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闪耀,寒风呼号,一轮硕大银盘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清冷惨白的月辉洒落大地,照耀着这片亘古以来留下了无尽奇闻异事,书写了无数仙侠鬼怪的锦绣山河。
缚龙谷,一片群山环绕,猛兽横行鲜为人知的神秘地带。千百年来,缚龙谷的名号隐隐绰绰的流传在世人口中,世人虽对其讳莫如深,但也难掩其浓重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寻常饭后茶余总会有三两人聚在一起遮遮掩掩而又长吁短叹的追忆缚龙谷当年遗留下的久远传说。每当此时,总会不可避免的想及那个曾震惊宇内,号令天下的——沈家。
“瑾儿,睡不着吗?天气变凉了,你小小年纪晚上记得要多穿些衣服,免得伤了身子。”
苍老而充满慈爱的话语悠悠的回响于漆黑枯寂的小院之中,空中洒落的月辉似乎都对这破败窄小的院落深感忌讳而不愿将目光放置于此,故而整个小院在呼啸冷风中更加显得阴森恐怖。
“安叔,您还没休息?”
稚嫩轻柔的轻笑在黑暗中传来,随之龙吟凤鸣般的剑吟声猛然响彻整个小院,接着一道清亮冷厉的剑光在月辉映衬下显露出阴暗处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庞。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双目狭长,眉清目秀,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结成一个干净利索的马尾,小小的身躯单薄而柔弱,寒风吹过,他幼小的身子在那一袭随风飞舞的青色粗布长袍飘动下显得愈发弱不禁风。
偏偏那张稚嫩隽秀的脸庞之上却带着淡漠疏离的浅笑,对眼前冰寒刺骨的寒风置若罔闻,恍若未觉。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或许他就是这般模样吗?
只是,他那双本就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之际,偶有一道寒光闪过让这少年却刹那间仿佛化作了膝盖上的长剑,充满了摄人心魄令人胆寒的凌厉迅猛。
“夜深了,早点回去睡吧。”
昏黄柔和却摇摆不定的烛光渐渐照亮了少年身前方圆之地,也将烛光之后那道苍老而佝偻的身影展现在沈执瑾眼中。
那是一张布满沟壑皱纹纵横的脸庞,佝偻弯曲而瘦弱的身影迈着蹒跚艰难的脚步走到他的身前。
老人手提一盏破旧的灯笼,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在望向他时满是心疼与慈爱,满头杂乱的白发在呼啸的寒风之中飞舞,时不时的遮住那张干瘦的脸庞,在这漆黑阴森的小院之中显得那么狰狞恐怖,又似盈满了萧瑟与悲凉。
然而沈执瑾望着这张脸庞,心底却充满温情与暖意,因为这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才是他在这冰冷无情的缚龙谷中仅剩不多的亲人与依靠。
“明天,时间到了吧?”
沈执瑾抿嘴笑了笑,神情镇定中透着一丝无奈。但那只握着剑柄的小手却难以自禁的紧了紧,隐于发际之下的眼神愈发森寒冷厉,显然他内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淡然。
“是啊,秀儿她……”
老人看着身前这个稚嫩单薄的少年,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孙女,心底难以抑制的升起无尽的怒火与怜惜,悲怆与无助。
他们俩还那么小,作为同宗同族,那些人何其狠心居然利用孙女如此逼迫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终于要到这一天了啊……”
沈执瑾长身而起,手中微微用力,伴随着铿锵之声长剑犹如游龙入海,漫天清光隐于剑鞘之中。他小手紧紧的抓着那柄近乎与他同高的长剑,嘴角牵起一抹冷诮冰寒笑意,微眯的眸子中闪烁着冰冷杀机。
冰寒彻骨的杀意弥漫,让站在旁边的老人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莫名寒意。他颤颤巍巍的后退一步,犹疑不定的望着身前这个似乎已然变得陌生可怕的少年,嘴角嚅动,情不自禁的喃喃叫出了许久不用的称呼,“殿…殿下……”
“安叔,去睡吧。”
沈执瑾回眸浅浅一笑,提着那柄长剑缓缓转身步入那座漆黑无光的房间之中。破旧的房门推开闭合,响起阵阵尖锐的噪音。那声音深沉悠长,仿佛是老人在行将就木之际发出的叹息,凄冷悲怆又隐含一丝决绝无畏。
安叔静静的看着那道稚嫩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之中,心里满是不舍与心疼,仿佛这一刻,那个怯懦却不失童真的沈执瑾已然消失在那道仿佛黑洞一般的房门之中,明天走出来的将会是一个全新而无情的‘殿下’!
“瑾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似短短几天之内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柄剑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他那处密地吗?”
凄冷的夜风中,老人手提灯笼出神的望着寒星闪闪的夜空,眼前不断的闪过那柄寒光四射剑鸣铮铮的长剑,随风舞动的尊贵而不失道韵的剑穗,以及那古意盎然造型独特犹似九天寒铁所铸造的宽大剑鞘。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凡,一切又让他心底不安。
漆黑无声的房间里,沈执瑾静静的盘膝坐在床上,那柄巨剑立于身旁,他怔怔的望着剑柄之上轻柔飘动的青色剑穗,眸子困惑迷茫,空洞悠远,仿佛要望穿无尽时空到达他心中彼岸,找寻埋葬与未知处的答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怎么在无缘无故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到了这个世界?难道这又是一次任务吗?但是为何没有丝毫的任务提示?”
