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楠最终听从孙颜的劝告,又去见了王锐,并且说服自己去认认真真和他相处,每周末都去找他。可是半年以后,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她彻底宣告放弃。
说起一段相处了半年的感情,两人从未牵过一次手,这似乎可以写成《天方夜谭新编》了。事实的确如此,每当面对王锐,丁楠看他时,总是失神和漠然的,而王锐看他,总是怯怯的。她虽然眼睛礼貌地望着他,也附和着答他的话,有时也会主动找话题,但她的脑子,她的心,满满当当的,想的都是远在俄罗斯的那个男人。
每次从王锐家里出来,坐车回学校的路上,她总会泪流满面。
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这无疑是一种悲哀和痛苦。她既无法摆脱对孙国维那种背着他去见另一个男人的深深的罪恶感,也无法消除对王锐这种面见他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的绵绵的愧疚。两种力量分明将她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拉,几乎要两马分尸将她撕裂,她只得惨烈败下阵来,狼狈不堪地自省。
春节后,第二个学期开始的时候,丁楠的生活成了问题。师大顺应国家的研究生扩招政策后,绝大多数研究生都是没有补助的,她又不能像未婚的张丽丽她们那样开口向父母寻求支持。自上研后,她就辞去了杂志社那份全职的工作,而研一课程繁多,听说她的导师很不赞成她们在外面做兼职,要她们全心学习,这样,她没有精力也不敢去做兼职。离婚时吕波说开公司没赚到钱,就给了她几万元,说算儿子今后几年的生活费,她悉数交给了帮她带孩子的父母。工作时的那点积蓄交了学费买了电脑供完上学期的花销,几近弹尽粮绝了。
愁肠百结地想了一周后,丁楠给吕波打电话协商,让他再预支几年儿子的抚养费给她,这样,等她毕业后,他就不用管儿子了。吕波答应了。可当她再给他打电话时,他却再也不接电话了,气得她骂了句“没信用的小人”,两周后换了新手机号,没告诉他。
这天,张丽丽和李莹不在,丁楠和王涵各自坐在自己的桌前,聊着做兼职的事。王涵上研前也工作过,上研后也想继续自食其力。
“我向上一届的师姐打听过了,说是老板确实不喜欢我们做兼职,说三年一晃就过去了,要我们集中精力学习。我也发愁呢。”王涵告诉丁楠。她们同一个导师同一个专业,在不同专业混住的师大,两人能被分到一个屋,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老板?是说朱导吗?啥时候把导师叫成老板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丁楠听她说着老板的,好奇地问。
“那你是out了,现在都流行这么叫,因为研究生是导师的廉价劳动力啊,这是调侃的话呢。”王涵说。
“真是学习了。那怎么办?她不喜欢我们做兼职,我们要是偷偷做了,她不是会不高兴?”丁楠问她一句,转身从上面的床上拿了昨晚看的专业书,端坐到下面的桌椅前,随手翻了几页。这种床在上桌子在下衣柜和鞋柜在旁边的组合床具,丁楠第一天进宿舍看到时,还很惊讶,和她上大学时的上下铺比,这可先进多了。大学毕业离开校园多年了,进了师大的门,丁楠感觉自己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什么都感到好奇,这种好奇劲估计也不逊色于初到俄罗斯的孙国维的。想到孙国维,她的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轻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没事,她只是说不希望我们做,又没有明令禁止,我们和她说一下我们的情况,她会体谅的。女人嘛,善良是天性。”
“你目前有没有什么好活?我大学同学倒是给我介绍了帮他们同事写评职称论文的活,价格还可以,我不敢接啊,想着写论文就发怵,不是好做的事。”
“写论文的确是个苦差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这钱没那么好挣。我听说咱们学校成教部需要代课老师,咱可以去问问。”
“那怎么跟朱导说?要不你去说吧?我看见她就害怕。”丁楠说,她还不习惯把导师叫老板,这别扭劲,想着就怪怪的。
“其实都一样,我也怕她,我看上一届师姐没有一个不怕她的,都处那么久了,见了都还战战兢兢的。没事,那我去说吧。”
“你真勇敢!那谢了啊。”丁楠由衷夸道,总算落下心来。
没想到,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朱导很爽快地同意了她们,只是叮嘱她们要自己好好把握时间,别得不偿失,末了,感慨道:“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啊。”这是朱导最爱告诫学生的话。
当下,王涵一进宿舍,就跟丁楠口述了面见朱导的情况,尤其是她那句经典的“三年一晃就过去了”。两人都一脸沉重。无奈,学习重要,吃饭更重要啊。不久,两人顺利当上了成教部的代课老师,一个教美术鉴赏,一个教中国工艺美术史,每周末半天课,收入可以,够生活费了。
不久后,朱导还亲自给丁楠介绍了一个给师大旁边画院的老研究员赵老师做助手的兼职。丁楠自然感激,心里直说朱导真是外冷内热型的。
暑假就快到了,想着可以回家看儿子,又能见到久别重逢的孙国维了,丁楠的心里充满了期盼的欢喜。站在宿舍的简易秤上称了一下,竟发现比前段时间重了约五斤,于是想着赶紧减肥,要不然在他面前都不自信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真是女人的悲哀。
就在丁楠每晚改吃两根黄瓜一个西红柿后的第二周,孙国维来信告诉她,他们在俄罗斯的学习三年申请成两年,两边的校方都批准了,仅有的一个暑假他不回来了,要和同事在俄罗斯全国各地玩一玩。丁楠的黄瓜“啪”地就从桌上滚到了地下,她也懒得去捡。第二天晚上起,她又开始吃饭了。
那次的回信,她只写了一句话,“我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了。”
很快,孙国维的回信来了,她捏在手里,觉得硬硬的,比以往的哪次都有质感,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大尺寸的照片,在一座灰暗的三层楼房前,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冲着她笑。
看着他,她心里就升起一种深深的思念,掺杂着难言的迷茫和无奈。她又轻叹一声。
那个周五晚上,丁楠正坐在宿舍里准备第二天给成教部学生上课的课件,突然接到了荣小真的电话,先问她最近怎样,闲聊了几句后,告诉她,他又结婚了,是家那边的一个小学老师,领证已经两个多月了,但一直没办酒席,想过段时间请大伙吃顿饭,聚一下,先跟她说一声,等定了时间再通知她。丁楠大感意外,连忙说:“恭喜!恭喜!行啊你!”
