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跟妹子玩得太狠了吧?”刚上班车,司机肖师傅就跟我打趣。他诡异地笑了笑,“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
跟以往的哄堂大笑和集体起哄不同,今天没人捧他的场。我勉强地跟肖师傅打了个招呼,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扣好安全带,掏出手机,仔细盯着那张照片。
一夜的辗转反侧,照片上的周璇和我如同鬼魅一般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两人那甜蜜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先前那种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人们接起电话,没说上几句就开始破口大骂——跟那些造访稳秩办的家伙一个德行。我笑笑,到底还是普通人。
班车经过万家乐超市时堵了将近十五分钟:两辆私家车撞在一起,十几号人持械斗殴。上百人围观,却无一人出来阻止;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却阻挡不了这群暴民——甚至连警察也对着无线电大吼大叫,现场一片混乱。直到武警出动,骚乱才得以平息。
坐在前面的小高回头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处都不消停。”
我摇摇头,也没有其他人回答她。
八点四十,班车终于开进了熟悉的镇政府大院。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一脚踹开交易中心的大门,还没骂出口,就发现从不抽烟的老杨头阴着脸,夹着烟,烟灰缸里盛满了烟蒂,整个交易中心烟雾缭绕,活像个烟囱。
这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猛吸一口烟,往地上弹了弹烟灰。
“出什么事了?”我把包放到沙发上,咳嗽几声,挥挥手赶走面前的烟雾,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正球呢?”
这家伙还是不说话。
“靠,真败了。”这时,正球撞开门,踢踢踏踏,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他那张永远面带微笑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愠色。看到我,把手机装进裤袋里,关上门,又拧了几下门锁:“死过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别提了,万家乐那边堵了。”我无奈地摆摆手,简单地说了说那场骚动,然后指着老杨头面前的烟灰缸问:“你们俩谁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正球看了一眼老杨头,试探着说:“他媳妇儿跟他闹离婚呢。”
“啥?”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说是昨天下午看到他在街上搂着个姑娘逛街,还亲嘴……”
“这不净胡扯么?昨天下午咱不是在一块儿劈砖。”我翻了个白眼,用脚轻轻踢了踢老杨头的小腿,“再说就这种‘三心牌’货色,哪会有那样的艳福。”
“是你自己劈,我们看,”正球纠正道,“我也这么说,丸子和小洁子也帮着解释,但她就是不信,还说咱们串通好了欺骗她,要回娘家……”
“操!离就离!有什么了不起!”老杨头猛地把手里的烟头甩到地上,碾了几脚,还吐上一口唾沫,“老子还就不惯她这毛病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老杨头的后背:“你先别着急,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们商量,咱们合计合计。”
我又转身看着一脸郁闷的正球:“别说,让我猜,刚刚萍萍也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她也看到你搂着别的姑娘逛街或者干什么了?”
他一愣,然后忙不迭地点头:“说是看到我跟我前女友勾三搭四。你怎么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谁呀!”
“是我,”门外响起丸子的声音,“大白天的,锁门干什么。”
正球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脸上同样不开晴的丸子,她还搀着抽抽搭搭的小洁子。
“怎么了?快进来坐。”正球招呼道。
看到她俩这样,我心里明白了几分。丸子叹了口气,搀着小洁子坐到沙发上。正球重新把门锁好,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俩面前,“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丸子刚要开口,我伸手制止了她:“别说,让我猜。是不是梁辉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小洁子没说话,只是哭。我继续说:“你是不是看见他在哪儿跟别的姑娘在一起,或者他看见你有外遇,然后你俩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丸子和小洁子一脸惊讶。
我又看着丸子:“你是不是也是类似的情况?”
丸子更惊讶了:“不是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笑笑:“我的第六感很强呀。”
丸子白了我一眼:“没个正形,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俩也差不多的情况,”我指着老杨头和正球,耸耸肩。“其实我也一样。”
“昨天下午我跟丸子去利客来买东西,看到梁辉和另一个女的手拉手在一起。我去招呼他,他不理我,还跟那女的说他不认识我……”小洁子一边抽泣一边说。
“可梁辉在北京啊。”正球疑惑道,“你没给他打电话?”
“没有,他没在北京,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出差。他最近对我冷淡了很多,说自己忙,还说我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我问他他又不说,原来……”
小洁子越说越伤心,丸子和正球在旁边安慰她。我用手托着下巴,开始把这些天发生一连串的事件联系起来,然后,就稍微有点眉目了。只不过,要得出确切答案,我还得再斟酌斟酌。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当着她俩的面有所表现。
“你们俩先回去吧,还得上班,”我轻声说,“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得先镇定,好吧?”
