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袍茶是乌龙茶中之圣,产于天心岩九龙窠的高岩峭壁之上,古时采摘,需焚香叩拜,设坛诵经,仪式之庄严是现代人无法想像的。品饮大红袍茶能使人领略到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风飞的意境。它和极有盛名的冻顶乌龙还不一样,冻顶乌龙产于台湾,其芽肥壮,茶条较短,含红、黄、白三色,鲜艳绚丽,汤色呈琥珀色,叶底淡褐有红边,叶基部呈淡绿色,叶片完整,芽叶连枝,被打入国际市场后有了更好听的名字,叫香槟乌龙或东方美人。
大红袍茶和东方美人都是绝顶的好茶,它们在撒网茶楼都要卖上一二百元一壶,其价格之昂贵只有那些上层社会的人能喝得起,一般消费的,也只有喝比它差一点的,那就是那些狮峰龙井、安溪铁观音、福建乌龙什么的,这也是要二三十、四五十元一壶的。当然来撒网喝不起这样好茶的人,也有机会享受撒网的品位,那就可以喝廉价一点的,像茉莉毛尖、祁门红茶、牡丹绣球、洞庭碧螺春、江西狗牯脑等,这些茶喝上去也挺有滋味,且价格还不贵,只需五元十元,配上各色西点,就足以让众人的口味满足而有韵味。
撒网茶楼有好茶,却没有好水,这是小男孩Q去了之后发现的,他们用的都是从水管放出的自来水,而忽略了用富氧纯净水,这给茶道带来很多逊色与麻烦。古人云: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可见了水能直接影响茶汤的品质,这些都是米尤教给小男孩Q的。
米尤的父亲原先是开茶庄的老板,传给了米尤许多绝技,比如茶汤的第几壶最香,茶壶的把柄怎么拿才能一滴不洒。后来老先生去世了,茶楼就没有再开下去,不是因为米尤沏不出父亲那样的好茶,而是时代变了,人的观念变了,在秀水园欣赏茶道的人少了,欣赏女人的多了。舞厅比茶楼生意红火,这是天经地义。
米尤是很识时务的,改开了舞厅。米尤也开过一小段时间的茶楼,后发现不行这才死了心,但她把一些主要的关于茶道的东西,给小男孩Q说过,这成了小男孩Q初步涉世的宝贵的财富。
撒网的老板采取了小男孩Q的建议,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也试过纯净水,但她发现一个问题就是,那些来喝茶的人大都是醉酒后来这儿消费,根本谈不上品茶,纯净水又太贵,就改用了廉价的自来水。经小男孩Q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这一年确实生意冷落了许多。
这天撒网来了一位很绅士的老人,他胡须银白精神矍铄,一进门就要东方美人,偏巧这天具有沏茶功夫的小七不在,一壶东方美人老人喝完之后,要求续水,这一声悠长的续水把撒网老板的心都喊哆嗦了,她知道她今天遇到了真正会喝茶的,这时刚好是她把自来水改为纯净水的第三天,如果老者早三天出现,那她的生意就真的砸了。
老人的一声续水之后,服务生小平手拎着暖水瓶过去,打算续水,老人剑眉一竖嗯了一声拦住了她,她只好知趣地退回到吧台找老板要小七,可是小七的妈妈生病他这天没来,就是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也是不赶趟了。
撒网的老板这时都出汗了,她担心的不是她的一壶东方美人一百元的问题,而是她的生意会不会就此没有信誉的问题,失去了这位老者,她就等于失去了一批老者,就等于失去一批像上帝一样的明眼顾客。
就在撒网的老板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声歌唱似的高昂的“来了”声,所有的人都看到从铺有红色地毯的撒网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位翩翩少年,他穿着米黄色镶着花边的撒网服,脸色洁净而白皙,身材清秀而颀长,拎着一把上下翻舞的长嘴水壶,人没到,那一米长的水壶嘴便像长嘴鹤一样跳跃着啄了过来,老者看到一阵白光,一涓蚕丝缓缓而吐,如高山流水,如兔走鸟飞,如无边风月,如临水照花,如乘马从去。
老者说:好身法,好身法呀。
他稳坐泰山抱起双拳向小男孩Q频频拱手道谢。
小男孩Q的地位就此而提升了一节,他成为撒网茶楼首席领班,大家心服口服。
小男孩Q的丰功伟绩决不体现在临时抱佛脚上,他上任以后,第一项工作就是改变管理模式,他嫌他的服务员们平日太懒散,就提出每天早上没有顾客的时候到户外跑步,他说这样能锻炼筋骨,还能清醒头脑和使行动利落,使他们的服务更紧张化军事化,哪用哪到随用随到。撒网老板当然同意,并给了他许多方面的方便与权力。
小男孩Q领着他的手下清晨跑步时,连撒网的广告也给做了。一长队人穿着统一的淡粉色冬季服装,跑在冬天白雪的背景下,有点儿蔚为壮观惹人注目。他们打着一杆红旗,上面醒目地写着白色美术字:撒网茶楼愿意竭诚为您服务。着实为撒网增添了不少色彩和气魄,更主要的是这样的阵容能让忙碌的人们停下来,抽空想起这个城市还有个撒网,这比什么都重要,这就为他们以后前去撒网打下了伏笔,他们不会忘记,他们看似只潦草地看了他们一眼,其实那作用好比种子,他们总有发芽的时候,一旦成长起来破土而出,那力量是势不可挡的。
小男孩Q做事从来都是有两种意义,这和他从小生长在农村有关,他们那里条件不好,做一件事总要想着本件事和另一件事的关联,总要考虑除了直接意义有没有间接意义,如果两种都有他们才会欣然去做,他们有一句衡量自己行为标准的话,叫做没有三分力不下大五更。狡黠的生活态度让他们占了不少便宜,也是源于这一点,让他把自己的初恋交给了米尤,一个比他大二十岁,可以做他母亲的人。
小男孩Q清晨跑步的另一层意思是想看看街景,他想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他还惦记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那个和他过上幸福瞬间的那个人,诚然他也知道她或许不在这个城市但是不管她在哪个城市,不管他来到哪个城市,他都要找一找,那是他心底的希望,一个永不熄灭的希望。
小男孩Q在清晨跑步的第五天终于发现了问题,他发现这个城市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也就是机关干部都聚集在一处,都聚集在城市西部的一个幽静的小街两旁,这里有两家高大显赫的衙门口,叫市委和市政府,他们高大的门脸和庄严的楼房,让小男孩Q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个时候他真感谢米尤把他赶了出来,不然他哪有机会知道这世界还有这样的地方。
小男孩Q的另一个发现就是他在这条街上发现了一个少妇,一个怀着孕的少妇,她穿着高档的米色羊绒大衣,衣服被肚子拱了起来,可是她的神态却异常的满足与随意,她一点也不像孕妇,不像她们那样脸色浮肿腊黄,心不在焉和抑郁不乐。她一边走一边自在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她也不扔,直接揣在大衣兜里,碰到熟人她就从包里掏出一把递过去,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硬塞给人家。
另一些没有得到的,老远看见她的就喊:小天,给我一把。
于是她就又掏出一把慷慨地递给来人。她快乐极了。她心里有足够的满足拦住那来自生活的不尽的悲哀。
小男孩Q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