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看我呆掉,才哈哈大笑起来:“骗你啦,你总是这么容易上当,一点不长记性!”
我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你个坏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逗我?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从住院到现在都没见过穆海,他怎么样了?你有他消息没?”
瑞瑞听我问起穆海,也不笑了,把工人安排好了,才把我拉到一边。
“穆海好象根本就没有回杭州哦……”
“没回来?”
“嗯,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听安远说,老巫婆这段时间心情很糟糕,脸拉得比鞋垫儿都长,公司里都在传,说穆海出事了,他去问过一次,老巫婆不说,还把他暴骂了一顿……”
“其他人呢?”
“你们在海南出了什么事我不太清楚,听说你们在逃的时候掉进海里,差点淹死,这是你爸妈告诉我的,他们说等他们赶到医院见到你的时候,穆海的妈妈已经把他接走了,当时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其他人我也都问过,老巫婆把这事盖得很严实,我想,大概就是针对你的……”
“那,我去问的话,她也一定不会告诉我了?”
“那是肯定的,她现在恨都恨死你了,穆海跟你私奔出去,闹成这样……”
“那你要帮我打听着啊,我联系不到他……”
“放心吧!”
※
杭州的7月艳阳高照,我在家歇了一段时间,小区楼下是一所小学,暑假期间的校园里人去楼空,操场上扔着一个破旧的、漏了气的篮球,门卫师傅每天例行地打扫,也都会绕过它,仿佛它已经占据了那个位置,理所当然一样。
我每天都会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好奇地等着那个破篮球被谁捡走,或是扫进垃圾桶里去。然而,它依旧顽固地在那里,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聊。
下雨了,我就飞跑到阳台上去,隔着玻璃窗看,那个家伙被雨水洗得晶晶亮亮的,操场上积了水,它倒影出另一个半圆,远远地从上面看过去,像一只歪歪扭扭的葫芦……
我忽然有种很想下楼去给它撑一把伞的想法……
我知道,我已经足够无聊了,半年没有找工作,穆海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瑞瑞在忙着结婚的事,安远成了公司的副总,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的世界一下空了出来,像个巨大而空洞的房间,只扔着一把扫帚,被周围落满的尘土嘲笑着……
我懒得打扫心绪,让它就那么空着吧……
终于,那个旧篮球消失了,也许是谁把它拿去扔了,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也许,它也觉得这样天天被我看着无聊,所以自己走了,我这样想着,才明白,我是该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
※
于是重新打印了履历,去了几家公司,以我的工作经验和能力,找到一份应手的工作还是不难的。
新的工作离家不算远,所以我开始每天步行去上班,穿着职业装,高跟鞋,再一次成为了都市里的白领女性,每天重整各种资料和文件,录入电脑,撰写合同和谈判要点,公司的经理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四十出头还没有结婚,大家都在传她的故事。
我偶尔会捧着咖啡杯站在人群外听他们讲,然后一笑了之,别人的生活是我们所不了解的,也不该妄加评断。
我只是无聊,无聊而已。
我的快乐不见了,连悲伤都没有出现,生活剩下的只是吃饭,睡觉,起床上班,完了是永远无边无际的资料,文件,我喜欢那种繁忙的感觉,一刻都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我就会觉得空,好象心窝里已经被挖空了,感觉不到活着……
我知道我在等,等一个人的消息。
※
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重复做一个噩梦,梦里的我总是回到那晚的海边,海滩上,我怀里搂着混身是血的穆海,他好象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我怎么都叫不醒他,海浪一阵阵地从坐着的我们身下冲刷过去,我只有哭,哭着喊他,哭着吻他,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放下他吧,他已经死了!马上海啸就要来了,你不要命了!”
“不!他没有!”我哭着朝那群警察尖叫,“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后来的梦就断开了,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恍惚间我听到耳边凌乱的人在呼喊,好象在进行一场抢救,医院顶棚上的日光灯很刺眼,角落里阴暗无比,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好象双眼蒙上了一层胶水,模糊中只能看到一只熟悉的胳膊,从人群的缝隙中掉出来,无力地垂着,手臂上,有我熟悉的,被缆绳勒出的淡淡的伤痕……
有人在喊:“不行了,不行了,放弃吧……”
“再坚持一下,坚持住!”
“算了算了,不行了……”
我惊恐万状,努力地从躺着的病床上伸出手去,想抓住遥远的穆海,然而转瞬间,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五色的光像流星一样飞逝而去,像是飞速旋转的万花筒,逐渐地淡了,淡了,淡成一片漆黑,我独自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站着,背后是一扇打开的门,炽白的光从门外照进来,在地上投成一个长方形的影子,影子中间,停放着一张平车,医院的带轮子的那种……
车上,白布单盖着一个人,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手捂着嘴巴,想哭,却不敢哭出声……
忽然,那床上的人一下坐了起来,穆海带着满脸的血,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喊我:“小晴——!”
我忽地被吓醒,每天如此,一身的惊汗,湿了枕头。
穆海真的死了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瑞瑞打电话来,说她终于想尽了千方百计,问出了穆海的下落。
“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我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
“穆海没有死,他只是受了很重的伤……”瑞瑞看着我的脸色说。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压着的那块巨石一下消失了。
“那坏消息呢?”
“他可能不会回来了……”瑞瑞叹息一声,“他一直昏迷不醒,海南那边的医院毫无办法,她妈妈把他送到英国接受恢复治疗去了,我问了在那边留学的朋友,才打听到,说他一直昏迷着,像植物人一样,医生说可能三五个月才能醒来,也许,一辈子就那样了……”
“什么?”我心里一沉,“他在哪所医院?可以打听到具体的地址吗?我想去看看他……”
“他现在……在伦敦的郡立国家医院,条件很好的,根本不用你担心。”瑞瑞就一下紧张起来:“何况,你傻了啊?出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担心……”
“担心你也帮不上忙,就算你真现在这个节骨眼去了,他妈妈也不会允许他见你的!”
“那我怎么办?”
“只有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