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人群渐散,岸上停着辆马车,长孙天下看上去挺开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踏上马车。
姬倾烟眼眸低垂,当下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喝了酒,但长孙天下毕竟武功不低,脚步还不至于虚浮成这样。
想了想,眼神示意夙夜他们跟上。
绿萝衣小心翼翼跟在夙夜身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在乎嫁祸这种事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又一次羡慕夙夜和姬倾烟的心有灵犀,没有一丝其他交流,就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
夙夜的嘴角邪佞地挑起一个弧度,眼中闪着一丝煞气:“有些人,他长孙天下还惹不起。”以长孙天下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显露原型,所以他们在等,等到晚上,他的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
绿萝衣看着一身霸气的夙夜,痴迷地一笑。
姬倾烟猜的没错,那马车上的人,根本就不是长孙天下。人群散了之后,长孙天下才出现,带着两个黑衣人往反方向而去。想来他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才热热闹闹设宴,在所有人注视下光明正大地离开。
在原地给夙夜留了暗号,姬倾烟放轻脚步跟着他穿过城郊的林子。
迎着月光,依稀看得到长孙天下充血的眼睛,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姬倾烟垂下眼帘,似乎明白了什么。
正要追上去,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一夜浑身萦绕的,就是这个味道。姬倾烟回过头,对上一双静若深潭的眼眸,有瞬间的出神,刚要说话,就被苏子墨隔着面纱捂住,他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直到长孙天下走远了,姬倾烟才一把推开他,质问道:“为什么阻止我?”
苏子墨怕她在追上去,立刻拉住她的手腕,解释道:“他已经发现你了,再跟上去很危险。”这一次见到长孙天下,他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武功大进。
“与你何干?”姬倾烟甩开他的手,想到他刚刚碰过那船上的女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别碰我!”
他好像一直都能看穿她在想什么,苏子墨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第一次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她不为所动,便又回到正题:“长孙天下看上去已经入魔了。”
“他急于求成罢了。”犹豫了一下,姬倾烟还是告诉了苏子墨:“看样子他已经要练到第六层了,越往上练,需要的血越纯,所以他抓了城里的童子练功。”
以夙夜的天分,他有练没练地了五年,也仅仅到了第四层,但她敢说,夙夜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定是名列前茅的,而长孙天下已经快要练到了第六层,她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样的境界。
真的会如夙夜所说的那样,佛挡杀佛,魔挡杀魔么?
难怪,他的内力已经深不可测了,这么轻易就发现了他们,苏子墨感觉到两股气息的接近,回过头发现夙夜和绿萝衣已经往这边赶来。
“那那些孩子……”苏子墨有些担心。
姬倾烟摇头道:“看他现在的情况,还没必要动那些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夙夜和绿萝衣看到苏子墨站在姬倾烟身边,异口同声地问到。
见两人都不说话,绿萝衣奸笑,上次苏子墨解了小姬身上的毒,她就已经觉得怪怪的了,笑道:“你们两该不是……”
“闭嘴。”姬倾烟冷冷打断她,看向夙夜,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被你猜对了。”
夙夜冷笑,果然是这样,一听到临南城内丢了不少孩子,还嫁祸给了焚剑宫,他就隐约猜到了和长孙天下练天罡经有关,右手握拳挥出,打在粗壮的枝干上,没有用一点内力,五指关节皮开肉绽。
“夙夜!你干嘛呀!”绿萝衣一脸心疼地抓过他的手,从怀里掏出金创药,立刻包扎,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姬倾烟见此,拉了拉苏子墨的衣袖,对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抬步离开。
绿萝衣心里很难受,她了解夙夜,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伤害自己的人,他那一拳,不是因为长孙天下,他是又想到了那个女人,这一拳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惩罚。
“你知道么,我经常感觉自己像是折了翅膀的鸟,只能站在地上仰望天空,仰望一些再也无法获得的坚持。”绿萝衣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很轻,微微仰起头,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很多事,不是不想争取,而是无能为力。
苏子墨什么都没有问,陪着她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姬倾烟停下脚步,在分岔路口,对他轻声道:“走吧,我跟你不同路。”一句话,两个意思。
聪明如他,自然能够听明白。
姬倾烟从小就明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就算那些邀约好一起走的人,走着走着,终究有一天会在某个路口离散,山水之间,可以两两相忘,日月之间,可以毫无瓜葛,生死之间,可以视而不见,只剩下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她很少愿意信任一个人,接纳一个人,因为她承受不起一个人走的代价。
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些她承担不起的东西。转身,离开,是她的选择。
感觉到手腕一紧,抬头坠跌在他深邃的眼里,苏子墨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姬倾烟有些语塞了,他到底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不劳烦,我们自己会走。”夙夜远远走来,冷眼直直盯着苏子墨,充满了防备,夙夜将姬倾烟的手抓回自己的手心,头也不回地道:“告辞。”
看着两人的背影,绿萝衣正想安慰安慰苏子墨:“他俩经常这样,别吃醋啊。”却见他只是淡笑,眼里没有任何受伤的情绪,眨巴眨巴大眼,用难以理解的语气道:“苏子墨…你果然和小姬是绝配,奇葩啊!”
