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出塞北举翅无人行
冉冉老将至万岁不相当
这回五言诗,是曹操《却东西门行》篇中的四句诗。建安时期五言诗是作家们普遍采用新兴的形式而且和七言诗一样成就比较大。除曹操外,其子曹丕、曹植、七子中的王桀和蔡文姬都善于用五言写诗且都留有名篇。
乐府中有曲瑟调歌辞“东门行”,“西门行”还有“东西门行”。“东西门行”大约是合并东门行和西门行的调子。后来有“顺东西门行”,这是倒唱和顺唱的区别,其实都是乐府调的变化。
曹操的《却东西门行》原诗曰: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万翅无里余,行止自成行。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诗品》中曾评曹操的诗“颇有悲凉之句”,此作就感慨颇多,他的感慨却是对民生疾苦的同情,和对自己事业的追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本篇写出征的人疾苦,随着大自然的转换冉冉老之将至,由然产生怀乡之情。
“鸿雁”指大雁,冬天来了,从无人的塞北向南成行飞翔。孟春后,天暖和了,从南方复向北方飞翔。“转蓬”,蓬是菊科的植物,蓬花如球,遇风即被吹起,随着风旋转,所以称转蓬。鸿雁有飞翔的自由,转蓬却任风摆布,没有自由,这里作者以转蓬自比感慨无奈。
离家“去四方”征战的人儿,哪有归还故乡的自由?曹操在“谯县自明本志令”中写道:去官之后……故以四时归故里,于谯东50里筑墙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决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当时我虽是一小吏然而都做不到“奈何此征夫”。所以战争的人们,只能“戎马不解鞍,铁甲不离傍”。“冉冉”渐渐之意,老之将至矣,“万岁那是痴心妄想,根本不存在的事。”这与作者“龟虽寿”犹有竞时的意思是一脉相承的。因此说“万岁不相当”!
后四句是说:“神龙”可以藏深渊,“猛兽”指老虎,可以步山岗,“狐死归首丘”丘是狐的洞穴所在,是说狐狸死了都有个窝。篇末这句以动物都有个定所,比喻人怎么能忘记自己的故乡呢!
读曹操这首诗确实起到令人悲凉不已,感慨不已!
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玩
令曹操离席,大笑挽阮瑀
阮瑀,乃陈留人。阮瑀少受学于蔡邕,性格鲜明,文笔深峻,管记室。归曹后军国书檄,多出于阮瑀、陈琳之手。开始曹操闻瑀有雅名,即召之,而瑀不可屈,不应及逃入山中,曹操使人焚山后,将瑀押送操。时操正大筵宾客,令其入席,而瑀怒不与语,遂将其入技艺人列。瑀善解音乐,能鼓琴,即兴抚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玩,他人岂能乱?”为曲既捷,意声殊妙,当时冠坐,齐声喝彩。曹操听罢大笑,离席挽阮瑀入坐,并任命为曹操的司空军谋祭酒。表现了士可敬不可辱。
曹丕被封为五官中郎将时,曾评“七子”谓:观古今文人,鲜能以名节自立,而着文学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真谓彬彬君子矣。而评价阮瑀时说:“瑀书纪翩翩,致足乐也!”瑀之章表书记,不愧一时之俊也。曹操平定关中之后,二次东征孙权,曾令阮瑀做书一封,既富有文采,又感情充盈,算得上是一篇不朽的散文。
书曰:“离绝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孤怀此心,君岂同哉?每览古今所由改趣,因缘侵辱,心岔意危,用成大变。若韩信伤心于失楚,彭宏积望于无异,庐绾嫌畏于已隙,英布忧迫于情漏,此事之缘也。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岂若淮阴捐旧之恨;……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
阮瑀代曹的作书,首先用美好的言词,对孙权予以情感上的拉拢,特别提出,你孙权割据江南并没有什么不对。意思是你以为老夫包藏祸心,实乃是误解也,应摒弃前嫌,更申前好。
随后再次回忆往昔“赤壁之战,遭离疫气,烧舡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尽谷殚,元气复据,徒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对那次失败,再次做自我解嘲。曹操军败赤壁,当时他即作书与孙权,说赤壁之役,是因为疫气流行,而孤主动烧船,横使周瑜虚怀胜利之名。实际上是打肿脸充胖子,一种自我解嘲的办法。
同时给孙权指出办法,如想避免被征讨,要做到“内取子布(即张昭),外击刘备,以效赤心,用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意思是,要申前好,你把张昭交出来,或者去攻打刘备,要做出点贡献。孙权以其实力,对曹操的劝降书当然不会答应,而且积极备战。于是建安18年正月,曹操亲率步骑大军向濡须口(该地在安徽境内,原出巢湖,东南流经无为,入长江)进军。
阮瑀之书可以说写得富于文采,既风度翩翩,又强词善辨,所以作为佳作流传于世。
阮瑀之精明,实在为世人所赞叹。曹操西征马超、韩遂之时,阮瑀随军出征,大军行进中,曹令瑀作书韩遂。(因曹与遂文同岁的孝廉有故旧)瑀逐于马上具草,书成呈曹操,曹即取笔欲有所定,阅罢而竟不能增损一字。曹操与韩见面时,按瑀作书未谈军事,只谈京都的故旧。双方均拱手欢笑。今见罢,马超问韩遂曹操有何言?韩遂回答无所言也!因双方见面,乃寒暄性质的语言,没必要告诉马,而马超则生疑心。日后,曹操又与韩遂书,令阮故意在书中多所点窜,犹如韩遂改变,使马超更加疑韩遂。使曹操离间马韩之计,获得成功。
遗憾的是,阮少有清才而命短,于建安17年(公元212年)早卒。乃“七子”中去世最早的一个,卒前瑀曾留歌舞词,赞誉曹操称:“大魏应期运,他人焉能乱”。
曹丕做五官中郎将时,与“七子”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情,瑀卒后,丕感伤地说:过去在一起交游相处,每当杯觥交错,音乐演奏酒酣而熟之时,仰面赋诗。这时候,恍惚之间不知自得其乐,本以为人生百年,是每个人的天分命数,没想到阮瑀已经早逝,变成异物。每当有了想法,不知如何再能相告,提起此事,令人伤心不已!
