心里想,这两个愣头青,冒冒实实闯上门来,把问题看得也太简单了。不过,如今的年轻人再也不能小看他们了!这些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得罪不起呀!说不定日后真能发达起来呢!自己要在县城盖房子,也确实需要钱。包工头给他提了一部分,可钱总是多多益善呀!况且,他们也是乡亲,能为人时就为个人吧!把钱借给他们,还怕他不还呀?想到这里,就问:“得几万呀?”
铁兵忙说:“三万,最多五万。我们保证年前就还!”
“有来源吗?”
“有,楼板厂说只要楼板卖出去,马上还钱。”
“他要是卖不出去呢?”
“那我们就告他们去了!他还能无法无天呀!”
林政韬听到这里,心中打了个愣怔。但是,他知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笑笑说:“现在这法制也不健全,告他们也未必管用。我看这样吧,钱可以借给你们——谁叫咱们是乡亲呢!你们大老远地扑着我来了,不办吧,对不住乡亲;办吧,我也确实有难处。我估计那楼板钱他们不会很快还你们的。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一家银行,钱你先拿去应急。等你们贷了款,再还我,怎么样?”
铁兵、捻儿马上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并说一有了钱立刻就还。以后诸事还请林叔多关照、多指教!林政韬就笑了,说:“抓起把灰比土热。铁兵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有魄力、有出息!你这位姐夫也不是外人,以后我有事,说不定还要请你们帮忙呢!”铁兵马上拍着胸脯说:“有什么事林叔只管吩咐,我们肯定让林叔满意!”
接着,又说了一回鸭梨贮存的形势,林政韬就送两人出来。
刚刚走出门洞,就听哗啦一声轰响。几人抬头看时,却是门楼左侧的挑檐塌下来,破砖烂瓦散了一地。“这可不是好兆头!”林政韬心中惊异着,脊梁上就惊出一股冷汗。脸上却笑道:“这门楼年代久了,看来是该翻新了!”
捻儿说:“等你翻盖房子时,我们来给你帮忙!”
铁兵说:“我还以为闹地震咧!”捻儿赶紧打着火,告辞了林政韬,急驶而去。
林政韬看了看塌陷之后的门楼,心中一阵一阵发虚。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