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峰,高千丈,方圆百里。险峻挺拔,姿容秀丽。其上峰峦叠嶂,树木茂盛,枝繁叶茂,百兽穿行。自下仰望,只见云雾飘渺,灵气环绕,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如梦似幻让人心生向往。
此刻,沈执瑾负剑立于山脚抬头仰望,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嘴角微微掀起,带着一丝讥诮笑意。
这座钟灵毓秀的山峰在他记忆之中可谓印象深刻,看见它仿佛就能看到一张张冷漠讥讽的脸庞,耳边就能响起那一声声冷嘲热讽,百般奚落。这座应当属于他的福地非但没能带给他温暖,反而是数之不尽的屈辱。
“这就是这里的封印核心所在吗?真是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啊,如果我没经历过那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定会被此情此景吓得不知所措吧?”
沈执瑾张开双手,抬头感受着在寒风之中微不可查的一丝温暖,微眯的狭长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封印啊,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能够带给他无限生机,能够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杀戮的复仇之路。
“缚龙峰!呵……”
双手握拳,沈执瑾猛然张开双眼,其中的笑意愈发浓重,那讥诮嘲弄近乎实质,令站在身后的老人都能切身的感受到空气中洋溢的不屑与蔑视。
“殿下?”
安叔忐忑不安的搓着干枯的双手,最近殿下似乎常常表现出这种近乎于冷眼旁观似的讥讽与嘲弄。看着昔日家园时的表情也不再是哀伤与愤怒,而是变为了平和淡然。
这不像那个只懂得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懦弱殿下,反而像是一个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陌生人在看待一件司空见惯的凡俗之事,那目光好似在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一群跳梁小丑尽情起舞。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看到对方极尽嘲弄讽刺挑拨之时,眼神之中居然会出现赞叹与欣赏,这让老人有些难以接受。
“安叔,不知这‘缚龙峰’捆缚着几条‘龙’?”
沈执瑾抿了抿嘴,微微一笑,轻柔平缓的话语传到老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让这个看透世情的老人心底翻起滔天巨浪。
这应当是殿下该说的话吗?这个话题是整个缚龙谷的禁忌,是那种谁人胆敢提起既会面临整个沈族滔天怒火而被轰杀至渣的耻辱!这已不仅是嘲讽,而是在揭沈家伤疤!
沈执瑾一席话彻底掀开了沈家那件看似荣耀尊贵的外衣,让他们所有的丑陋与卑贱尽情的暴露在阳光之下,让人无地自容!
“殿下怎敢如此?即便是不提那些人的疯狂报复以及给予他们出手的借口,那也是殿下的祖上,也是殿下的耻辱啊。他怎么会这么问?”
老人呆呆的望着那道稚嫩的背影,看着那两缕剑穗随风飞舞,脑海中一片混乱以至于久久无言。
“安叔?”
沈执瑾狐疑转身,见老人惊骇莫名的样子疑惑的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卫亡秦立以来,他们这些遗老遗少之间有何种禁忌,那些对于他的前身,那个所谓的‘殿下’来说太过遥远。
千百年已逝,那些久远的传说已埋没在历史长河而被大多数人遗忘,只是他们仍旧放不下往昔的荣耀,丢不开过去的美好,在秦王室的监禁下苟延残喘,若非他们尚且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只怕早就被人斩草除根斩杀殆尽。
“啊?”
安叔闻声一震,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之后方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而后他拉着沈执瑾的手小声说道,“殿下,以后切莫再提这些往事,如果被那些人听到只怕只此一条就足以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将你杀掉啊!”
“哦,掩耳盗铃,厚颜无耻的保留着往昔至尊荣耀的虚幻吗?”沈执瑾哑然失笑,而后摇了摇头说道,“安叔无需惊慌,我只是想要知道这缚龙峰之上有多少以往残留下的高手,是否还有人不受此地的封印约束打破修行桎梏。”
“没有!”
安叔神情怅然的凝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陡峭山脉,低声喃喃说道,“自从国破家亡以来,沈家人一直处于被轻语家族监视之下,世代为人封印监管,是不可能踏过凝身境的,只能永久停留在炼气境走向生命的终点,就像是那笼中鸟,瓮中鳖至死难以挣脱。”
“哦?”沈执瑾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的小声说道,“也就是说这里不可能再有像千百年前所传闻的那般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绝世强人?仅有的只是在强势镇压以及时间摧残下残存的笼中兽了?”
