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大堂内,和尚与一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一边问着那女子饮食如何、睡眠如何等问题,一边仔细地替其把着脉。
那女子一一作答,柔声细语,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而朱老爷和吴越还有几个下人则在一旁侯着,静立不语。
替朱老爷的女儿把脉了片刻,和尚沉吟道:“这阴邪之气倒是没有,不过倒是多了些别的东西!”
朱老爷连忙走到和尚身边,道:“多了什么了?”
和尚冲朱老爷笑笑,示意无须担心。转头对朱小姐说:“恭喜夫人了!”
“我家小姐尚且待字闺中,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呢!大师莫要乱说。”朱小姐一旁站着的丫鬟急道。心想这大师也真是,小姐尚未婚嫁,这夫人的名头是能乱叫的么?
和尚一愣,挠了挠光头,呐呐道:“那……那我可就有个噩耗要告诉朱老爷了!朱老爷切莫要稳住啊!”
朱老爷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一句“喜从何来”还没来得及问。这两句话的功夫,怎么又变噩耗了?
“高僧你说,小女到底是什么事啊?可急死老头我了呦!”朱老爷一张圆脸急得满是汗水,但望去却跟涂满了油一般,在灯下显得油光可鉴。
和尚走到朱老爷身边,小声道:“小姐这是有喜了!”
“有喜?有什么喜?”朱老爷先是有些迷糊,蓦地反应过来,大喊道:“高僧,你说小女……小女有喜了?她……她有身孕了?”声音之巨,连宅子里安家护院的狼犬也惊动了,纷纷怒吼起来。
朱小姐听到朱老爷的喊声也是一惊,她原以为自己只是身子不适,却不曾想过是有孕了。看着朱老爷脸上的凶光,朱小姐也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和尚一头黑线,心道:“亏我还悄悄和你说,你倒是眨眼就公之于众了。”向着朱老爷点了点头,又道:“小姐有孕时日尚短,加之又未出阁,一般大夫难以断症。但贫僧可以确诊,这是喜脉无疑。小姐本又有些体虚气弱,所以才会出现不适之症。”
“谁!是谁干的?”朱老爷一张胖脸猛地凑到朱小姐面前,恶狠狠地道。他是长陵商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向自矜家世。自己的女儿却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让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吴越一时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连带着几个下人也是憋不住笑,场中顿时响屁般一阵“噗呲”乱响。
朱老爷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道:“我……我意思是,孩子是谁的?啊?谁的!”
朱小姐嗫嚅道:“是,是……表哥。”
和尚暗自嘀咕了一句:“表哥!又是表哥!怎么天下的表哥尽是对表妹下手!真是不可原谅啊!我怎么没有表妹呢?”
和尚声音极小,若不是吴越此时有着清明境的修为怕也是半点听不到,朱老爷父女自然是听不见和尚所言的。
“他个王八犊子啊!这等事也能干……做得出来!我是想他在大靖朝里当了官,怎么说也是个头脸人物。才让他常来府里走走,日后多些往来的门道!没曾想竟是引狼入室啊!还是个白眼狼!色狼!我可真是瞎了眼了!”朱老爷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打死你我!你是存心要气死老子啊!”朱老爷气不过,一面骂着,一面随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玉石摆件,就要往朱小姐身上砸去。
“老爷!老爷!您可别啊!小姐可是你的亲女儿啊!”朱小姐身边的丫鬟忙拦在朱老爷面前,就要去抢下其手中的摆件。
“滚!”朱老爷侧身一撞,那丫鬟顿时踉跄着往旁边倒去了。“你个不孝女!”朱老爷手举着那个玉石摆件,望着一脸惧色的女儿,神色挣扎,终究是没舍得砸下。也不知道是不舍得女儿,还是不舍得手中的名贵摆件。
“哎!我明天去找那个王八犊子去!”朱老爷把手中摆件往桌上一放,恨恨地瞪了女儿一眼,就不去管她了。走到和尚面前,道:“高僧见笑了。这不孝女除了有身孕之外,身子无恙吧?”
“刚刚身子倒是无恙的,不过现在就不知道了。”和尚道。
朱老爷一惊,道:“此话怎讲?”
