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在昏迷了很多日后终于苏醒了过来,当他发现自己还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若黎的安危。
她被江振廷抓了回去,她会不已经遇害了。他这般想着,心跳便突突加速跳了起来,他下意识想挪下床来,可是双腿一软,轰隆就掉在了地上。
这声响惊动了草屋外面正在劳作的老汉,只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老汉蹒跚地走进了屋子,看着地上的韩陌道:“年轻人,你刚醒,身子还虚着呢,有什么事,也得等养好了身子再说。”
说完就连拉带扯地往床shang拽韩陌,等韩陌好不容易爬上chuang去,老汉已经累得一头汗水了。
“大伯,这是哪里?”他依旧很虚弱。
老汉回望了草屋一眼,笑着道:“这是俺家。”
“您家?”他不由反问道。
老汉咳嗽了几声说:“是啊。那****儿子从外面锄地回来,看见你倒在山坡下面,看着快要死了,他就将你带了回来,看看还有没有的治。不过啊,你小子命大,我们村里最近刚来了一个大夫,是个丫头片子,可手艺却好的很,人心肠也好。你命好碰上了她,是她给你捡回这条命的。”
韩陌很是感激老汉的救命之恩,正欲开口道谢,就听门外有人喊道:“海叔,那小伙子醒了没,我来了。”
如此甜美的声音,让韩陌不禁想起若黎。
那女子一眨眼的功夫便进了屋子,正微笑地看着床上的韩陌。韩陌发现这姑娘却是难得的活泼明艳。
“你好点了没?”那女子放下药箱走了过来,拿起听诊器就给他检查。
韩陌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茉莉花香味,是那女子身上发出来的,若黎的身上,是淡淡的秋菊味,他这般想着。
“好多了。你的肺已经伤了,以后千万记得不能动气,不能太过用力,还有,不能吸烟。”女子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惯了若黎的郁郁清幽,看到这个女子如此明媚开朗,倒是有些新鲜。韩陌看着那女子收起听诊器,不由问道:“你是*?”
女子听后略略惊讶道:“当然了,怎么,你也懂*?”
韩陌咧嘴笑笑道:“我倒是不懂,不过我也在国外待过。”
女子听后大惊:“是吗?哈哈,真巧,我也在国外待过。你在哪里留学的?”
“英国。”他回答。
“真巧了,我也在英国的。你说我们留学的时候会不会擦肩而过呢?”女子笑容明艳地有些刺眼。
他低沉笑着道:“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那女子此时已经走到药箱边掏出一些药来道:“你叫什么啊?我叫武甜甜。甜美的甜,是我父亲给我起的。我父亲希望我永远甜甜美美。”
“哦,我叫韩陌,字子柏。”他回答。
“韩陌。陌生的陌吗?怎么这么怪。”她拿着手里的药比对着。
“是阡陌相通,鸡犬相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面的句子。我父亲一直都喜爱陶渊明所说的世外桃源,无忧无争的生活,才会给我如此起名。”他笑着解释。
她此时已经拿出一瓶药来,走到他身边:“那你一定有兄长或者姐姐,要不你怎么叫陌,不叫阡。”
“你倒是聪明。”他不由赞叹着。
她听后莞尔一笑:“你说的对,我就是冰雪聪明。这药给你,记得今天服三次,明日我再过来。”
说完便拜拜手道:“明天见。”
那女子走后,韩陌觉得自己阴霾许久的心豁然开朗了起来,他不由目送着她一直离去,站在一旁的海叔才捋着胡须道:“怎么样,可爱吧。我告诉你。这从这武姑娘来了我们村啊,我们村的小伙子,都要疯了。”
韩陌不由心生好奇:“我看这武姑娘是见了大世面的人,怎么会到了这里。”
海叔坐下说道:“你问的很对。这姑娘的来历是有些蹊跷,我们也曾问过,不过她只是说,她家家道中落,也是避难而来。谁让我们这村子,像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桃花源呢。”
韩陌听后沉思道,这位姑娘一定和自己一样有着说不出的苦衷。
又是一个寻常的晨起,但对于江振廷而言,却是一个不寻常的晨起。
迎着微微拂动的晨风,母亲和他的两位太太站在月台上,去往老家的专列已经准备就绪了。她们站在那一抹晨光下,静静地等候着要来送别的江振廷。
这几日,江振廷一直忙于照顾病重的若黎,就连巡防重务亦是一拖再拖。他每日都守候在若黎的病榻,和医生护士一同照顾昏迷不醒的若黎。
江振廷难得如此细致用心,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敬佩不已,这样一位刚强坚毅的男子,这样一位雄才武略的男子,这样一位君临天下的男子,居然也会有这般绕指柔肠,温情脉脉的时候。
这只能用一个字来解释,那便是爱。
江夫人拿出手中的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刻,离火车开动的时间越来越近,却还是不见儿子的到来。一旁的曼妮已经没有了耐心,瘪着嘴,晃动着脚下的高跟鞋,手里把玩着丝帕,不由低声抱怨:“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重要的连我们走也不闻不问。”
江夫人亦是有些失落,她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什么时候,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这时,雅玲意外喊了一声:“娘,云舒来了。”
顺着月台望去,才见江振廷一身笔挺的戎装,在侍从的簇拥下快步赶来。
“娘。”他走到近前,有些气喘地喊道。
江夫人看着儿子这几日突然消瘦了很多,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动容说道:“云舒,娘这就要回去了,可是娘真的不放心你啊。”
他便听出了母亲话中的含义,于是将母亲搀扶到一侧说:“娘,您有什么话直说吧。”
江夫人心疼地用手摸摸儿子眉间的川字:“儿啊,以前你在外领兵打仗,常年不归家,娘有多担心你的安危。现在好了,混战结束了,你的职位也高了,不用每日奔波于战场,娘的心也不用每日悬着。可是,娘现在又开始担心起你的身子来,娘知道你爱那位姑娘,甚至这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爱她,可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你如此爱她,甚至是知道,也不愿去接受。娘和你讲过你父亲此生的憾事,目的就是想你引以为戒,不想你抱憾终身啊。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如果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但是如若不是,你的强求,只能让你们彼此伤害,痛苦不堪,你知道吗?”
