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到底是如愿以偿了,她和万里震撼住到了一起,条件是万里震撼划到她账户上一百万元,再给她买一幢别墅,老晕了头的万里震撼一丝不苟地照着做了。
别墅的位置在秀水园的北区,是外商在秀水园开发的西方式的园林住宅,豪华而别致,幽静而雅意,小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阳光花园,阳光花园各种设施齐全,跑马场、赛车场、教堂、洗浴中心分门别类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个令人瞩目的占地面积一千平方米的阳光商场,商场的货物堪称秀水园第一,用外汇可以购买东西的在秀水园仅此一家,就是货物的价格比城里商店要高,但是能在阳光花园居住起的居民,谁会在乎一件衣服比外面贵十几元几十元呢,一斤西红柿比外面贵五毛或八毛呢,对他们来说,那不是沧海一粟微乎其微吗?居住条件如此之好,但是有一个人却没相中,万里飘飘就对我说:姐呀,那个地方像个坟场,让我住我都不住,一幢幢小楼都是独立的,远看时就像坟场一样,早晨向那儿看去,点点小楼上方还有雾气,那不是鬼园是什么?
尽管我向万里飘飘解释,那叫晨雾缭绕,叫星楼点点,但她还是坚持她的观点,她说:得了吧,姐呀,坟场就是坟场,还什么晨雾星楼呢,你就在那儿酸吧。
万里震撼对肖长爱似眼珠,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肖长,他的身体在医生经心治疗下复原了,他就又像原来体壮如牛那会儿投入他的工作了。
他的应酬很多,人大政协社会各界团体都有他一份工作,他也来者不惧,一切努力应酬尽量让人满意。他有一回醉酒后和我说,这是秀水园特殊的广告形式,怠慢不得。我明白这些事他是不白做的,但我看他也没太大的回报,谁找他都是向他伸手要钱,他也是每要必给,每求必应。他愿意这样,这样会奠定他在秀水园的地位,这样可以一呼百应,可以一俊遮百丑。
肖长的独处让她和阳光商场有不解之缘,不去红灯笼大宅门做事了她就在家闲着,陪伴她的是一只白色的长着长毛的西方哈巴狗,她没事的时候好给它梳小辫儿,一律用红色的毛绒绳系着,梳成一排小辫儿,狗的前脑门的毛就不挡狗的眼睛,她还好牵着它在林间散步,一条不锈钢的环形拉链攥在她手中,尽管冬季她不十分耐寒,她也穿戴整齐和她的宠物一同徜徉在冷风萧瑟的林间。
肖长的另一个去处就是阳光商场了,那里面有外国人开的金银翡翠珠宝行,那里小姐们,看见她去,老远就咧着嘴笑,态度谦和又满怀企盼,她喜欢那种氛围,众星捧月比她当小姐的感觉还让她滋润几分,她在那里买了好几条链子和首饰,她还不罢休,还在每天关注商场是不是来了新货。
这一天肖长本来也是想先到珠宝行去,可是她走到门口撞见一个小姐出来倒垃圾,她顺便问了一句:有新货吗?
小姐毕恭毕敬回答道:女士,新货明日午后就到,届时请您光临。
这样肖长就不好意思再进去了。
肖长牵着狗,她想到这几天家里没有水果了,三十元一斤的荔枝和五十元一盒的桂圆早就没有了,万里震撼到省里开会去了,不然这些是不会出现短缺的。他走时告诉她,缺啥少啥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可是肖长没打,她不愿见他们单位的人,她感觉到他们当着万里震撼的面看她是一种眼色,独自面对她的时候又是一种眼色,他们的眼里深藏着不屑和鄙视的成分,他们表面对她恭恭敬敬,实则骨子里有对她最大的不敬,所以一些小事她愿意领着她的狗一起办理,那样自在舒心一些。
肖长来到一家水果店,这家水果店叫七号,从哪来的排行没人知道,七号在这一带开得很知名,水果都是美国、香港的,大路货也有,高中低档齐全。但看得出生意不是很热火,也许是最近吧,肖长头一次到这里来,不好估计。
店里的顾客不多,算上她才有两名,老板娘看上去一脸愁容,穿戴有点破旧不堪,和她的水果十分的不相称,打个比喻吧,若看老板娘就想转身就走,若看水果才想留一留。
墙角处的床上一个小女孩在打吊针,老板娘看到进来了一个华贵的有钱的主儿,就向着后屋喊:出来帮一把,有人买货。
但是情况没像老板娘希望的那样,屋里迟迟不见动静,老板娘见人不出来,就高喊:你死屋了,成宿成宿不回家,你还摆谱呢。
老板娘的叫喊没有起作用,她女儿的话却起了作用,她女儿喊:爸,给我拔针!
