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被最后的一个巨浪拍晕过去,被救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穆海不在我身边,我的父母陪护着我,一起掉眼泪。
我醒了一阵,又再次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恍如隔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吃过了饭,什么话都没说,就又沉睡过去,睡了一天一夜,才又一次回到现实世界,父母激动地把我抱在一起,又飞快地跑去喊大夫。
后来的事,我都不太能记得清楚了,几度昏迷和苏醒,每次醒来都感觉像是穿越了时间,每次睡去都做噩梦,梦里的穆海一身的鲜血伏倒在沙滩上,昏迷不醒,我梦到自己疯了一样在他身边呼喊,那些警察无奈地看着远处袭来的台风,和海潮,硬生生地把我拖到岸上,想塞进车里,我已经疲惫的身体不知从哪爆发出来超人的能量,死拼着撑住车门就是不进去,三四个大男人也对我毫无办法,我又踢又咬地甩开束缚,一边哭着一边朝穆海跑去。
我知道他没有死,没有死……我跑过那片碎裂的礁石,脚上的鞋在海里早已经因为划水不知道踢丢在哪里了,光着的脚心被石头的棱角划破,鲜血滴了一路,我飞奔到穆海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号啕大哭,哭天地的无情,哭命运的悲哀,哭着哭着,就带着泪水醒来,醒来便看到杭州晴朗的天气,病房窗外鸟语花香,绿色的灌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的身边除了父母,不见穆海的影子……
我不知道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假,它太逼真了,逼真得我连问都不敢去询问,穆海一定是受了伤的,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许在跟我不同的医院,也许还留在海南没有回来,我胡乱地猜测着,却一点都不想去求证,我怕结果,不是我所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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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我痊愈了,从那场浩劫的惊吓中恢复了平静,本来也没有受很大的伤,只是因为呛水,又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昏厥,还有海水太凉,发起了高烧而已,在父母悉心的照料下,我出院了。
这时候,法院来了传票,要求我出庭接受上次未完的审判,我怀着一颗复杂的心情接受了宣判,结果却大出我意料之外。
首先,警方的调查取证有了大的进展,因为就在那天我们出车祸的马路上面,横着另一条天桥,当天晚上,有一对儿就要结婚的情侣,想在没人的马路上,拍一段浪漫的MV,还有与他们同时在场的几个朋友,正在设计拍摄路线,同时也在玩着闹着,拿摄像机拍摄着一些花絮,就无意中拍下了整个车祸的过程,从当庭播放的画面上来看,我驾驶的车辆的确是稍微偏离了一些路线,但是完全不足以造成车祸,而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在马路边上的男人,飞身翻越了护栏企图横穿马路……悲剧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而更为巧合的是,在我出走没多久,我父母收到了由车辆管理所寄来的驾照,由于一些莫名的原因,我考的驾照拖延了三个多月才审核下来,而驾证上的颁发日期,正是车祸的前一星期……所以我也不能被认定为无证驾驶。
我在法院签发的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了字,承担了相对较小的驾驶不当的责任,既然我并没有什么法律责任,那么,当初的出逃也就不能算是畏罪潜逃,法官给予了一次警告,并没有做过多的追究。
死者家属虽然极大地不情愿却很无奈,毕竟车祸录象上记录了整个事故过程,铁证如山,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争取稍微多一点的赔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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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院出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马路上车辆穿行,阳光从树桠之间的缝隙流泻下来,路边的肯德基门口有一群身穿五彩童装的孩子被阿姨带着走过,明亮的阳光照在他们小手举着的冰淇淋上,洁白的奶油晶莹欲滴……
我轻快地跳下台阶,掏出电话打给穆海,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样了呢?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楞在台阶下,举着的电话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怎么会关机了呢?那么久都没见他,他去了哪里?
“喂,安远……你知道穆海在哪吗?”我只好打电话给安远。
“啊,是小晴啊……你稍等下,我这会儿正在忙,等下打回给你……”安远没等我回答,飞快地挂了电话。
无奈,我气鼓鼓地拨了瑞瑞的号,等了半天才接通。
“瑞瑞……”
“呀,小晴,你终于康复了,我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呢,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我这几天忙别的事,也没抽出来时间去看你,你怎么就出院了?”
“你爸爸的事怎么样了?”我问她。
“已经没事了,本来挪用的钱就不多,该退的退,该还的都还上了,还多给了一部分,他年龄大了,肝脏又不好,只判了个两年,又缓期执行……”
“你哪来的钱办事啊?”
“呵呵,我总有办法的嘛!”瑞瑞哈哈地笑着,“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还是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呢?”
“武林广场,杭州大酒店……”
“你在那干什么呢?”
“布置典礼现场啊,我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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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风急火燎地打车奔去杭州大酒店,一进大堂就看到瑞瑞正拿着电话到处指手划脚地安排工人摆放东西,地上堆着一大堆的淡蓝色的纱,几个人正在抬着一个巨大的花廊装到架子上去……
“你们几个,天黑之前把追光赶紧装好了,还有泡泡机,抓紧测试一下,我可没有太多时间跟你们这耗,车队那边还要再跑一趟,我说,你们能让我省点心么?什么破团队,还号称是最好的庆典公司,就这素质?”
我悄悄走到她身后,“啊”地吓了她一下,瑞瑞不为所动,淡定地慢慢转过身来:“就你还想吓我?你身上那股子医院的消毒水味我隔两道街都能闻到……”
“少来!还不是因为对面大堂有块巨大的镜子嘛!”我一下拉住她的手,“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结婚了,真幸福啊!”
“人生嘛,总要有点意外,才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啊,该做点勇敢的事了年纪了……”瑞瑞用小指按了按太阳穴,“照镜子一看都有鱼尾纹了,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哦……”
“呵呵,真好啊,我真是意外死了!”我转了个身,到处伸脑袋找了一圈,“他人呢?”
“谁?”
“安远啊……”
“谁告诉你我要跟那个木头结婚的?”
“啊?”我又是一惊,“不是他是谁?”
“他只是我苦闷的时候一个替代品而已,若是结婚,他包得起这酒店吗……”瑞瑞吃吃地笑了。
“别这么说,安远人很好的!”
“知道知道,在你眼里没坏人。”
“那你跟谁结婚啊?”我在脑海里搜了一圈,却还是找不到任何能配得上瑞瑞的男人。
“跟穆海啊!”
我笑了一半,一下楞住,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