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开始了。
九月,丁楠带着对全新生活方式的期盼和忐忑迈进了师大的校门,成为师大当年扩招的一千多名浩浩荡荡研究生大军中的一员。
在这之前,她搬离了合住了三年之久的那个三居小屋,那个她渐有感情无限留恋的住处。在她离开后不久,荣小真和亚婧方园他们也相继离开了,各自搬进了自己新装修好的家。分开前,四个人小聚了一下,一起吃了顿饭,大家都感慨万千,竟是那么巧,他们同一年住进去,又因了机缘巧合,要同一年离开。四人都恋恋不舍,都说彼此已像家人和亲人一样了,以后一定要经常联系。丁楠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住校生活是新奇而又久违的。第一次体验研究生生活,自然觉得新奇。宿舍生活大同小异,大学住校和研究生住校本质并没有不同,所以也算久违了。
师大的硕士研究生宿舍是四人一间的,博士研究生则待遇稍优,是两人一间的,都是按学院不按专业混住的,想必是开明睿智的师大领导人希望不同专业学生能互相影响彼此吸收新鲜血液的缘故。丁楠的其他三位舍友都是80后未婚女青年,她并排床的设计专业才女张丽丽古灵精怪,喜欢自己设计和制作一些和几米风格类似的图文本;对面床的和丁楠同是美术史论专业的乖乖女王涵最爱淑女装,穿的衣服基本都是阿依莲和淑女屋两个品牌的;斜对过床的工笔人物专业的北京本地姑娘李莹谨慎懂事,稳重踏实,她们都笑夸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事更像是70后,不像80后那样个性,张扬。虽然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但丁楠总觉得有隔阂,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但却很少深聊。
丁楠的导师是比她早十年毕业的大学师姐,进师大前,丁楠已久闻了她的严谨,心中便是忐忑的,接触后,更觉敬畏惧怕,两人独处时,她尤其拘谨不安。有时,她想随意一些,和导师拉拉家常,聊聊自己的情况,经常她说了上文,导师却不接下文,气氛尴尬,她只得作罢。因此,三年的研究生生活,和导师单独相处对丁楠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令人头疼的问题。
因经历的特殊性,丁楠常爱和年纪大一些的已婚或离婚人士深聊,喜欢学习借鉴或彼此探讨一些生活经验。同一届的研究生中也有一些已婚人士,但大多不住校,住校且妻女在外地的陈波自然就成了丁楠最爱聊的朋友,两人的关系较其他人要近一些,但其实就是男女哥们。
那个周五的下午,丁楠收到了孙国维出国后的第一封信,一封长信,他告诉她,原来俄罗斯的鸡蛋是按个卖的,就像中国的馒头一样;俄罗斯的超市里好空好空,没多少东西,来过俄罗斯了,就会知道中国的物产是多么丰富;俄罗斯的郊外是多么荒凉,常常行车几个小时,看不到一户人家;俄罗斯虽然经济落后,但俄罗斯人受教育程度普遍比中国高,大学教育是基础教育;俄罗斯人由于吃高脂肪食物,三十岁前甚至二十五岁前,身材非常棒,但之后会很快变形,不像亚洲人身材变形的少;俄罗斯的教官是多么热情好客,尽管家里穷,也会每周都请他们中国学员去家里吃饭……他用孩子般好奇的眼睛和笔调在告诉她,那个新奇的世界和之前我们感受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同。
孙国维告诉她,出国前杂事多,他忘了办手机能互发短信的那个什么国际漫游业务了,他会时不时给她打电话的,但就以写信为主了。那时,一封信他们一写一回差不多要二十天左右,有时丁楠等不急他的回信了,也会趁孙颜加班的功夫跑去她单位,用她单位座机给他打国际长途。
她是如此地想念他,经常失神发呆,神思恍惚。坐车时,看着窗外,直至泪流满面,已经成了她思念一个人的方式。有一次,她下车时,恍惚中,不小心被后面紧跟着的车擦了一下,摔倒在地,她惊恐万状地爬起来,右手掐着左臂,直至疼得叫出声来,然后告诉自己,丁楠,再这样,你要玩完了!
