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如此迷离。
“能不能给我讲讲外祖母和云皇的事?母亲说外祖母去世时,自己还小,所记之事也大多是从叔父那里听来的。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皇和雪妃的故事要从厄佗旧部说起,厄佗是云番重番腹地的一支囚困之族。”沧尘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佛能穿透时间,到达过往。
“五十年前,与东国在临川海战的厄佗旧部?”梅颖辛对这个部族的印象来自父亲和自己讲过的东国战争史。
“对,七十五年前,厄佗句氏攻占大云皇庭,二十二代云皇死于乱箭之下。当今殇云大帝的生母,当时的华灵妃,逃往本部刍淇时,发现腹中所怀遗腹子。二十年后,鸢氏龙凤长大,一名鸢殇,就是当今殇云帝,一名鸢蓉,即是当今云番母神。为了重返皇庭,为父报仇。鸢殇带领刍淇军队以秦王之名反攻厄佗。大大小小战事百余场,厄佗节节败退,败势已成定局。而霸屏之围的时候,正是厄佗力尽疲乏,苟延残喘的最后一搏。当时带领霸屏百姓抵抗科尔克军队的正是承欢的外祖母,云皇的爱妻,暮雪皇妃。霸屏之围第九日,秦王援军已经达到霸屏郊外七百里,厄佗之败已成定局。是夜,厄佗最后七名死士进入军帐偷袭,皇妃不幸遇刺,短剑入腹,而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
“……”承欢不语,只是蹙眉。
“那一剑伤了龙胎,可腹中乃是一龙一凤,白鸟巫医倾尽毕生所学,只救活了凤胎。”
“是我母亲?”
“是的,是你母亲。可是当战争胜利,秦王鸢殇凯旋重返大云皇庭之时,《梵云经》的预言上显示:鸢氏无孤鸾独凤,独只难活。所以,后来,当云庭传出暮雪皇妃流产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是预言应验,包括已经继任的云皇鸢殇。史书在光启初年上这样写:神女早折,皇妃心郁难解,于四月中薨逝已。”
“史书写的没几段是真的。”梅颖辛讪讪道。
“就是因为这句预言,云皇因为无子继位,才有了‘鸢沧共世’的治世政策么?”宁承欢望向沧尘,沧尘,人如其名,正是如今是鸢沧共世里沧字一辈的代表。
“因为鸢氏一族的预言,云庭的元老们总会担心万一云皇后继无人,会让皇庭陷入混乱。可在厄佗叛乱之前,皇嗣承继顺利,从无此种担忧。只有在暮雪皇妃遇刺的事情发生后,元老院才颁布法律,将凤女奉为母神,而她所生育的孩子,封姓为沧,这也是云皇返回大云皇庭做的第一件事。”
“鸢沧共世,是云番第三纪元的开始吧?”梅颖辛通晓云番历史。
“正是第三纪元的开始。”
“那照你所说,母神所生之子,封姓为沧,如果承欢出生在云番,而不是东国,那么他不叫宁承欢,沧承欢?”梅颖辛适时地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继续插嘴。
“沧承欢多拗口,我是东国宁氏,宁氏,宁承欢。”承欢白了一眼乐此不疲的梅颖辛。
“承欢,承欢膝下,你母亲希望你能常伴左右,你若回到云番,做了沧氏,责任就多了,你也不那么自由了。”沧尘一脸无辜,是个没有自由的典型范例。
“言之有理。”梅颖辛看了看沧尘,点点头,又看了看承欢,点点头。
“当年暮雪皇妃离开云庭,并且留下‘忘’字的讯息在这个天厅,应该是选择了让你母亲摆脱鸢氏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鸢氏的预言确实出了纰漏。或许是因为她是千寻踪传人,能人所不能吧。现在,虽然暮雪皇妃已经去世,但是你母亲活了下来,而且,在东国,她过得很好。”
“如果云皇知道我母亲的消息,他会怎么做?”承欢试探着问他。
“从暮雪皇妃离开,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云皇见过千寻踪的平仓,从他那里已得知你母亲的消息,可是他却没有下令寻找你母亲。可是四年前,术仁皇妃生产,诞下唯一的皇子,流言四起,云皇担心云庭中人会暗中调查你母亲的下落,所以才命我留心。虽然现在,龙凤成双,鸢氏的孤鸾独凤的预言已经不再危险,但是云皇并没有让你母亲归位的意愿,一是因为皇女早折是史记上的事实,不能轻易改变。再者,暮雪皇妃的遗愿就是让你母亲在东国生活下去。而且,这是她曾经的选择和决定,无论怎样,云皇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你刚刚说云庭里会有人暗中调查我母亲的下落,什么人?”承欢应声询问,对那个本应熟悉却陌生的国度没有把握。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云皇年近古稀,虽然身体康健,但小皇子的出生让云庭内部不再平静。权利是折磨人的诱饵,没人逃得过送到嘴边的诱惑。云皇的心愿,就是在皇子继承皇位之前,保你母亲平安,不然,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变化。”
“除了你、我、梅颖辛、云皇和我母亲,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天厅的秘密?”
