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我妈的嘱托来到单位。说心里话,我是十分不情愿跨入这个院落的,它面西而立,对着一条繁华嘈杂的街道,如果不是每天点名签到和十点钟的时候我要去收发室取报纸,我就会一上午不在这个场所出现。但是我又不是一天中一次也不去,我会在下午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办公桌前,因为这个时候小地和小天不在单位。小地小天不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在,还会有那么一两个秃头驼背的坐在那儿,但他们多半都是不多言不多语的,对我构不成什么妨碍。不过小地小天若在,他们有时也会一反常态,就像蛰居一冬的动物类,一跃而起,和小地小天迅速组成防线,将炮火对准无辜的地方狂轰滥炸。
细想小地小天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亲和力,能让她们立于永久的不败之地呢?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是她们在单位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们一个出纳一个会计,小天的叔叔还是局里的副局长,主管全市的公务员任免工作,所以她们就像插在山顶的大旗,指哪儿打哪儿,在哪里飘起哪里就预示着胜利。
主任杜马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中立,他是变色虫。小地小天不在,他是主任,是顶天立地的主任。小地小天若在,小地小天就是他的主任。这话说起来有些绕口,但是这原因确实是在杜马身上。是杜马爱钱,杜马爱钱都是爱公家的钱,公家的钱变成自己的钱才是钱,才让他兴奋,自己的钱是自己的,到什么时候都属于天经地义,他没有任何快感。但是这个小鸡抱蛋的过程要通过一个人来完成,这就是小地。小地能妙手回春,妙语连珠,妙计连连,所以他有地方常求着小地,小地就借此机会一下骑在他的脖梗上,弄得他自己不好走路,总是按小地的航线走路。
小地说:驾,往南。他就往南。
小地说:吁,往北。他就往北。
小地的鞭子温温地抽在他的脊背上,常常是鲜血中流淌着蜜糖,蜜糖中连带着粘液,杜马就不知道是去擦鲜血还是去收获蜜糖,还是顾忌粘液。杜马经常走在岔道上,常常是左不是右不是,常常像几个月的婴孩在背地里打屎泥,磨磨叽叽,一脸的无奈,一身的热暖牵挂,一心的前惊后怕。杜马滑稽的样子,就是再有经验的脸谱大师也很难捕捉到他那一刻的情感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