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道人自幼入教拜道,可长方炎不同,他与余烈雪相似的是都算中途入道,所以所受熏陶的事物也与正常道人不同。
余烈雪也一眼就看出了长方炎所施是凌靳崖的齐风步,这种身法玄奥精妙取于风的迅捷,脚下奇光在明辉泼洒中七彩变幻。按照道藏的记载,凌靳崖巅有自然的地重之势,所以凌靳崖上的道人在长久的修行当中身骨自然轻盈。这类身法与破军迹同属上乘,后者遵循的是妙,前者走的是疾。
长方炎惶然一抖,看上去滑稽生涩可也逃开了剑光。
他的手不自觉盘上剑柄,他的速度极快,在狂澜中虚晃、提剑举中天,铿锵脆响,紫光迸溅,完美格挡。
等风来,沿风追,长方炎手中的剑通身紫芒,他立在风里因风游荡,竟是朝着晏飞沙轻蔑地笑。就好像之前的表演是故意的狂妄。
董忌眼见扑空,纯熟一摆,扭转身形,他的身形本就健硕,举着剑朝天灵转刺、挑,一道道剑弧又是击出。
他这一搅似乎连白暮天空的云彩都被晃动。他踩在神罚台的土里有种超然的自信,正如他是董家这代的希望那般。神罚台上的对决伤残天定,他只想羞辱长方炎一番。先前或许仅是对方运气使然。
剑弧铺空,震出徐徐十六道脆响丛生刀雨,正如剑式的名字,掀起一面狂澜长潮。无端剑痕划刺破空。
尘空似有剑意,虽淡却具杀伤。
刀雨破过高台,狂潮翻涌,幻溅凶光。
以硬碰硬长方炎怕是极难与董忌正面对抗,他也知道,所以他继续沿着最初的想法,以退为进,虽是步步惊心,但手里的紫剑就如他的身躯一般,踏雨奔进。
剑痕与剑碰撞,擦生芒光。
人与人相向,剑拔、意乱、疯狂。
剑光落在地上削生块块土方,弹射而起,又落在剑光上,碎成无数沙浪。
神罚台上尘飞土扬,神罚台外一众围观的国院学子莫不惊悸。很难想象两方对战惯有的起手式都不曾有就一下陷入了癫狂的纠战。
长方炎抽剑如刀神元盘转,他竟也走起了破军迹,他的破军迹虽然生涩,但应变中也有自然之韵。
他走的是短步,身体在明光下闪现闪逝。
空灵中又是数道剑痕狂扫而来,就好像迎头盖来的流瀑,蓝芒跌宕。
他举着剑如斩乱麻。
剑气崩荡,砸在长方炎的的剑上,铿锵不断,奇光四溅。那些光芒又幻变成一颗颗饱含力魄的球团,即便碎了也要拼个鱼死网裂。
长方炎手中的剑似狂啸,厉声之间顺刺、横削,各个击破。
瞬息之间,整个神罚台犹如摇曳风雨,禁阵就好像巨大的透明光罩,虚晃扭曲。
董忌的剑再度刺来,这一次他施的是第一式十面伤,这一招本是破军剑绝中惯有的起手式,能够在一定时限内阻隔拖延对方。
浮空中,他整个人沉气抖荡,那柄乌剑徐徐点下十数朵刺芒。那些刺芒朝着长方炎砸去,一近身前皆数破散,宛如投掷渔网。
长方炎只觉自己周身每一个方位都凝起莫名伟力,抓袭自己。
短短数招,两人游走在神罚台内,苇草飞扬,只见剑,不现人。
神罚台上的对决因为范围的关系颇有局限性,两人即闪即离,走火擦光。
长方炎的规避恰到好处,也许是因为侥幸,他的脚下神芒泼洒。
面对长方炎,董忌本就自觉胜券在握可如今却令他深陷囹圄。纯粹力魄自己是断然超越对方,而对方又不像真正初出茅庐的普通道人。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周围国院学子期待的目光,至于那份期待是属于自己还是对方,他不敢猜想,也断然要把对方的希望掐灭。
糟糕!
