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BBS上面,我看到过师兄在火车站被抢被劫的帖子,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听说,一个师兄有一次买了车票准备回家,谁知到了车站,车票、钱包和手机等能抢的东西都被抢了,连坐火车的钱都没有了,后来只好步行回到学校。从学校坐公车到火车站,至少要一个小时。那个可怜的师兄啊,他要走多久才能回到母校的怀抱?!
可如今,我就身处这样的虎穴,想起那些耸人听闻的事儿,心里直打鼓。我上身穿着T恤衫,手里提着一个硬纸袋,里面放着手机和钱包,这就是我那天所有的行当。
我立在广场上,像一只长颈鹿,伸长脖子神经质地四下望望,没有发觉注视我的可疑的邪恶的目光,这使我多少放松了些,接着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把脸绷得紧紧的,双眼圆睁,怒目金刚般,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坏人。我想,小土匪们不会不识抬举,吃了豹子胆来劫这种货色吧!
我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抬头朝四方望去,忽然发现有几个尖嘴猴腮的人在目光阴森地盯着我的手机,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却提提身子,为自己壮胆,朝出站口走去。
广播里突然播出了叶子那次列车晚点的消息,到达的具体时间尚未确定。这下我可着急了。叶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呢?她找不到我怎么办?广州对她来说,可是既陌生又噪杂的啊!
我一会望着出站口,扫视着涌出的行人,寻找叶子的身影,一会又转过身去,朝候车室上面悬挂着的电子显示屏望去,上面显示着到达和离开的各个车次信息。
车站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刘若英的那首《很爱很爱你》。本来清澈悦耳的歌声,通过扬声器放大变得极为噪杂,和人潮里的嚷嚷声混在一起,在车站的上空飘荡,像一团久久不愿离去的阴云,笼罩在头顶,让人烦躁不安。
“……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
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
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哪里才是幸福的地方呢?对叶子来说,南州大学或许就是,所以她要过来,追求自己的幸福吗?那我呢?对我来说,幸福的地方是哪里呢?或许就是叶子,叶子的爱,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电子显示屏闪了几下,更新了信息。我看到了叶子的那个列次,到站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怎么会晚点这么长时间?
在广州生活了将近一年,“***”已成了顺口溜。记得大学刚来时,一个去了第三军医大学的高中好友写信给我,说他们那里很多人都喜欢“***”、“***”地叫来叫去。我那好友个性耿直,很不习惯别人对着他“***”地叫,因为在我们老家那里,“***”是一句骂人的话,挺粗鲁的。后来,我那好友还因此和别人干了几架,我哭笑不得,赶紧写信去劝他,让他学会入乡随俗。后来,他写信给我,说军训了三个月,手心都磨破了皮,我听到后很替他伤心,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被军校录取而来了地方大学。再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他现在过的怎样?
到了五点十分,那次列车到站了。我把眼睛对着出站口,密切注意着出来的每一个人。对出来的年轻女孩,高的,矮的,瘦的,胖的,长发的,短发的,白衣服的,蓝裤子的,一个一个地盯着她们看。
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发现叶子的身影。我呆立在出站口的栏杆旁,望着身旁那个面前摆着纸牌和毛笔的老人,后悔刚才没有舍得花五块钱,像别人那样,把叶子的名字写得大大的举在头顶。那样的话,叶子肯定就能够看到了。可是,叶子现在能在哪里呢?我听到了有人在广播里寻找亲人,便灵机一动,朝广播亭跑去。
“小姐!你好!我想广播找一个人!”
“名字?!十块钱广播五分钟!”身穿蓝色制服的小姐,看上去年方二十,脸蛋清秀可人,却语气冷,漠满脸冰霜。
我顾不上猜测她是否到了更年期,赶快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十块的人民币,向她恭敬地递了过去:“你好!广播两遍!寻找人姓名刘叶——刘德华的刘,树叶的叶!”
“男的女的?”
“女的!——女的!——是学生!从黑龙江过来的!二十岁左右!”
“你叫什么?”她翻眼瞧了我一下,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叫郭军生!”
……
“来自黑龙江的刘叶请注意!您的朋友郭军生正在找你!请听到广播后速来广播亭!……来自黑龙江的……”
那小姐态度冷漠,没想到说话还算客气,竟然知道用到“您”,这竟使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五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看到叶子的身影。我转过身去,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的纸币来,递给更年期女人:“您好!再广播一次!”我被她的礼貌所感动,也换成了“您”。
她没有抬头看我,收了钱,拉开抽屉,把钱扔了进去,接着合上抽屉,抓起话筒,像将要唱歌似的清清喉咙,继续说道:“来自黑龙江的刘叶请注意!您的朋友郭军生正在找你!请听到广播后速来广播亭!……”
我心里忐忑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儿会发生。叶子!你现在哪里呢?知道我在广播亭等你吗?你听到广播没有?没听到广播,也该在电话亭里打个电话给我啊!怎么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在报纸和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在车站拐卖人口的情节,开始在我大脑里一幕幕地闪现。天呀!要是叶子被那些坏人抓去,那可怎么办啊?听说那些被拐去的年轻女子,不是被卖去做**,就是转卖到偏僻的小山沟里去给人家生孩子了。如果叶子……那她老爸老妈不是要杀了我?那我不是一辈子都要心怀愧疚,不得安宁啊?我的大脑嗡嗡地响着,耳旁是刺耳的嘈杂。
那一刻,我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了一个梦境,脚下是污浊的泥泞,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恶臭,耳旁回荡着声音震天的轰鸣,有一群群形状各异的怪兽,在原野上粗野地奔跑着朝我冲来。
“郭军生!”我从恶梦里醒来,有人用力拉住了我的衣角。
“叶子!……”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妈啊!总算找到你了!”叶子面无血色,像刚从一场灾难中逃脱的侥幸者,脸上残留着可怕的印记。
我怔怔地望着她,然后用力拉起她的手,朝公交车站跑去。扬声器里刘若英的歌声早已远去,正播放着我最喜欢的那首歌曲:《心动》,林晓培那动人心弦而又略带忧伤的歌声,直抵我的心田。
“……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的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的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
我却没有回头,只是那样牵着叶子,大踏步地朝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叶子低着头依偎在我肩头,我紧握着她的手,有冷风迎面吹过来,一任泪水不知趣地流到了脖子里……
公车上拥挤不堪,我拉着叶子挤了上去,座位是不敢奢求的,能有站立的位置就不错了。叶子个头有些低,抓不到扶手,就把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偷偷去打量叶子,她的秀发更长了,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却依然水灵灵的,和在高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当我把目光移到她肩头的时候,我发现了她背着的一个背包,那背包大得有些夸张,和她的身躯严重不相称。
“叶子!我来背!”叶子眼圈红红的,呆呆地望着我,一动不动,突然把身子靠向我,把头埋在我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乘客朝我们这边看来,还以为我是流氓,在欺负小女生呢!不过,看来看去,觉得我又不太像流氓,就又把头转回去,莫名其妙地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