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外面读研究生的万里赢放寒假了,得闲回到秀水园。悲悲切切的万里飘飘像见到了拯救生命的故知,一下子扑到万里赢的怀里,一哭就哭了一个时辰。万里赢不知她哭的是什么,问她她又不说,索性就找了一样能唤起她欲望的差事,拉她到色拉去看万里雪飘。
他们开着的红色法拉利到色拉的时候,正是我到车站去接西蒙的时候,接到他们的电话,就连同他们一起接了回来。西蒙和万里赢很有谈头,他们是一个学校的校友,学的都是医学专业,不同的是西蒙没有念研究生,而万里赢念了研究生。但是这不影响他们的交谈,对母校的留恋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话题。
万里飘飘见了我也表现出久违的亲切,她的话不多,总是搂着我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如果细观察,谁都会发现她的眼里含着泪,那泪使她越发娇小怜人,就像随时都可能化为水而从我身边消失一样。
说起和万里飘飘亲近的程度,我没有万里赢那么让她贴近和信任,她二哥从小就疼她,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最多,而我小的时候多半和外祖母一起长大,时间在我们之间隔了一层疏离,这是同样的手足之情也无法弥补的。
万里飘飘无疑是和哥哥出来散心来了,而结果是否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呢,还要看这几天的行程,我对旅游没什么嗜好与才能,好在西蒙对此在行,也省下我的一份心。西蒙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金龟山庄,清真寺,夫子庙,日本侵华时的飞机场遗址。西蒙为他们的来临可真是煞费了苦心。
色拉本来就没有什么景点,偏巧他们来的又是冬季,很著名的漂流一条河也冻成了冰河,垂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们连续走了四天,按着西蒙的路线一路足迹,西蒙开着万里飘飘的跑车其乐融融,他亲自驾车,景点没停留多久,更多的是行驶在荒郊野外的漫长公路上,万里飘飘对着他直嚷:哎,你是带我们旅游还是在练车。西蒙说:旅游第一练车第二。
万里赢捡了便宜,几天下来西蒙教他学会了开车。到了第五天,西蒙还要别出心裁准备出去漫游,万里飘飘嚷着肚子痛,阻止了这次行动。我知道万里飘飘是走够了,别说色拉,就是南方夏景,怕也不能让万里飘飘提神,她的一个肚子痛吓住了西蒙,西蒙说:那我请你去喝热茶,你的肚子就不痛了。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撒网,就在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招呼声中落座了。西蒙为我们要了大红袍,给万里飘飘要了干果和西点,薯条和锅巴。万里赢更是和西蒙大谈茶道,他们把他们所知道的中国茶道说得条条是道,万里赢因为学术课题的关系,曾和他的导师一起去过日本,因而日本茶道在这时发挥了用场,他讲得头头是道,鼻梁上的镜片辉映着窗外的晨光,让撒网茶楼时不时银光一闪,这给西蒙的中国茶道增添了不少色彩。
万里飘飘的注意力一直不在这两位哥哥的话题上,她先是心不在焉,后来就精神为之一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她的心思用在了倒茶的小男孩Q身上。
小男孩Q这天穿着一套淡粉色套装,颀高的个子,白净的脸,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七八个服务生中很是出色。但是也仅仅是出色而已,也谈不上让万里飘飘这么心仪和忘情。她目不转睛,眼睛像安了轴承似的不离开小男孩Q半步,小男孩Q走到哪里她瞅到哪里,直到把小男孩Q的脸看红了。
是西蒙拦住了万里飘飘,西蒙说:哎哎,干什么,色拉可没这规矩,侵权怎么的,用不用我出面撮合?
万里飘飘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她不去理西蒙,而是拉着我的胳膊,她手指着小男孩Q,对我说:姐,他是男妓,是咱们那儿背水一战的男妓。
万里飘飘的话惊得我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好在二楼有喊要水的声音,小男孩Q才别别扭扭上楼去了。
万里飘飘的惊人之语,可能让吧台的两个收银员听到了,她们顺着万里飘飘的手指方向去看小男孩Q,小男孩Q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末端时,她们就又把目光飘移到我们几个人身上。
西蒙怕引起麻烦,马上提议撤退,万里飘飘到底是个小孩子,我们吃早点时,她看热闹,我们张罗要走时她才开始吃早点,我们只有等她的食欲基本满足,才从撒网慌慌忙忙逃了出来。
小男孩Q一直没有下楼。
此次旅行到了这儿就告一段落,除了小男孩Q参与了“会晤”,给万里飘飘留下了深刻印象,万里飘飘没有太大的收获。坐在车上时她的眼里含的那一丝忧郁又浮了出来,它像天上的云,随时都能扯下一片,随时都能消失,随时又都能把消失化为存在。
西蒙不失风度,给万里赢和万里飘飘带了礼品,把他们车子的后备箱都塞满了,全是精美包装的大礼包。这些他事先都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那里面是些什么,不管是什么,西蒙都会让礼品有寓意和分量,西蒙是个讲究的,有品位的人,他对事物的要求从来都像他的人一样漂亮。
西蒙在万里赢要驾车走的前一分钟,和我匆匆关了车门,却没有忘记在万里飘飘的耳边小声嘱咐一句什么,万里飘飘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之后就是挥手告别,我断定车上的万里飘飘,准是又哭了一道儿。西蒙的存在让她觉得我的不完整和嬗变,缺少了信任与亲近,她一肚子欲说的话没有说出来,却加重她心灵的无法解脱的砝码,加上她是个透明的女孩,她透明也要求这个世界透明,这就增加了难度及折磨,风和日丽和电闪雷鸣常常交替着让她遍体鳞伤。她太细腻太柔弱了,像一苞树芽,像一角冰茬,像一滴露珠,以至了解她的人都感叹命运交给她的思考太多、太早、太迅猛、太无常。
果然像我想像的那样,酷似打止痛针的旅游并没有缓解她上了绳索的内心,对姐姐的依赖也没如她事先想像的那样让她倾述衷肠,汽车驶到泥河小镇,万里飘飘的意识全线崩溃,她旁若无人泪落成行,含悲饮泪把她的想法和猜测还有担忧,统统都倒给了她的哥哥。
她说:哥哥,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你知道什么是长者恋吗?你能尽最大努力帮我吗?你能告诉我最近的人为什么不亲,不近的人为什么最亲吗?
她眼里的泪珠像无数个删节号,万里赢惊呆了,车子险些掀到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