丸子眼里射出两道犀利的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耸耸肩,漫不经心地避开她那审视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知道我这几天碰上的事儿基本都是这样,结了婚有对象的互相猜忌,没结婚没对象的家里疑神疑鬼,再不就是些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多大意思。”
丸子怀疑地看着我,我连说带推地把她们送出了交易中心:“好啦好啦,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们。我得跟他们俩说点男人之间的话题,女同志在场不方便,快走吧快走吧。”。
她们俩走后,我把门锁上,指指交易中心里屋的会议室,“进来,有话对你们说。”
我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去,又把会议室的门锁好。“你们俩稍安勿躁,我给你们看点东西。”说着,我把手机的照片翻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他们凑上来看看照片,又看看我,“我靠……这俩人……”
“我跟周璇,”我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我妈昨天下午用手机拍的,在第五中学附近。老杨头,你该有印象,咱们之前培训时下乡镇参观曾经路过这儿,你还说这座移动通信大楼建得像美国白宫。”
“是,我记得,”老杨头点头道,“但是这……”
“这真是你们俩?”正球问,“你确定?妈没弄错?”
我耸耸肩。“你自己看。”
老杨头拿起手机,仔细端详着,“你昨天下午进城了?”
我把还包着绷带的双手举起来给他看。
“这真他妈邪门了哎,”老杨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难道我是在做梦?”
“你捏捏自己的脸不就知道了。”正球说。
“不会是克隆人吧?”老杨头没理他,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
“好吧,不管是什么,让我们把这几天的事串一下,”我拿起笔,抽出一张A4纸,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几天咱们处理的事,都有哪几类?正球?”
正球扳着手指头:“夫妻或者情人指责对方有外遇,单身的孩子被家长看到和对象在一起结果死活不承认,这都是感情方面的;至于其他的,要么就是抱怨工作辛苦、抱怨分配不公、抱怨生活没激情,还有各种为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好,”我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这些大类,“那现在咱们换个思路,归归类。”
我用笔在第一类事件下面画了一道横线:“这是猜忌,或者说缺少信任,对吧?”
“对,”两人点点头,“还有嫉妒。”
我在横线旁边写下这几个词,然后在第二类上画了一道横线:“这是焦虑,或者说缺乏耐心,沟通不畅等等,对吧?”
“差不多。”
我用笔指着最后一类,还没开口,正球抢着说:“这是小心眼儿,斤斤计较。”
“我觉得说贪婪或者不知足更好一些。”我纠正道。
“暴躁,易怒,”老杨头说。
“没错,贪婪的副产品。”我点点头。
“可这又怎么样呢?”正球问,“这都是人之常情。”
“这些都是人性中的黑暗部分,”我用笔在纸上来回划着,“一旦爆发,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两人迷惑不解的眼神,我继续道:“现在几乎全城都在争吵,每个人性格中的阴暗面大爆发,你们觉得在正常情况下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两人沉默良久,“你是说……”
“不会是真有心灵控制器那玩意儿吧,”正球挠挠头,“说来也巧,我昨晚玩红警还想这事儿来着。”
“有没有心灵控制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近南河区遗迹很热门——不是说那边发掘出一个什么古代的装置,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么?”我把笔放在一边,看着正球,“上了新闻联播,北京还派来大批专家,只不过被******公司给堵了回去。”
“难道是那个东西?”正球问,随即又摇摇头,“我觉得不会,电视上说它有几百万年的历史,你看看那个装置都废成什么样了,再说它也不像是心灵控制器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又没见过心灵控制器,你咋知道它长啥样?再说,******公司的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是没油水捞,他们会舍得下这么大本?”
正球刚要还嘴,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主任的,估计是催咱们去干活儿。”
我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这才八点二十,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呢。”
果然没错,稳秩办主任用大嗓门表达着他对我们没早去上班的抱怨和不满,我们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正球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他满脸赔笑,点头哈腰道:“是是是……知道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马上过去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不满地看着我:“操!都是你,大早上的不上班过来玩推理游戏。挨批了吧?”
老杨头哈哈大笑:“活该,你这人欠骂。”
我站起身,把那张纸叠好放进口袋,“好吧,先去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详谈。今天晚上你们俩跟我回家,我有东西给你们,咱们仨去拯救汇月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