就连晏飞沙也是心生不安,看到现在连他自己也觉得印象中的长方炎确实成长起来了。他的不安并不是担心董忌受伤,他的不安只是觉得董忌心智的缺憾。身为国院紫袍学子,董忌竟然在一个红袍面前急躁了。
黄沙漫天,董忌浑身一抖,手里的剑就好像循圈转盘,只见他浮手一堆,剑竟是被他推了出去。他以身为刀,整个人压向长方炎。
剑击空,黄沙散,人跃空,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那柄乌剑朝着长方炎射去,未有逼近都宛如洪水猛兽。
空灵中不断划刺出道道剑光,每一幕剑光都以长方炎纠缠在一起,每一抹剑气都充斥着凌人的杀意。
董忌近身,他的脚下流步空泛,这个时候竟是走起了兑艮位,这种身法似乎是以破军迹流步为基的演变。
他的速度很快,整个人似乎氤氲在金色光晕中。以拳破空,破军七绝中的拳攻杀勇猛,他脚下的流步收放灵妙转瞬又换成了短步,双膝开闭,徐徐数步。
不得不说国院的道学董忌掌握得炉火纯青,面对最初的长方炎他也懂得稳中求胜,但是现在,诚如晏飞沙所思,他确实急躁了。
一步之遥如临彼岸,他是步虚彼岸的强者,国院紫袍里的凶人,他的道就如他的人一般,高大神妙。
他一拳击在了长方炎的肩头,而右手上的剑也随即从空中捏抓在手中。
他的速度竟是赶上了自己的剑。
于是,举拳、扶剑、斩黄沙。
重剑顺势劈去,黄芒崩荡,若是真的劈到实处,甚至能令人瞬息殒命。
这个时候的长方炎已经很难举剑,他的右臂麻楚阵阵,手中的紫剑几欲脱手,面前这样的对决,他远不及董忌有经验,更何况他还比董忌小上两岁。
董忌手中的剑如山压来,四境尘雾溃震。
神元碰撞,力魄激荡。
他勉强提剑轻挡一番,这个时候他仍旧没有硬接的打算,肩膀无法幸免,可剑还在自己手上,他当然不可能放弃。
他借力之后也不推剑横割,依着身形退了数步。
剑对剑,人对人,剑落在长方炎胸前,剑气却撕开红袍绸缎。
一息,两招。
仅仅只是两招,长方炎确实转入下风,肩头与胸口都有轻伤。
董忌气息悠长,他退出几步笑了笑,“我承认你很不错,可你输得也不冤枉。其实,是你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你错,错便在你太轻狂。”
他们的对决惊颤四座,同窗学子也在低声议论。
长方炎确实有足矣自傲的资本,他的修为仅是区区步虚境合中阶,纯粹力魄肯定是不如董忌,可却在一个修为在步虚圆满的国院紫袍学子手下硬生生坚持了那么久,已经能够傲视黄袍、青袍。
“真的是这样吗?董忌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若是真的生死相搏,我想你可能真的会有机会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地杀了我,可抱歉,没有如果。其二,在我眼中,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替代了晏飞沙就正的足矣成为我的对手?我真不知道董家为什么会出现你这样自负的家伙…”
余烈雪听得云里雾里,但从长方炎口中说出来,他又觉得那个与自己独酌对饮的少年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样子。
董忌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肩,目光愈发冰冷,在他看来自己虽不是晏飞沙真正的跟班,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幼就崇拜晏飞沙,而两人之所以成为朋友都是因为晏飞沙个人的气度。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自己真是晏飞沙的跟班也是极好,毕竟自己嚣张跋扈惯了,从小晏飞沙对自己的拂照也是不少。但他一度觉得自己以晏飞沙是属于那种自然的平起平坐关系,他自己心底认为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允许第三个人来判定,他无法接受。
“不知羞耻,你当真觉得有神罚台的庇护我就不能杀你?”
长方炎鄙夷地笑了笑,“难道你敢杀我?你们董家似有多少狗命不愿继续苟活?难道一个晏家当真能够庇护你们?”
“我要杀了你!”
“董忌!别胡来…”晏飞沙在禁阵圈外看得心惊肉跳,毫无疑问从一开始长方炎的计策就在运量,背着董忌请来自己,当着自己的面激怒世家的仇与怨。
“聒噪!”
董忌大喊一声,提剑朝着长方炎刺去。这个时候的他眼中泛红,大步流星。
而远在数丈之外的长方炎却暗自低语,“惊雨闻声独有泪,梦吟忆肠皆存悲。”
蓦然风起,宛若有雨雾迎面,湿漉、明媚又可亲,但转瞬又有种孤寂的伤悲。
长方炎朝着空灵划了一道弧光,也不见他蓄势,那弧光就如斜割的数道剑迹怦然发动,刺向董忌的四肢,片片帘雨,如刀割去,有种冰彻天地的凉意。
一抹紫芒凌空而凝,好像璀璨的箭矢破土吹尘,长方炎的身子也跟着动了。
箭逝、风滞,剑落地。紫光乍泄后,伴随的是董忌厚实魁梧的身躯,他四肢覆血,倒飞出去,面色苍白,仅是瞬息又好像醒世清醒。
又过了两息,他浓浓昏去…
几乎没有人能够忆起这一剑的华丽,而久久顿滞在人群里的余烈雪却是嘴口低声呢喃着末世老旧的名讳,“孤老剑?孤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