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这几天一直在阳光花园转悠,他盘算着怎么潜入阳光别墅A座2号,他白天基本上就不在红灯笼大宅门上班了,只是晚上很晚的时候才回来,他在阳光花园窥视的时候为了稳妥起见,改变了行头,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常在这一带收购废品的人,他推着一辆破旧的手推车,上面装有许多杂物,这是他经过周密的观察后做出的决定。
阳光花园是富人区,这里扔出的杂物也多半具有豪华的意味,有时一些指着这一行为生的人,就能在收购废品的过程中发一笔意外之财,比如要过期还没过期的罐头,布娃娃里的银条,还能用的音响,都能让不具有这些东西的人如获至宝。周四看准这一点,他的思路就像一个运转起来的老旧的机器,一旦轰鸣就不愿停止它的噪音,他既让自己不鬼鬼祟祟,也让自己有一笔额外的收入,即使他那二十万得不到手,他的精力与心血也不会白费,他必须算这个账,明年他的小孩就要上小学了。
尼泊尔没有让周四的苦心白白付出,她每天除了给他暖着被窝,也在经济上给了他无私的援助,比如周四冬天的穿戴,周四孩子的幼儿班的费用,周四老婆做买卖的底金,都是出自她手,她只有一个愿望,促成周四这项任务的成功。她一生都在做着买卖,都和肉体有关,算的是大账,小钱和值得花的钱,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尼泊尔的无私鼓舞了周四的士气,他越发让自己胆大心细起来,他认真排查,才几天的工夫,他就弄明白了周围的地形地貌和肖长的饮食起居。
肖长在他到来的这些天基本上是不出门的,都是周六的上午,她坐车出去,到下午悄悄地回来,之后她再也不出去了,直至一个礼拜她都蜗居在她的别墅里,没有任何声息。
她出去时常常空着手,回来则是大包小包,周四就断定那可能是她一个星期的吃的。细心的周四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万里震撼有许多日子没在她这里出现了,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尼泊尔,想让她高兴,可是尼泊尔却没有就此快乐,她说:他出差了,把他那个哭脸悲悲的林黛玉也招走了,谁知他玩的什么猫腻,没准儿哪天他把那个婊子也招走呢,你动作要快。
周四在无形中领到了要加快进程的指令,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但是他又可称为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主儿,特别是他又不想让自己的意外之财泡汤。
这天的黑夜,他打算潜入肖长的房子,先看一看究竟,他在车上带了绳子,绳子上带着个五齿挠子,筒靴里他还带着一把刀,做这些时他有些紧张,为给自己壮胆,他还到街边的小酒馆喝了二两二锅头,耗去了他足足两元钱,他在心里记着账呢,没有这样的大事他轻意是不会喝酒的,没有那么大的诱惑他是不会干这种提着脑袋的事的。
有时他就想,干掉一个人要这么难吗?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在屠宰场杀过小鸡,那小鸡在抹了脖子之后还站起来走一圈呢,他不知道肖长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想到这些他有些发抖,一杯酒下肚后他才有了活气,也有了胆量,具备了这些,他才开始走出酒馆向肖长的别墅走去。
肖长别墅的二楼顶有一个出气的烟囱,更多的时候它是排烟罩排气用的,集体供暖又是煤气管道,它的用途就改变了,上边有厚实的冰雪,臃肿地贴在烟囱上。
天色很黑,寒冷让周四淌出清鼻涕,周四攒足了劲儿把他的五齿挠撇了上去,五齿挠刚好挂在那排气的烟囱上,他试试它的稳当程度就爬了上去,踩着房顶的积雪,他绕到了别墅的前方,上天在这会儿很会照顾周四,让他在欧式的尖顶房脊上没有跌下去,而且步行得奇异的顺利和稳健。
小区在这会儿也静极了,蹲在屋顶可以看见其他别墅里人影幢幢,各个酒馆和公共场所还有寥落的人群,周四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时候既有人声的嘈杂,也没有太多的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切都是天造地设的安详。
周四在房顶蹲了一会儿,他把房顶的长绳调换了角度,那长绳先前是像个辫子似的向后,现在他想把它转到前方,然后他好顺着它溜到别墅的前檐,这和他破门而入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就在周四把长绳轻轻顺着房檐放下去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丝响动,那响动是那么贴近,那么真切,好像就在他的脚下,仔细侧听又好像什么东西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然后一路滚动,向着围墙方向爬行。
周四伸头看去,他确确实实看到一个圆滚滚的物件急火火滚到窗子射出的一处灯光里,再清楚不过了,周四看出来了,那原来是一个人,一个慌慌张张赶着逃命的人,那个人好像受了什么惊吓想尽快逃离这个院子,急切让他攀缘了几次墙都没攀缘上去,周四都听到他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了。
淳朴的周四,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周四,这会儿他出奇地把自己的使命忘了,酒精促使他的头脑像飞快翻阅的纸张,翻过去一页马上就是下一页,上一页没看清下一页紧跟着就来了。
周四这时就拿出在红灯笼大宅门保镖时的本事,他从房顶一下飞跃到那个人停留的地方,他的动作的准确让他骑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个人由于受到惊吓,已经瘫成一团棉花,但是逃命成了他的本能,他从周四的裆间爬起来的时候,都抖成一摊泥了,他哆嗦着企求周四:饶命吧,她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把农药推到血管里的,不信你去看。他指着亮着灯的窗子让周四看,周四下意识回头的当儿,那个人又要跑,可是他跑不了,他有一条腿已经被周四压得没知觉了,周四就一把擒住他,让他细说,他这才死了逃跑的心,说:肖长,那个肖长,她死了,刚刚死的,她一分钟前还活着,她把白天买的农药注到血管里了。
周四说:你看到了?
那人说:我看到了,千真万确,撒半句谎我是王八犊子。
这个时候他的腿知道疼了,他开始嘶嘶的吸气,大门外一百米处的酒楼有老板娘的送客声,周四这才从紧张的情境中清醒过来,他一个鹞子翻身,飞上了那根悬在房檐上的绳子,然后他像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一眨眼儿工夫消失了。
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那个人,好半天才明白,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可能和他一样也是个盗贼,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白这一点,他就从大门的底端硬是挤了出去,那是一般人都挤不出去的,只因为他长得太瘦太小了,尽管这样门底的横木还是刮破他几处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