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仍然希望皇帝“修德省刑”,要害之地加强防御。刘伯温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然而,刘伯温永远也不会知道,是慢性药物中毒,夺去了他的性命!
刘伯温去世后,刘琏按照父亲的遗嘱,将老人的遗骨焚烧,然后撒到山野间。处理完了后事,刘琏直奔京城,向朱元璋敬献父亲的藏书。
得知刘伯温死后没有入土,而是将骨灰拋洒到山野间,朱元璋彻底放了心。看到刘琏泪痕满面的痛苦样子,他忽然有些动容。不由反问自己:“那胡惟庸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刘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
为了安慰刘基的在天之灵,同时也是为了抚平自己的心灵创伤。朱元璋希望刘琏能留在京城做官。但刘琏坚请为父亲守三年孝,他只得惋惜地点头应允。
三年孝满,朱元璋命刘琏作考功监丞,很快又擢升监察御史。第二年四月,升为江西参政。但刘琏也没能逃脱胡惟庸的网罟,两年后的六月,被胡惟庸的党羽逼迫死了,年仅三十二岁。刘伯温忠悃一生,不但自己死后不能人土为安,连儿子的性命也赔上了!
11
掉了足智多谋的刘伯温,胡惟庸更是权倾朝野,肆无忌惮,简直就是一只吃人的猛虎。
就像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武松,连杀四虎的李逵。御史台衙门里竟然有个不怕被老虎吃掉的御史。此人名叫韩宜,正直清廉,疾恶如仇。他早就看不惯胡惟庸的刚愎自用、横行霸道。刘伯温被害死后,他忍无可忍,愤而上了一道本章,将胡惟庸和他的同党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一并进行弹劾:
“险恶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宠,残害忠良,擢置台端,檀作威福。请斩其首以谢天下。”
不料,朱元璋一读到韩宜的本章,竟然勃然大怒。认为是挟嫌报复,排陷大臣。立即将韩宜逮进锦衣卫大狱,严刑拷问。
这样一来,朝臣们更加凛凜慌怵,敢怒不敢言。有人找到功勋最高的徐达,希望他能在皇帝面前伺机进言,揭露胡惟;断及其帮凶的劣迹。
徐达何尝看得惯胡惟庸的擅权胡行。可是,眼下这位左丞相不仅圣恩正隆,炙手可热,而且正在打自己的主意。自身尚且难保,焉敢再出头惹事?听罢对方的劝说,忙不迭地摇头拒绝:“哎呦呦,咱可不敢戳那老虎屁股!”
谁知被抓进来的拼命三郎韩宜,却被无罪释放。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说明皇帝对胡惟膪并非无条件宠信。于是,在与朱元璋的一次闲谈时,徐达顺便提起,要注意防范大臣专擅。朱元璋听了,岔开话头,未置可否。
不料,这话立刻传到了胡惟庸的耳朵里。他知道,越是功劳大的勋臣武将,皇帝对他们越是怀有戒心。利用皇帝的疑忌,徐达这棵大树也未尝不可以搬倒。要紧的是,抓住把柄,搞到证据。于是,他派人买通了徐达的老仆福寿,让他随时提供情报,或者乘机干掉徐达。福寿表面答应,却立刻向主人报告了事情的原委。徐达怵然而惊,此后处处小心提防。
胡惟庸的目的一时没有达到。
其实,胡丞相的专擅独断,朱元璋早有膂觉。他之所以不动声色,一则是希望胡惟庸为他分忧代劳,二则是暗暗观察胡惟庸和其党羽的言行,什么时候可以除掉。他充满自信,任凭胡惟庸等如何兴风作浪,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为了预防意外,朱元璋仍然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下达了一道谕旨,“令天下臣民,凡言事者,实封直达朕前。”
这就是说,臣民们可以绕过中书省,直接向皇帝密封上书奏事。
谕旨一出,一片欢呼。胡惟庸心下明白皇帝的用意,但只能装作拥护。只有一个书呆子儒士,上本提出异议。说什么,考之历朝典章制度,还是应由中书省揆度轻重缓急,然后上达为好。那样,既可减却皇帝的劳烦,又不会贻误朝政,一举两得。
但这个关怀皇帝劳烦的建言,却受到了皇帝的严厉斥责。朱元璋在朝堂上声色俱厉地说:
“朕需要的就是‘实封直达’,洞彻下情。为了社稷苍生,朕躬何惮繁剧!好一个糊涂蛋!难道你们都忘了?胡元之世,中书****,凡事必先关报,然后奏闻。其君又多昏蔽,以致民情不通,酿成大乱,深可为诫!”
紧接着,朱元璋又命令礼部改革奏章程序,禁止各地奏章,关白(副本通报)中书省。
皇帝一再号召广开言路,了解下情,有人憋不住了。一个叫吴伯宗的屯垦官员,率先密封上奏,揭露胡惟庸种种专横不法行径。最后径直提出:“此人独任首相,终为国家之患!”