江振廷对母亲的话深有感触,他微微垂下头去,叹了口气,默认了。
此时火车的汽笛声鸣起来,时间已经不多。母亲拉着他的手道:“云舒,娘走了。娘希望你能想开一点。记得,今年中秋时,要回家。”
江振廷搀扶着母亲一路向前走着道:“娘您放心吧,我知道了。”
曼妮和雅玲已经站在火车的台阶下,随时都等着上车了。
江夫人在儿子的亲自搀扶下上了火车,江振廷有些愧疚地看着两位夫人道:“这次你们来,也没有好好照顾你们,很是抱歉,日后有机会一定尽力弥补。路上小心,珍重。”
雅玲听后微微笑道:“这是自然,云舒,万事顺其自然,你也保重。”
曼妮倒是一脸的不高兴:“司令,我这回来,连您个影子也没逮着。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保重吧您。”说完扭头就上车了。雅玲只是含笑不语,微微俯身作福,也跟着上了火车。
轰隆隆的火车慢慢开始走了起来,悠长的汽笛声一声声地鸣喊着,白色的气烟袅袅升空……
“司令,谢小姐今早醒来了。大夫护士都在,情绪还算稳定。”一位侍从跑着来报。
江振廷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心跟着不断地向下坠落。这几日,他已想的明白,谢若黎和自己一样骄傲自尊,性子又刚烈倔强。也许强求,在别的女子那里是行的通的,可是对于她,恐怕是下下策。她已经自尽过两回了,只是太过幸运,每次自己都能从阎罗王那里博得一些情面,将她救出鬼门关。可是如果再有此事,自己真的不敢保证会如此幸运。
或者母亲的话是对的,雅玲的话亦是对的。万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自己还是选择放了她,此生再也不用奢求幸福了。
他如此麻木茫然地向回走着,一路上,都是刻骨的绝望。
谢若黎已经苏醒了过来,相比上一次,更憔悴不堪。她骨瘦嶙峋,面色苍白,手腕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看上去是那般刺眼。
她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床头,如若雕塑一般。
他看到她此刻的样子,心痛到难以呼吸,他大口的吸着气,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可是却更加难过,他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潸然泪下。
他强颜欢笑地走了过去,小心坐在她的身侧问:“怎样,好点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并不作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他的心又跟着又沉了下去,他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本来,自己有许多话要和她讲的,可是看见她现在的样子,自己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张口轻轻吐出:“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再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多么想留你在身边,可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我。虽然我万般不舍得,可我却打算成全你。”
说完,他就大口喘着气,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在床褥上。
这一句,她倒是听了进去,而且听得特别真切,她终于肯抬起眸子,看向沉痛不已的他,一脸漠然问:“你说的是真的?”
他低着头道:“当然。”
“那你真的舍得放了我?”她不无欣喜的问。
他听出了她的欣喜,心里更是无比难过,他伸手便握住了她缠着纱布的手腕,怜惜地瞧着手上的伤势道:“我怎么舍得放你离去。可是我更不舍得让你如此无休止的伤害自己。”
说完,他便颓然松开了她:“你可以随时离开。你的韩陌没有死,我已经派人去找过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证明他还活着。我也不准备通缉他了,等他回到永宁,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从此以后,你我只是陌路,我也只能看着你,幸福终老。”
语毕,他起身走到门口,最后又扭头无比眷恋地回望了她一眼,也许,此生自己都不得再和她相见,也许今日,就是他们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