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在满克离开以后并没有到满克的房子里住,她只是隔两天去一次,看看他们家的来电显示有没有满克的电话,满克自那次以后一直没再给她打电话,她想起他说过,若她愿意去他们的房子里住就去,就想也许他会把电话打到那里,但是每一回去,那电显都像个哑巴不向她敞开任何心扉,她就很来气,有一回她实在气不过了,就没把他的房门上锁,咧着个缝儿上班了,中午满心欢喜地回去一看,什么东西也没丢,什么人也没进去过,她走时细心地在他的门槛上放了一根枯草叶,那枯草叶就非常安分守己,没有擅自离开半步,这让小地更为沮丧。
下一次再去时,她有了新主意,她把他的自来水的水龙头打开了,他们这个城市是按点供水,分早午晚电脑自动供应,小地打开水龙头时是上午九点钟,她是从自己的家里路过这里上去的,她下楼时才九点二十分,下楼时她看到同单元对门的一家,开门时忘记把钥匙拔了下来,门又是双层门,里面的严严地关着,她就眉头一皱来了主意,她迅速把它拔下来揣在兜里,小跑着下楼把它扔进靠墙根的雪壳中,那一串钥匙像一把剑,立即把积雪戳个窟窿,按照她的旨意安然地躲在里面,外面还进行了伪装,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像样儿的鼠洞,这让她多少有些快意,这么多天积到内心的委屈与憋闷,终于一吐为快,对满克的出走,也不像几天来那么恨意难消了。
好像一天的雨都下完了,她有了好情绪,情绪一好,满克待她的好处也随之如潮水涌了上来。她想起满克熬了几个夜晚修摩托挣下一笔钱,为她买了一件一万多元的貂皮大衣,现在就放在满克为他们结婚准备的穿衣柜里。天气也真的冷了起来,冷风不经意就钻进了她的脖子,小地就心生一念,想把它取来穿上。跟谁怄气呢,早晚还不是那么回事呢,她自己劝着自己,她坚信,不论满克走到哪里,他的心里都不会再装有别人,这么一想她就拐了回去。对门的老妇人正急着里里外外找钥匙呢,她看小地上来,有心想问一问她,但是小地根本不给她机会,她拿出她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头扬得高高的,连正眼看老妇人都不看,她大摇大摆洋洋自得地从她身边走过,老妇人就是再怎么有底气,也抗拒不了这视她如草芥的威风,惟一的具有可能性的疑点,就这样让她的自卑给白白地放过去了。
小地心花怒放了,她回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家的自来水龙头关了,她愉快极了,她想唱歌,但五音不正,索性就不正着唱了,反正是想表现自己的高兴,又没人听,她就不在意,若有人时,她会采取别的方式,诸如不管是男是女,她会把对方拉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一口,有时她是吃了大蒜的,那味道别人忍受不了,但是就是没一个人敢声张,他们知道她是不好惹的,没点本事是惹不起的。
钥匙,是钥匙挽救了满克,挽救了满克七十元一平米的地板,挽救了满克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一场汪洋的水灾在酝酿中自行消亡。远在百里之外的满克现在干什么呢?满克若知道,不知是欣喜还是愤恨。
满克的出走给杜马创造了条件和机会,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约小地一起过两个人的生活,但是小地明显感到他不像以往那么有冲击力了,有时他在小地身上做着做着就自消自灭了,更有甚者他一做那种事情就犯困,几次都险些在那柔软的床铺上睡着了。
自从他的儿子在报纸上出现以后,他的精神头儿就少了一些,特别是贺哲给他来电话,告诉他,像他儿子的情况一定要广西公安局处理,打不得半点折扣,他就更加像断了大烟委靡不振了。他和小地的接触,在逐渐演化成一种氛围的需要,小地是什么人啊,她可不愿自己做别人的衣服架子,她是一个纯粹的不让自己吃亏的人。
小地的聪明让她不断地思念起满克,满克年轻,有能力,肯吃苦,和自己一心一意,和杜马算什么?有了这种想法,她这天犹犹豫豫打通了满克的手机,她说:满克,你回来吧,是我不好,我今后听你的。
满克好像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听着,好好在家呆着,我会尽快回去,我手头现在有笔生意,这笔生意如果做成,我们转手就赚六七万。
小地说:你不会骗我吧?
满克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都是你在骗我,我哪有狠心骗你。
这句话让小地下了决心,从此远离杜马和满克好好过日子。
她又问:是什么买卖你能告诉我吗?
满克想了想,说:是车,二手车,不过你不要对人说,这种事犯忌的。
和满克的重归于好让小地心情恬然得像春风刮满各个科室,当她伸头向我们办公室张望,发现我和老年坐在那里,就立即不悦起来,她问:你们什么时候进的屋,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都一愣,我说:有很久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她的面色立即大变,声音也高了,说:什么妥不妥的,装什么糊涂,你们偷听我的电话。老年慌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每天就是看书,什么也听不到,我什么都不想听。老年的话小地相信了,老年平时真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有目共睹。但是我呢,我就不一样了,我天生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我看不了别人为一件很简单的事在那里发愁。
比如杜马吧,杜马有一次接他老婆的电话,说他女儿被老师罚站,晕在了课堂上,杜马当即愁得够呛,不知是找老师发火,还是去告老师的状,我就忍不住接茬儿:请老师吃饭呀,饭桌上请他多关照,明天你的女儿准成三好学生。杜马照着我说的去做了,果然生效,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看着小地站在我们办公室的门口渐渐地把腰叉了起来,我知道这事不太好办了,就急中生智,把我昨天从超市买的丝巾拿给了她,我说:我买两条丝巾,韩国产的,我正考虑我应该给你哪一条呢。
小地的视线转向了丝巾,刚才的多疑顿时烟消云散。她很有眼光,挑了一条带浅紫图案的戴在脖子上,立即回到自己屋子的镜子前照来照去,这很配她的貂皮大衣。
我心疼极了,心都有点儿跳动过速了,那是我给我妹妹万里飘飘买的,价值一百四十元呢,我的一条都不及她那条贵,看来我只有再去买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