只一声,后屋的人就如约地出来了,他极其矮小而瘦弱,走路直不起腰来,他搭拉着眼皮,惺忪着眼睛,都没向顾客和他老婆看一眼,直奔小女孩,拔掉后他让小女孩按住血管,就又匆匆回后屋睡他的觉去了。
老板娘眼里就含满了泪,她问肖长买什么,肖长这会儿正打愣,目光还停留在后屋门口,她的目光里透出惊讶、奇怪和不解,老板娘见得到了人的同情,眼泪迅速掉了下来,她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肖长说:我就这命。说完眼泪流得更欢,她一边流泪一边问肖长:买什么?美国苹果和非洲芒果都是新进的货。
这两样都是平日里肖长爱吃的,她为老板娘能判断出她的口味而感动。肖长说:我不要你的美国苹果,也不要非洲芒果,我要你屋中所有的橘子和香梨。
肖长算了一下这些货物都算上也不过两千元钱,况且橘子和香梨她在这一带也休想卖出去,阳光花园,企业家的世界,谁还吃这种大路货。其实肖长不知道,老板娘正是为了这一点在和他的丈夫怄气呢。
肖长从手兜里拿出一叠钱,这些钱原是整整一万元,除了肖长交水费拿出一百,其他就再也没动过。肖长把这些钱递给了老板娘,说,就可这些钱买吧,我去叫车。然后她不慌不忙牵着她的狗走出七号水果店。
肖长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事实上她压根儿也没想买那些水果,那些卖不出去腐烂变味的东西,就是给她她也不会要,都算上也不过是几箱桂圆的钱。但是肖长又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她还没高尚到可以拿钱去救济别人的份儿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能入眼的贫困。
肖长的做法是她认出了一个人,那个从后屋走出来的,一副没睡醒没有骨气的样子的男人,是她在老家时的前夫胡节,胡节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她一无所知,他们从分手到现在根本就没见过面,说心里话,她挺讨厌胡节,讨厌他的精明,势力,没眼光没肚量,今天的行为也是本能为之,几乎没容她考虑,如果她稍稍冷静半分钟,她都不会这么做,因此她出了七号水果店后,仓皇地抄近路往家赶,她惟恐老板娘跟出来,她无从回答。
肖长的行走速度,害得她的小狗像一团被风刮起的白棉花,踉跄地跟着她紧跑,它不知它的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僵绳把它的喉咙勒得喘不过气来。
胡节的出现让肖长几天没敢出屋,一直到五天以后,她因为没有了洗发香波,也是到了做美容的时间,才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走出别墅,一路她想好了如遇见那个女人她怎么说,如遇到胡节她怎么说,她想了好几种说法都不太中意,都像描眉越描越黑,后来干脆就定为一句话:天下会有这等好事吗?你们不是在做梦吧。
没有比这更简单的回答了,没有比这更精彩的应付了,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精练的话语,为此她今天特意没有牵出她心爱的小狗,她怕小狗泄露了她天衣无缝的秘密。
然而事实证明肖长大错特错了,她从美名美容院的后门小心地进去,坐在美名明亮的躺椅上,刻意去望一望斜对面的七号水果店时,那里已换了牌匾,变成了果香水果精品,这让肖长十分吃惊和狐疑,她问走过来的美容小姐:对面的七号水果店换名字了?
小姐抬头看看说:啊,你说七号啊,七号搬走了,来的是江苏的,果香可比七号强多了,没见过那么做买卖的,平时秤抠得太死不说,搬家都赶在半夜,就像见不得人似的。
肖长愣在了那里,美容小姐以为他们是熟人,就说:你们认识?
肖长想了想说:哪里,他还欠着我十元钱呢。
美容小姐快人快语说:是这事,您还差那十元钱吗?这种人穷极恶赖,十元就全当打发他了。
小姐开始细心地给肖长做美容,肖长的心渐渐酸痛起来,她说: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