“二十年前,藏雪阁已经被列为皇家禁地,知道的人已经不多。”
“你要说的,我已经记下了。只要你可以保证我母亲的身份不会泄露,那么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我站在云皇的立场和你讲这些,也是希望你能留心,定要护你母亲周全。”
“云番的事我不了解,她是我母亲,没有人能伤害她!你虽为沧氏,但能据实以告,我敬你三分!”
“为了云庭的安危,沧尘责无旁贷。”
“在者,此事,只我三人知晓,若被有心人知道,定是祸起之时!”
“我梅颖辛发誓,不会对我三人之外的任何人提起今日听到的话,击掌为誓!”
三人各自击掌三次,苍宁听到了,笑而不语。
一时,因着苍宁一事,梅颖辛、沧尘、宁承欢,三人各有所思;承欢正思考对策,如果将天厅拆掉,欲盖弥彰的事只会引来更多猜测,而五彾会艺在即,日影天厅显然不能作为礼待宾客的地点,太过招摇,看来,地点需要另议;梅颖辛因为是夜魂鬼曲的传人,对云番神鬼之说很是着迷,从上古神族到散落在云番内陆的远古遗民,都透露着令人痴狂的魅力,比如说鸢氏,比如说《梵云经》,沧尘刚才的话,无疑让自己更加坚定了与沧尘结伴而行的想法,有个转世灵童的万事通,就好比一部移动的云番千年史,再加上彼此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竟然一时激动一时迷惘,脑袋里炸开了锅,只顾盘算将来,也不再说话。沧尘总觉的自己此番“逃跑”到东国,进行得顺利又神奇,虽然一直没有行云驸马的消息,但是却找到了另外两件事的蛛丝马迹,第一,有人在暗中布着棋局,牵扯了东华西宁两大家族的利益,更有手段杀人于无形;第二,西宁的女主人竟然是云皇和暮雪皇妃的女儿,这个身份着实特殊,又令人期待,因为那些蠢蠢欲动的恶人们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而未知的云番之神让自己遇到了两个特别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和自己一心寻找的行云驸马有着特殊的关系,事态似乎越来越向好的方向发展,想着,情不自禁,喜上嘴角,不觉哼起歌来。
“沧尘,你姓沧,是因为你是母神的孩子么?母神鸢蓉?”承欢见沧尘心情爽朗,毫无倦意,知道谈话还要继续,就打破了沉默。
沧尘摇了摇头,将自己‘渊德敬仪,梵听心语’的牌子亮了出来。
“就是这个?”梅颖辛坐了起来。
“沧尘,不能总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我可不希望我家门口挤满了大藏的信徒。”承欢边说边将沧尘的金牌仔细端详。
“这里哪还有别人,除了我们三个?”沧尘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承欢有模有样的脸上。
“‘梵听’二字是不是也和《梵云经》有关,预言里也有你的名字?”梅颖辛把金牌在手中观赏,想起刚刚沧尘讲《梵云经》又脱口而出。
“黄湖黑鸦,有灵童从水中来。”沧尘超然脱俗地回答,说道灵童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鸢蓉神女的孩子么?”承欢收到了惊吓,睁大眼睛接了话。
“不是,我从民间来,赐姓沧,做了母神的孩子。”沧尘倒是淡然,微微一笑,很是腼腆。
“那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哪里么?”梅颖辛将金牌交还,问道。
沧尘只是摇头。
“你不想知道么?”承欢更加惊异。
沧尘还是摇头。
梅颖辛只是叹了一声,然后,啊的一下,将脑袋里最快搜索的名字吐到沧尘面前:“淮南,你知道淮南氏么?”
“淮南氏啊。”承欢扭头瞥了一眼梅颖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是云番的第一个皇族吧,淮南氏。”
“他们也和鸢氏一样,有子嗣的问题么?”梅颖辛向宁承欢频频点头,然后继续和沧尘对话。
“在云番的神史里面,皇族确实是如此,一千年来,对于鸢氏如此;而一千两百年前,对于同样是神族的淮南氏也确实如此。而当时淮南氏被鸢氏所灭,野史曾说,也是因为淮南氏的最后一位帝王淮南瑾因为失去了爱妻,而不愿再娶,因而无嗣,最终触怒了神祗,而被鸢氏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