“是,是这样的。”安叔皱了皱眉,苍老干枯的脸庞上有些不自然。沈执瑾如此直截了当近乎嘲讽的言语让这个忠于沈家几十年的老人心里略感不适,那种感觉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狂暴的撕去了那层覆盖在内心的薄纱,将他颓然无奈的思绪尽情的展现在世人眼前。
“炼气境吗?”沈执瑾轻笑,自从他到达这个世界接收这具身子的记忆以来,已经浅显的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修行划分。炼气境,仅仅只是修行第一步而已,能不能达到他所经历过的古武世界之中的先天境尚且难说。
而经过昨晚的功力转变后,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这方天地之中的强力压制。显而易见,那应当就是安叔所说的‘封印’。由此可见,如若不是处于封印状态,他完全有能力可以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凝身境。局面已然摆在眼前,他将面对一群与他境界相同,亦或者是境界低于他的敌人,他会怕吗?这没有理由。
“走吧!”
沈执瑾笑了笑,望着在灵气蒸腾朝霞闪耀下若隐若现的山峰深吸了口气。或许从那里可以找到方法离开这片被人遗忘,受制于人的耻辱之地吧?
短短的一段距离,沈执瑾却看到周围零星布满了茅草小屋或者是破败小院。偶有人衣装朴素,表情冷漠之人在院中行走,见到他们两人皆是驻足观望,或摇头叹息,或淡然凝望,或悲愤抑郁,不一而足令人慨叹。
“殿下,这些都是……”
安叔环顾四周,在沈执瑾背后欲言又止。
“我知道。”沈执瑾点了点头,“都是同病相怜之人。”
望着这些冷漠麻木,神情漠然之人,沈执瑾冷然一笑,“他们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了啊,可怜可笑。到了如此境地依旧难以放下那令人耻笑的皇家尊严,还真以为如今尚且是沈卫朝临世,可以肆意排除异己‘发配边疆’吗?
”
“殿下,慎言!”
眼见前方两名披甲持枪军士向两人疾步走来,安叔表情一变,走到沈执瑾身后急声说道。
“来人可是沈执瑾?”
军士上前,寒光闪烁的长枪遥遥一指,冷漠之中带着淡淡傲意的打量着沈执瑾。那副姿态,完全是以一种上位者审视贱民所持有的言辞,这让沈执瑾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些人的心理,更难以明白他们的高傲因何而来。
“是我。”
“沈五,沈蒙,尔等放肆!!殿下名讳岂是尔等可以唤得?面对昔日旧主却故作不识,真真是卖主求荣的畜生!!”
“你!!”两名军士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望着沈执瑾二人的目光愈发不善。“无须多言,大爷正在缚龙峰静候二位到来,诸多宾客亦是等候良久,还望二位移步缚龙峰,共贺大少爷新婚大喜吧!!”
“畜生!!”
安叔怒气攻心,干枯的身子不住的哆嗦,想及自己孙女将会落入那恶魔之手,那张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霎时变得惨白而无生气,浑浊的眸子中一片死灰。
“走吧!”
沈执瑾冷冷的瞥了得意洋洋的两人一眼,迈步朝台阶走去。“真是越来越讨厌这里的人了啊,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沈执瑾那单薄稚嫩的身影不疾不徐的朝着山峰前行。身后跟着表情阴晴不定的老人,以及时而幸灾乐祸时而凶狠狠辣的沈五,沈蒙。
“这千丈山道估计就要把他累得头晕眼花全身酸软了吧?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故作镇定,幼稚可笑!”
沈五望着前方那道在寒风吹拂下衣袂飘扬,翩然若仙的孱弱身影,撇了撇嘴。
“嘿嘿!”沈蒙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是赞成沈五的说法等着看笑话。
“你们!!”安叔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双手紧握,却无计可施。
“如果我是你们啊,绝对会恭恭敬敬不发一言。要知道,你们大爷现在可是有求于我,不管他做出什么姿态,让秀儿嫁给他那废物儿子也好,对我威逼利诱也罢,都是图我手中之物。你们说,如果我将东西交予他,前提是他将你们二人杀了,他会不会答应?人贵自知,做猪狗就要有随时被宰杀吃食的准备啊!”
沈执瑾依旧缓步登台,嘴角带着轻笑,漆黑的眸子中平静无波,显然并未将这两人放在眼中。
“你!……”
沈五二人大惊,他们知道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以此为条件的话,沈家大爷或许因为顾及手下人心不会明面上杀掉他们二人,但是一定会背地里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那东西对那些人来说太过重要,就算是拿千百条人命来换,大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只是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以往那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软蛋,为何会变得像如今这般镇定从未,言辞如刀?这短短的半年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有所依仗,还是故弄玄虚?沈五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心底莫名的滋生出一股不安。
时至中午,沈执瑾终于走到最后一级台阶,随着他的登顶,空中猛然响起一声响彻天地大吼,“沈执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