那个周末,她和孙颜约了老地方吃饭,双方心情都不好,都需要个出口倾诉一下。
还冒着热气的酸菜鱼端上来时,她毫无食欲,一口也吃不下,只失神地看着。孙颜则不管不顾,一边吃一边发着牢骚:“我家那位去我父母家闹去了,你知道吗?你想想有多恶心吧。”
“啊?他没事吧?有病还是怎么地?”丁楠回过神来问道,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碗里。
“是有病!病得不轻呢!妈的,他不是去上海出差吗,顺便绕到我爸妈那儿,跟我爸妈说,赶紧让孙颜跟我办离婚手续,孩子归我,否则告你们受贿罪,让你们全家都去坐牢,到时候孩子还得归我。唉,你知道吗?我妈当场就气晕过去了。”孙颜一边说一边拍桌子,邻近的几桌都回头看着她。
“您别失态!小姐。”丁楠侧头看了下旁边的人,脸不由红了,赶紧劝孙颜道。
“还有呢,宝宝不是被吓哭了嘛,他马上给了宝宝一把掌说,跟她妈一个德性!TM的这是什么人啊?你说这是。他不就是打给我爸妈看嘛。”孙颜刚止住拍桌子,又激动起来,拿起筷子敲起了碗,这次声音更尖锐,看过来的人更多。丁楠只得由她去了。
“这种垃圾男人!无端拿孩子出气,那他怎么还会想要孩子呢?良心没被狗吃掉?”丁楠不解地问道,一边拿起孙颜面前的小碗,给她舀了一碗汤。
“他有那么好心?他二姐生不了孩子,想要了过继给她呢。他谈过这事,说是为宝宝好,将来直接在美国生活。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养,还说为宝宝好,什么混账逻辑?”
“那你什么打算?”
“我不会给他的,再说我爸妈也舍不得。想离婚?凭什么他想离就离?我偏不离,我非得拖死他。”
“那你不是还想给孩子上北京户口嘛,他要是不配合怎么办?”
“他比我着急!他想再出去呢,想把这事了结了,北京的房子也想卖了,想在美国买房。”
“那房子要是离婚的话,可以分你一半吗?”
“不行,那是婚前的。”
“这样啊。”
“说说你吧。哎,看你打电话那个殷勤劲,我都服了你了!你没事吧?你还真打算等他?”孙颜终于叹了一口气,泄了劲似地仰躺在椅背上,问丁楠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好迷茫。你说我该怎么办?”丁楠一边低头喝汤,一边说了句,然后抬起头,看着孙颜。
“他要是跟咱结了婚再走,咱毫无疑问等他,二话不说,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连一个明确的承诺也没给,只说了一些废话,什么结了再离,离了再娶你,这是多扯淡的事!你就清醒清醒,别再傻了行不行?”孙颜拿起筷子,又想敲碗,举在半空,又停住了,叹一口气,无力地垂下来。
“我什么都明白,就是放不下。”丁楠说,看着孙颜的眼睛。
“这就是爱情?这就是你们这些感情至上主义者的爱情?”孙颜揶揄道,她一向现实,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量化的,包括感情,喏,比如,你有多爱我,完全就可以用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来衡量。看似简单,有时也不无道理。
“爱情是什么?有时候,你苦苦想坚持的所谓的纯净的爱情,它总是会辜负你。或许,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吧,虽然这种幸福有点痛。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继续坚持,还是找个合适的伴得了?”丁楠不理会孙颜话里的调侃意味,也自嘲道。
“亲爱的,别傻了行不行?我觉得李实和王锐条件都不错,也都是有孩子的人,也懂得体谅。你说李实矮吧,王锐没什么大的问题吧?不如再处处,明天我跟他说,让他再跟你联系,给你个面子,你也就顺水推舟,和他再试试看,也许像你和解放军一样,见几次面没什么感觉,处久了,感觉就有了呢。再说了,他不是也说了让你有合适的就找吗?女人的青春有几多哦,非要等成老太婆了,你才会懂得不值得?”孙颜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丁楠。
丁楠哑然,无力反对。
和孙颜吃饭后的第二天,丁楠果然收到了王锐的短信,问她最近怎样?约她见面吃个饭。
丁楠看着短信,犹豫着该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