见他有礼地点头告辞,绿萝衣不禁怀疑,难道她猜错了?他俩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终于到了比武的日子,临南城内的大小客栈里挤满了人,就算没有比武的心思,想要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
柳长傲知道这次参与比武的人会很多,为了不妨碍城中百姓的日常生活,绿柳山庄将擂台设在了城外,那是一个天然的看台,四周有高起的小丘岭,中间是略显平坦的石台,宽敞明亮。
姬倾烟三人到的时候,柳长傲刚刚结束他的谢词,无非就是感谢大家能够赶来参加这次的比武。
“众所周知这次比武的重要性,三大邪教行为猖獗,焚剑宫更是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剿灭邪教,迫在眉睫。”柳长傲轻叹口气:“奈何老夫年事已高,还望这次比武能够找到担此重任者。”
行为猖獗?伤天害理?
绿萝衣翻了个白眼,自她接手毒刹谷,哪里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就是……见死不救而已。
而倾城山庄这么多年以来,一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别让小姬觉得不爽,什么都好说。不过……好吧,她承认,小姬的情绪的确有些…额,难以捉摸。
焚剑宫本就才成立两年,夙夜成立焚剑宫本就是为了和御剑宫抗衡,两年前攻打倾城山庄的门派除了御剑宫和昆仑派,其他几乎已经被夙夜剿杀干净,他做的也不过是为倾城山庄两年前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罢了。
和他们相比,那个长孙天下更像是邪教的吧?
说实话,远远看去,那个一身红衣的柳霜霜的确挺好看的,白到让人觉得心疼的肤色,水润的眼,小巧的唇瓣嫣红,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但是……绿萝衣仔细地看了姬倾烟一眼,“小姬,我还是觉得她没你好看。”语气里带着自豪。
姬倾烟见她这表情,回道:“我以为你只是长得幼稚,没想到想法也这么幼稚。”
绿萝衣整张脸都气得鼓起来了,双手握拳,威胁道:“姬倾烟!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一吼,吼得叫一个大声,吼得所有人都心惊胆颤。
姬倾烟来了?!
夙夜指着绿萝衣:“你干的好事。”
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和姬倾烟相视一眼,一人抓了绿萝衣的一个胳膊,脚尖轻点,平稳落在石台上。
全场都是慌乱的惊讶声,不等柳长傲开口,夙夜清冷地扫视一圈:“我们只是单纯地来看看,是谁这么不自量力想跟我们斗。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看向坐在正中央的柳长傲:“不过,如果有人敢轻举妄动,就不要怪我夙夜心狠手辣了。”
柳长傲伸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乱,苏子墨见状,从容不迫地从客座站起来:“庄主,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留下吧。”示意在下边已经拔出刀的侍卫在周围加上凳子。
让他们在面前,总比在暗处来得好。柳长傲点点头,让他们坐在了自己身旁。
按照原定的顺序,比试正式开始,绿萝衣看得手痒,总在姬倾烟身边叽叽喳喳,姬倾烟冷冷扫了她一眼:“再说一句,我让你这辈子都发不出声音。”她姬倾烟说到做到。
绿萝衣默默闭上嘴巴,可还是按捺不住小心脏,只好去吵闹坐在另一边的夙夜,突然想到了什么,水眸寻觅了半天终于看到缩在长孙天下身边的冯若茹,她的目光……是看着他们么?
顿时心里一气,绿萝衣挽住夙夜,宣示自己的主权,让她诧异的是,夙夜只是身体略微僵了僵,并没有推开她。
姬倾烟也看见了,她眼中的冷意让冯若茹惊了惊,直到现在她每晚都睡不好觉,深怕姬倾烟再来找她。
不一会儿,就轮到裴轩城上场了,姬倾烟看了眼他身旁的裴安城,莫名有些眼熟,但不以为意地移开了眼。
苏子墨无意瞥见了这一幕,看了裴安城一眼,垂眸若有所思。
那头的柳霜霜见上来的不是裴安城而是裴轩城,心下一惊,望向身旁的哥哥:“哥!怎么会…”
柳啸天摇摇头,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所以才会一直瞒到现在,今早去她房里原本想告诉她实情,可霜霜是笑得这么灿烂,这么天真,她比着嫁衣,一心想着裴安城那小子,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柳霜霜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知道她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可以给绿柳山庄丢脸,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裴安城,她的心,正在碎成一瓣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