良久,他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尚且不知。点点殷红血迹滴落在坚硬的木板之上,留下了一朵朵妖艳的血花。似是对他无声的讥笑,又似对他戏谑嘲弄的回答。
“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既然已经习惯这样,又何须大惊小怪呢?像我这种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沈执瑾抿了抿嘴,看着静立与一旁的长剑笑了笑,“赤霄红莲啊,自从我进了那座神殿之后得到你以来,貌似还未曾如此窝囊过吧?世事无非一死,我们又何须畏首畏尾?姑且就看看这个位面这些人想要闹些什么吧!至少我还带着无限期望,起码这样比起那永无休止的轮回来说要算得上幸福了吧?”
“不知道<<道心种魔>>在这个世界能否会像那双龙世界一般绽放出震惊世人的无量璀璨光辉?但愿我神州前辈足够惊才绝艳吧,也省的我这无知后背莫名奇妙的死在这陌生世界啊。”
沈执瑾咧嘴笑了笑,而后五心朝天开始按照<<道心种魔>>内所记载的运行方式逐步的替换体内真气。
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他无奈之举,要知晓这替换真气之痛更甚于废功,乃是彻底将体内流通真气换成他所处这个世界之中所充斥的灵气。
如此一来,那种撕裂灵魂痛彻心扉的折磨与换血之举别无异处,如果不是他曾经历过比这更甚三分的恐惧与绝望,只怕他也不敢如此决绝狠厉。
想要拥有实力,必须行常人所不能及。若非如此,将如何自保?自保尚且不能,又谈何自救?生命都由他人掌控,寄希望于敌人的怜悯与疼惜,他以往或许会如此愚蠢,但是经历过那血腥无情的世界,他却不会再如此天真。
狭窄凄冷的房间里,一道道彩色流光不断飞舞流转,将整个房间映照的霞光蒸腾宛如幻境。氤氲流光之中可以看到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庞之上挂满豆大的冷汗,青筋以及渐渐隆起,而盘膝而坐的少年恍若未觉,嘴角甚至仍旧挂着淡淡笑意。
这仅仅只是开始,他忍得!也必须忍!
玉兔西落,金乌初升,一缕缕带着暖意的晨曦透过破败的窗户洒落在房内大剑旁边的少年身上,将他那张逐渐变得红润欣喜的脸庞照亮。
“这就是这个世界所修习的灵气吗?似乎,更甚于往昔所得。”
沈执瑾轻笑,起身缓步走到窗前,双眸微微眯起,望着窗外那座高耸入云淹没在云雾天际之中的巨大山峰,嘴角挂着讥诮森冷笑意。
“沈氏吗?就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皇族’究竟是何模样!”
沈执瑾低头喃喃自语,继而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水盆清洗颜面。片刻后,一面古朴的铜镜里映照着一张清秀而不失稚嫩,稚嫩而不失坚毅的柔美脸庞。
“你安息,一切有我!”
沈执瑾对着铜镜微微一笑,毅然起身将床边长剑负于身后,拉开房门迎着万千霞光,踏着飘渺轻烟飘然而去。
“殿下。”
安叔静静的站在小院里,鬓角染着白霜,身形佝偻,表情忧虑而慌张。今天就是那些人给出的最后期限,他不知道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否会为了一个儿时侍女玩伴交出家中隐藏千年的信物,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信物到底是否真的存在。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此行凶险,动则丧命!他能够感受到那些人的不耐与凶狠,那掩藏在平静和煦背后的汹涌暗潮正一步步的将这个稚子吞噬。
“他们终究是等不下去了。”
老人握了握干枯的双手,望着那带着淡淡笑意走出房门的孩子叹了口气,心里既是愤恨又是无奈。
“安叔,走吧。”
沈执瑾紧了紧负于背后的赤霄红莲,对着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他有种预感,今天大概将会成为他正式迈进这个世界第一步的契机。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生与死,皆在今日!
“殿下,真的要去吗?”
老人颤颤巍巍的跟在沈执瑾身后,神情有些惶恐不安的望着远处那座山峰。他犹豫片刻方才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要不,殿下你躲起来吧,想必能够躲过今天一劫。”
“躲?”沈执瑾驻足盯着表情悲伤愧疚的老人,“我或许能躲得过,但是秀儿怎么办?安叔您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孙女让那畜生糟蹋吗?”
眼见老人浑浊的双眼中满是泪水,干枯的嘴角抽了抽,最后无言的垂下了头。他们确实已经无路可退,那些人既然已经动手,那就表明做好了完全准备,不会给他们留下丝毫生机可言。
沈执瑾叹了口气,他虽然并非原本的那个‘沈执瑾’但是仍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老人对他的一番拳拳爱护之情,为此甚至要牺牲自己的孙女!
这不计代价的忠诚让他心底难以遏制的升腾起无限温暖。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忍心让这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人失望。
况且,即便他借机顺势牺牲掉秀儿躲藏起来,就能得到逃脱吗?
“躲到哪?这里可是一座牢笼啊……”沈执瑾望着处于痛苦挣扎之中的老人幽幽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