“妇女怀孕本就体质大弱,丝毫受不得惊吓。而你这府里又有阴邪作祟,女施主的身子比寻常孕妇更为虚弱。施主你方才喊打喊杀一阵,难免让女施主心中惊惧,若是动了胎气,那孩子……”
“孩子?孩子会怎么样?”朱老爷虽恨自己女儿不争气,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来。可女儿肚子里的毕竟也是自己的外孙啊。一听孩子可能出了问题,顿时紧张了起来。
“还容贫僧再给小姐把把脉吧。”和尚说着又坐了下来,暗地里冲惊魂未定的朱小姐打着眼色。朱小姐虽不是十分明白和尚想做什么,但也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是要帮自己。便顺从地伸出了手腕,让和尚替自己把起脉来。
朱老爷本还以为和尚也就是随口说说,未见得会有什么事。可见和尚一时皱眉,一时摇头的样子,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心下暗恨自己这把年纪还是这般暴脾气,要是把尚未出世的外孙吓出个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
“唉,女施主身子太虚,还是受了惊吓啊。贫僧写张方子,施主按方施药,让女施主安神静心,才可解开这惊惧之症!否则,将来孩子出生怕是会有些痴傻。”
朱老爷一听自己的未来外孙可能给自己吓傻了,当场就傻眼了,恨不得将先前的自己揪出来暴打一顿。急忙说道:“哎哎!我这就让人去抓药!一定让这不孝……小女按时服用。”
和尚:“我方子还没写呢!”
朱老爷:“……”
吴越在一旁看得好笑,这朱老爷也是贼精的人,却被和尚这厮装神弄鬼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这和尚倒也是有些真本事,先前的那一段佛音就绝非是等闲和尚可以念诵的。
是夜,朱老爷让人安排好和尚的住处,说是让和尚多住些时日,替朱小姐调理好身子再走。和尚本要推辞,但见朱老爷那满满一盆子黄澄澄的“诚意”,顿时拍着胸口让朱老爷放心,他必定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见和尚同意住下,朱老爷便放心地走了,口中还不忘骂骂咧咧地念叨着什么“兔崽子”、“白眼狼”。
※※※
月至中天,万籁俱寂。身穿夜行衣,黑布蒙脸的吴越提着个包袱,从自己的房间里一跃而出。从韦小贝口中得知大靖皇陵的所在,以及关于皇陵的种种秘闻之后,吴越便已经决定要一探了。
御兄慕容白本想吴越给他取回那尊小鼎,好寻长生之秘,为自己续命。没曾想吴越却因为机缘巧合之下,足足沉睡了六十年,慕容白那厮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长生之说,只是空谈。再说,纵然慕容白没死,吴越也不知道如何能把自己体内的鼎拿出来给他。
但既然御兄已亡,自己又有愧他所托,于情于理,自己总要去吊唁一番才是。
吴越翻墙出了朱府,在房顶屋瓦上疾行如电。速度渐行渐快,等到后来,就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了。
虽然耳边风声飒飒,两旁景物飞速倒退,但吴越呼吸绵长平缓,气息丝毫不乱。一呼一吸之间,脚下便纵出十数丈远。偏生身轻如燕,踏在别人屋瓦之上,不落半点动静。
当日被图格暗下杀手,生死危机时丹田处的黑洞涌出海量的元力,让吴越得以将图格一掌毙于掌下。自那次伤好之后,吴越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如控制那黑洞的开合。所以说吴越此刻已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清明初期修者,而且肉身之力远超寻常的清明境。
至于能把清明巅峰的图格一掌震杀,其实除了吴越清明境的实力之外,还因为生死存亡之际,吴越不自觉地用了一截的贯魔脉。一身实力翻了几倍,所以才能轻松将图格杀死。
这贯魔脉极容易错乱人的心智。据那苍玄炼体诀所记载,若是这贯魔脉完全激发的话,甚至让人战力暴增百倍,但使用者也注定入魔癫狂而死。
吴越虽只是不经意间激活了一小节的贯魔脉,但他这半月来一直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自己的体内情况。就怕用了那贯魔脉之后,给自己的身体留下隐患。见体内一直没有异样,吴越才放下心来。心想应该是那一小截的贯魔脉或许还不至于引起什么大碍。
奔走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吴越终于到了目的地。
大靖皇陵位于长陵外郊的龙鳞山上,此山因为外貌远观如同龙鳞而得名。后大靖太祖皇帝见此处山青水绿、风光可人,便将整座山充作了皇陵。大靖此后的皇帝、妃嫔,亡后便入葬于此山。
借着月色,吴越看到了红墙迤俪,肃穆典雅的大红门。吴越知道这是皇陵的门户,那门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有着大大小小的建筑。其中也有着大靖几位帝皇的帝陵,御兄慕容白的陵墓也在其中。
吴越轻吐了口气,却径直绕过了那大红门,走到皇陵脚下的一处地方。他此来是打算潜入葬有御兄真身的地宫,又哪里会从正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