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福到省城的第二天,便碰到一件触目惊心的事。
那天夜里7点多钟,日福吃过饭到街上溜达。街上车流如注,鱼贯往来。日福顺着人行道往前踽踽独行。可是彳亍到一辆停放的大卡车前,斜刺里却“贸然”出来两个年轻人。
那两个家伙径直窜到日福跟前,一边一个挟持着日福,压低声音说:“哥们,借借火!”
日福为这两个家伙的莽撞实为恼火。日福从未碰到借东西这般无礼的。日福便没好气地呵斥:“我没有火!”
那两个家伙说:“你给我到一边去!”并用肩膀把日福往卡车投下的阴影里撞。
日福一看形势情知不妙,刚想撤腿就跑,早被两个家伙拽住脖颈捺倒地上。这时前后左右唿啦一声涌上六七个人,不问青红皂白,揪住日福一顿噼噼叭叭拳打脚踢。日福当场被打得晕头转向,眼迸绿花,额头开了,鼻子出血。
几个家伙边打边问:“还想跑不跑?”
日福哭着说:“不跑了。”
几个家伙又说:“把钱拿出来!”
日福哭着求饶:“好哥哥,我没有钱……”
几个家伙咆哮:“妈的!看你丫还不老实,掐死他!”
有人便上去扼住日福的脖子久久不放,扼得日福直翻白眼,咕咕噜噜若抽水烟,差点缓不过气来,脖颈也被爪子陷进几个血印。
日福啜泣。
几个家伙齐声恫吓:“哭,再哭,我捅死你!”
日福便不敢再哭。
几个家伙又威胁道:“把钱拿出来!”
日福情急中从兜里掏出通讯录本,扔在地上。几个家伙蜂拥而上,抢过来慌慌张张向远处撤退,边撤边吓唬:“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们走后,你胆敢报案,我就让你的脑袋搬个家!”
日福爬起来匆匆逃离那个现场。
那个夜晚,日福回到朋友的宿舍,拾掇包袱,坚决要离开这座城市,回到他的老家。
朋友说:“你才来了两天,咋说回就要回呢?”
日福便省略真实背景,告诉朋友说:“我刚才在外碰到几个抢劫的,其中有个家伙伸手来抓我的喉管,被我一个倒拐,打倒在地,这不,喉管也被抓破了!”日福便掀起衣服,让朋友瞅看。
朋友惊呼:“好险!”
日福说:“要不是我灵活点,根本跑不脱!当我打倒一个人,拔腿就跑,这时前后左右都有人来堵截我,情急中,我从怀里抽出通讯录本扔在地上,说:‘钱在这里!这是钱夹!’趁他们抢通讯录本的当儿,我才‘金蝉脱壳’了!”
朋友替他捏了一把汗:“幸亏你临危不乱,脑瓜灵活!”
日福说:“可惜啊,我的通讯录本给丢了。”
朋友说:“这毕竟得大于失。”
日福说:“是啊。我当时兜里有钱就好了。假如他们逮住了我,发现我没有钱,一定会剥我的衣裳,没准儿还会捅我一刀子!——报纸上不是经常报道当歹徒抢劫不到东西时,恼羞成给被抢劫者一刀子吗?”
朋友说:“是喽是喽,你这还算是幸运的哦!以后夜晚出门小心点,千万甭一个人落单!”
不管朋友怎么劝说,日福决定不再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了。日福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惊魂甫定,心有余悸。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总是梦魇一般在日福的心灵里投下阴影。日福的心头涌起一种漂浮感。日福感到生命的脆弱。日福突然思念起娇妻爱子。日福打算在今后有限的生命空间里,还是和妻子儿女相聚在一起为好。日福这才意识到此次来省城,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但他实在厌倦先前的那种生活,厌倦那条小巷。在那种背景下生活,他感到绝望、苦闷、无聊、甚至毁灭。他感知小巷的人们除了打牌,就是斗酒,除了说酸,就是道咸,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日福是个事业型的人。日福有理想有抱负。日福不想就此平庸下去。日福几经思考,终于痛下决心,扑腾到省城“下海”了。
但日福做梦也没想到,在单位上班还不到两天,居然出现这件事!日福决定回家,早日离开这座曾给他心灵痛苦的城市。
日福第二天便掮起皮包回了家。日福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当人们问及促使日福回小巷的原因时,日福只字不提被抢劫的事实。
日福隐瞒了那件事的真实背景。
日福每每想起那件事,只在心里痛苦着。偶尔向妻子提及,也只是叙述那个抢劫犯锁向自己的喉咙时,被自己一拳拐倒的英雄壮举,而并未诉说自已被打的经过。
后东有嚼舌根的妇女,把日福“打道回府”的原因又传说成另一番背景,说是日福带1000块钱到省城,全部嫖了赌了,才两手空空回来。
日福听到这里,再没像以前那样斤斤计较。
他觉得不管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只要自己真实地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