洪武四年,吴伯宗一举考中状元。这是明朝开国后录取的第一个状元,很得朝野赏识,但却因不肯依附胡惟庸,被贬到凤阳开荒种田。累死累活干了六七年,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一封密奏直达御前,狠奏了胡惟庸。一本。朱元璋欣赏吴伯宗率先响应号召的勇气,立即把他从凤阳召回,委任为监察御史。
老对头去而复返,精明的胡惟庸自然明白,这是给自己敲起了聱钟,必须多方防范。
12
“哈哈,妙——妙极啦!”朱元璋将手中的祭文草稿放到龙案上,大声喝彩。看看署名,是个名叫钱苏的陌生人写的。便吩咐,传钱苏立刻晋见。
三年前,即洪武九年夏天,由于天象异常,朱元璋心下恐惧,下诏广求直言。
常熟儒士钱苏应召赴京进言。时任右丞相的胡惟庸首先接见。他见了胡丞相,只是抱拳施礼,并不躬身下拜。在场的人齐声呵斥他失礼。钱苏理直气壮地答道:“鄙人是来向天子上书的,岂有未拜天子,先拜丞相之理?”胡惟庸无言可对,冷笑道:“不拜也罢。”可是,朱元璋一看到钱苏的奏章,委婉雄辩,才华横溢,立即命令中书省从优安置。钱苏回到中书省再见胡惟庸,躬身下拜,礼数周到。胡惟庸却衔恨于心,不肯正眼看一看。打发他到偏僻冷淸的应天后湖架阁库,去看守档案。钱苏在冷板発上一坐就是三年。
洪武十二年五月,旧元幼主爱猷识理达腊病卒。为了通好,朱元璋决定派使臣献祭。但,翰林院进呈的祭文很不称意。虽然一再退回另写,仍然达不到皇帝的要求。无奈,只得出榜悬赏征文。钱苏不甘寂寞,立刻应召撰进。祭文并不长,但言简意赅,切中事理。其中有一句话,更是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上:“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汝之失,弃其沙漠之本无。”
意思是说,朕得了天下,是恢复本来属于我所有的;你失掉大漠,是丢了本来不属于你的。朱元璋正是看到这些其他人写不出的绝妙句子,方才连连拍案叫绝,立即降旨召见。
钱苏应召而来。朱元璋温和地问道:“钱苏,几年前,朕就喜欢你的文字,命中书省从优安置。不知这几年,你在哪里供职呀?”
钱苏期期艾艾地答道:“蒙陛下不弃,学生一直留在京城。”
“中书省给了你个什么官职呀?”
“胡丞相,命学生在后湖架阁库,看守档案,校对簿书。”
“什么?那是连实习监生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怎么把你弄到了那里?”“学生不知。也许是学生无知,有得罪胡丞相的地方。”
“哦?说来朕听。”
钱苏把当初见胡惟庸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叩头说道:“都是学生失礼,才……唉!”
“不!尊敬皇上,有什么不对的?钱苏,你做得对!”
“谢陛下谬奖。”钱苏磕了一个响头。
“钱苏,这几年委屈你了。这样吧,朕亲自给你安排个职位,你去翰林院应职吧。”
钱苏害怕再遭胡惟庸算计,急忙磕头恳求:“陛下,学生近来身体有恙,只恐不能为朝廷效力。恳乞陛下,恩准学生回家养病。”
朱元璋爽快地说道:“也好,你就回家休养去吧。不过,你还要为朕做些事情。”
“请陛下吩咐!”
“一路上,所经沿途州县,你可以直入大堂,南向而坐,向官员们传达朕的旨意。要他们发展农桑,体恤百姓。”
“学生不敢。”
“不妨事,朕有口谕。”朱元璋文绉绉地念道,“皇帝敕尔,善辟田里,养老恤孤,无忌军旅,简在帝心,钦哉勿替。”
“学生记下了。”
钱苏拜谢而出。收拾行囊,高高兴兴奔向家乡。几年中所受的郁闷窝囊气为之一扫。
这一天,来到句容县。县令周到地接待,但却没有向皇帝汇报。到了丹阳,县令害怕有诈,一方面热情接待,同时派快马向京城密奏。接到密;奏,朱元璋方才想起自己的疏忽:口说无凭,忘了给钱苏符验。他表扬了丹阳县令的小心慎密,指斥句容县隐匿不报。并立即派人补给钱苏信符,紧接着,朱元璋颁布了一项优待退休官吏的条令:今后,内外官致仕(退休)还乡者,免除全家徭役。回到家乡后,只与本族人序家人礼,与外祖及岳父家,亦叙尊卑。赴宴,则设别席,不许坐于无官者之下。对于其他致仕的官员,则序爵(官位),爵同序齿(年岁),与异姓无官者相见、则不必答礼。庶民见了,要以官礼相见。敢于凌辱者,依法论处!
读书士人一日为官,终身受到辟敬。这样的优待古来所无,实在是皇恩浩荡。
过了不久,借褒奖征西有功将领的机会,又晋封了一批将领的爵位:仇成为安庆侯,蓝玉为永昌侯,谢成为永平侯,张龙为凤翔侯,吴复为安陆侯,金朝兴为宣德侯,曹兴为怀远侯,叶升为靖宁侯,曹震为景川侯,张温为会宁侯,周武为雄武侯,王弼为定远侯……不断地为将领加官晋爵,使前力将士倍受鼓舞,念念不忘英明天子的深恩厚泽。
七月,将李文忠从平叛吐蕃的西北前线调回京城,提为大都督,执掌全国兵权。
感戴之声还在耳畔回响,吉安侯陆仲亨、江夏侯周德兴、宜春侯黄彬,突然被从集中练兵的临淸逮回了京城!
人们除了知道陆仲亨与胡惟庸关系密切,并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