拄杖桂枝佩秋兰
寿如南山不忘愆
曹操行事具有大刀阔斧的革新精神,其诗作也具有独往独来,天马行空的特色,他的这首《陌上桑》,正是从这一侧面反映他的想象力和反潮流精神这一特点。
曹操的这首诗想象奇妙,比喻夸张奇特,属于汉乐府旧题。《陌上桑》陌阡指田间小路,原诗曰:
“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交赤松,及羡门,受要秘道爱精神。食芝英,饮醴泉,柱杖枝佩秋兰。绝人事,游浑元,若疾风游欻翩翩。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
此诗是写远征行的曲调,达到奇调、奇思、奇语、思路宽阔、又嵌崎不平。“驾虹蜺,乘赤云”,是说日光照在浮游空中云层无数水滴上,阳光反射而产生的现象。诗人乘着“赤云”登“九疑历玉门”,简直如天马行空。“九肄”又名苍梧山,在今湖南宁远县南,史载尧舜死后葬于此山。尧舜均为古代父系氏族部落领袖,他们均选贤人,治理民事,“望祀汉尧于九疑”,为曹操所崇拜。
据《水经·湘水注》九疑山盘基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举,各异一溪,山由壑负担,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山。
“玉门”汉武时置关,为古通达西域各地重要通道。(宋书说玉门为王门,我们仍按原诗作称之)“昆仑”乃我国本部之大山。“西王母”乃古代女神之名,《后汉书·张衡》传曰:聘王母与银台。“东君”为日神,战国楚人屈原楚辞九歌中的篇名,为祭日神之歌。白居易有诗曰:“斋心谒王母,瞑行朝东君”之句。
“芝英”“醴泉”,前者指一种长在树木上的菌类,如灵芝;后者指是一种甜味的酒或者是甜的饮料。真如神仙一般,还在过着神弦曲,“疾风飘飘”已“行数千”。
“拄杖枝”乐府诗集中杖下面有个“桂子”,看来这样较为合理。“秋兰”是一种花,品种繁多,如芝兰、玉兰,“秋兰”乃秋日开的一种兰花。诗人在嵌崎不平,云中雾里游历一番。末一句回到自己身上,无论寿命多长,就是如南山,也不忘愆。“愆”是指不忘自己的短处或错误。
曹操的《陌上桑》,虽属于模仿汉乐府古词,但想象力的张扬,诗句的奇离,完全与之迥异,诗歌的内容,充满了追求、神幻,富有气势和力量。
曹操还是“改造文章的祖师”,他的文章和诗词一样富有创造性。汉代散文由于受辞赋影响,趋向骈偶化。形成固定的框框,而曹操的散文却自有鲜明的格性,用简朴的文笔把心声披肝沥胆地倾吐出来,具有政治家雄伟气魄和斗争锋芒。本书后面几回便是从曹操文集中,选了若干篇,释之以飨读者。
荀彧戮力助曹操
曹赞彧吾之子房
曹操文集中表彰荀彧的文章甚多,其重要的不下十数篇,现将《请爵荀彧表》一文列下:
“臣自始举义兵,周游征伐,与彧戮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陛下幸许,彧左右机近,忠恪祗顺,如履薄冰,研精极锐,以抚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
“守尚书令荀彧,自在臣营……奇策密谋,悉皆共决。常私书往来,大小同策……业之定,彧之功也!”
“彧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殁世不忘……”
从以上文字,曹操对荀彧的评价,不能谓之不高,信任不能谓之不诚。
建安17年,曹操第二次东征孙权,从行动上曹操十分重视,决定把荀彧调离朝廷枢要尚书令的职位,表请彧负责****,参丞相军事。对荀彧的调动,震动朝野,反响不一。从表象上看事的,对曹操把建功最卓著的荀彧调离许都,为了更加接近丞相,是更加信任,谋殊功异之举;知情者则认为预示着曹操对荀彧的不信任,虽参丞相军事之名,负责****乃不用之实。试想****这样的事务,用得着一个尚书令去做么?岂不是大才小用?
自然震动最大的还是荀彧本人,而彧本性仁以立德,明以举贤,行无谄黩,谋能应机。自接到调离尚书令职位,令去****后,仍谈吐自若,常态不变。曹操出征前,曾召荀彧于丞相府,为其玺书犒军,特向荀彧献酒致意。曹操每当出征,对重臣、名将有个设宴的习惯,对荀彧也未例外。饮食礼毕,彧向丞相致谢,而后想留下有言与曹公。此时的曹操知道荀彧要说什么,于是抱拳对彧做了个长揖,表示送客。荀彧遭到婉拒,遂不得言而走出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