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的晚上,树影扶疏而葱茏。米尤把小男孩Q带到一个叫巴巴的小镇,巴巴小镇通火车,他们站在火车站上的站台上,看上去就像一对母子,小男孩Q依依不舍,站在婆娑的风中比米尤高出半头,他拉着米尤的手泪水涟涟,就像离开母亲头一次远行,他说: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秀水园。
米尤抚摸着他的头,他们相差二十岁,米尤说:你早晚都得走,早走自己早点建一份家业,我不能总是现在这个样子,过不了多久我会成为一个老婆婆,你看我现在都有白发了,你想一个老婆婆伴着她的只有她的孙子,还能是他什么人。
小男孩Q说:可是我不嫌弃你,你永远都是我爱的人。
米尤打断他的话,说:别说疯话了,你现在还小,还不懂生活,到外面去换一种活法,对你还不能有什么损伤,留下来后果无法想像。
小男孩Q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把脸扭向别处,任眼泪肆意地流。
站台上人烟稀少,火车还迟迟没有到,米尤从牵着的小男孩Q的手的剧烈抖动上感觉到,小男孩Q确实很留恋她,但是尽管这样她还是要狠心把他从自己身边撵走,这诚然是为他俩好,但是对小男孩Q会更好,她坚信小男孩Q一旦离开了她,很快就会适应外面的世界,为此她给小男孩Q到邮局办了异地存储。
异地存储的好处是,小男孩Q在远方不管是哪个城市,只要他缺钱,她就会给他续存,她存上不到两分钟,小男孩Q就会如数得到那笔钱。米尤现在是个有经验的妇人,她告诫自己一定在短期内资助他,不然她怕他顶不住初闯的压力而重新回到秀水园,那样她的生活将极其的糟糕。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小男孩Q格外紧张起来,他抱着米尤胳膊的手,也越发紧起来,米尤抬头拍拍他的脸,说:乖,你别害怕,什么都有第一步,第一步过去,第二步就似走平路。
小男孩Q说:可是我还是不想走,我没勇气面对外面的生活,还能有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吗?
米尤想了想说:不会有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了,你也不需要有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了,你已经长成大人,大人就要按大人的轨迹走路。而且你也到了必须走的时候,就算没人知道我们的秘密,红灯笼大宅门的尼泊尔已经注意你了,她可不是只像她的小姑娘万里飘飘说说风凉话了,她会大动干戈,趁着这几天她住医院,你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吧,那是鬼精鬼精又惹不起的人物,我们何必让她跟我们过不去。再说外面的世界确实好啊,你在秀水园永远是井底之蛙。
就在这时火车驶进站台,随即是火车上的乘务员动作整齐地打开车门,一声哨响宣布他们接待旅客的工作已准备就绪。
火车在小站只停留两分钟,小男孩Q不得不上车了,他在离开米尤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又问米尤一个问题,这是他最后的一个问题,也是他最后的一个希望,他说:那天在阁楼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她是本地的吗?如果不是我去她那里行吗?我们那天很和谐。
米尤上前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没人介意他们的亲昵,不论在谁眼里那都是一对母子在依依惜别,米尤的眼泪出来了,她回答小男孩Q,她说:难为你还记得那件事,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起初她只想在我们那里混口饭吃,我说人手够了,她就提出了那样的要求,我收了她一千元钱,已经存在你的存折上,不过你放心,她是没有病的,我检查过她,她的一句话让我动心,不然我不会答应她,她说,不这么做她坚持不到去异地找到工作。
米尤说谎了,她把谎说得天衣无缝。
小男孩Q相信了,他明白她坚持不到去异地找工作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怕坚持不到去异地找工作这段时间,所以他在离开米尤家之前,在来火车站的前半小时,还在和米尤经心行事。他们这几天的次数不可以用数字表达,那是把体内的积蓄一点点像掏水一样掏净,然后那眼泉水会在足够的时间内一点点积蓄到原来的位置。他就是怕它很快回到原来的点,而做了彻底的全面的清除,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像肚里揣个热水袋,而成为无处清扫,时刻都要破门而出的垃圾。
小男孩Q要上车了,米尤伏在他的耳根告诉他:上了车别回头。
他就相信了米尤的话,上了车真的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