哪知她等了一两个月,也没信,渐渐就把这事忘了。
研二开学时,丁楠还沉浸在与儿子分别的惆怅中,小家伙长大了,越来越懂得了离别的苦,连着一周,他每天都会给她打N多次长途,不停地打,不停地哭,丁楠也跟着哭,心就酸楚不已。
这日中午,她一个人在宿舍,刚接完儿子的电话,忽然看见电脑右下角隐身挂着的QQ在闪动,有人说话,点开一看,是亚婧。
“最近怎么样?感觉好久没联系了。”亚婧发过来消息。
“还好吧。嗯,有几个月没联系了,大家都忙得坐不下来啊,呵呵。你们还好吧?”丁楠连忙回了过去。
“我们啊?添了一孩子,女儿,像她爸,已经两个多月了。”
“啊?真好!你们真是喜事多啊,这才刚一年,又搬新家,又添千金的。对了,前段时间荣儿说又结婚了,说要请我们吃饭呢,后来一直没信了。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他又快离婚了,所以没请我们。”
“啊??怎么回事?”丁楠带着十二分的惊讶敲完消息,发过去。
“荣儿这一年发了你知道吗?他后来换了一家杂志社,是一家经济类的核心期刊,又做编辑,又做经营,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二十多万呢,一年下来挣了不少,又在通州燕郊各买了一处房子。人家现在有三处房子,车,公司都有了。”亚婧发过来一串长消息。
“啊??有这事?我没听他说过这事。”
“可能都是男的,和我们家方园近一些,说得多一些。当时他们也谈合作来着,后来没成。”
“哦。那后来他又结婚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要离了?”
“那个小学老师也是他们家那边的,他家里人介绍的,辞了职跟着荣儿到北京了。荣儿以前不是想和朋友合开公司嘛,发了后,就自己注册了一个公司,在北京开了两家增高鞋专卖店,让他老婆去管其中的一个,带着两员工。说是他老婆经常不算账,账乱七八糟的,有一次荣儿姐姐在他家住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张五千元的汇款单,是小学老师给自己父母汇的。”
“然后呢?”
“然后荣儿就问他老婆怎么回事啊,听说他老婆又死不承认,赌气回娘家去了,几个月不来了。那小学老师之前是个未婚,80后,有点小,不懂事。荣儿呢,觉得她背着他给自己家里人寄钱不可理喻,两口子过日子这样多没意思,就心灰意冷了,也不想挽回了。看样子,真又要离了。”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女方作主给自己父母寄点钱怎么了?可能关键还是态度,但也不至于非要离婚不可吧?他离上瘾了?”丁楠不解地敲完字发过去。
“两人现在都互不理睬,估计是没戏了。也怪这次结婚太仓促了,两个人认识不到两个月,就领证了。他说觉得大城市里的女人太世故,家里带过来的要单纯可靠一些,就那么放心地结了。谁知道又会这样?”
“他前妻和儿子怎么样?还有联系吗?”
“好像不联系了。每次问他这事,他都不爱说,总说,提他们干嘛呢。”
“不同的两人关系,不同的婚姻肯定会面临不同的问题,关键要看怎么去经营和化解了。他要是这样,不反省,只回避,以后的婚姻迟早还会出问题。”
“也许还是没遇到对的人吧。”
“也许是吧。什么叫对的人?对的人就是遇到问题,愿意共同协商解决的两个人,而不是双方都放弃,或一方努力,另一方逃避或放弃。再相爱的两个人,再默契的二人关系,也不可能永远对对方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兴趣和热情,总会遇到问题。对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出现问题吗?”
“是啊,感情和婚姻真的是一言难尽的,也许谁都不懂对与错,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吧。”
亚婧下线了,丁楠的心很沉重,她希望荣小真不要再离婚,重复离婚,这是多么不堪的事!我们都只是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又情何以堪?
丁楠关了电脑,正想去上铺午睡一会,这时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孙颜的,接了。通话的一霎那,她感觉孙颜的声音有点变调,只听孙颜说:“亲爱的,我要疯了,我那位他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