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行取空存折上所有的钱后,虽然不知道老钱会不会放我回去,但我还是我行我素地买好了第2天中午飞往上海的机票。
返回部队的公交车,不疾不徐地穿梭在喧闹繁华的商业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里,商家们在争先恐后、兴高采烈地宣布着自己破产打折的喜讯;坐在我前面的那对民工兄弟,从上车起,就一刻不停地在热烈而又友好的气氛中探讨着保罗.古奇和圣大.保罗的区别,以及谁才是正宗的保罗品牌;还有远处那个打扮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胖子,依然捧着他的玩具大哥大,在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和国际军火贩子密谋着将“小鹰号”航母走私到中国的惊天交易……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车里还是车外的每个人,都要在我面前显得如此兴致勃勃、快乐开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依然是阳光灿烂、生机昂然?难道你们都看不见我孤零零地蜷在座位上,在为我的女人黯然伤神吗?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子的女人要死了吗?这一刻,我痛恨这个世界美好的一切,我厌恶所有和欢乐有关的东西。我想呐喊,我想诅咒,我想破坏……
“琳琳不行了,琳琳不行了……”脑海里似乎再次传来了这个咒语般阴冷的声音,好冷,冷得我心如死灰、浑身发抖。不,不会的,我的琳琳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的琳琳刚刚经历了绝症的考验,肯定会再次逢凶化吉的!林永庆,要是琳琳没事,那最好,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拉你陪葬!在绝望和希望的交替更迭中,我紧紧掐着座位上的扶手,默默发誓。
下车的时候,尽管我一直很害怕打电话给森哥。因为这样的电话,对我来说,无异于一场审判。一场令我心惊肉跳的审判,一场会连我最后的申诉机会,都一并剥夺的审判。可是这个世界上,无论多残酷的现实,都不会因为我们鸵鸟似的逃避而消失,都是我们早晚必须面对的。所以,除了说服自己,去勇敢地面对一切,我别无选择。
显然,光看区号,森哥就已经知道是我,而且也明白我打电话的目的。因此,还没等我开口,话筒里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小央,你听哥说。有些东西,都是命。等你回来了,看上哪个姑娘了,只管告诉哥,哥保证给你弄过来……”
话筒里,还在喋喋不休地传来森哥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他似乎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了我答案。
“森哥,你就告诉我,琳琳现在怎么样了,琳琳她到底有没有事了?!”我自欺欺人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打断了森哥。
电话里,是一片长久的沉默,只剩下那时轻时重的呼吸声,还在耳边“呼哧呼哧”地回响着……
回到中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5点,刚刚结束训练的官兵们都聚集在楼下等待开饭,我向华风和值班干部销完假,就直接跑去了队部,等候老钱用餐回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门外的走廊上终于传来了老钱熟悉的脚步声,赶紧站起,在老钱进门的同时,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温顺地喊了声“队长。”
抬头看见是我,老钱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问了句:“有事?听说你下午请假出去了?”
“恩,队长,我想你谈谈,能不能进去说?”
老钱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眼,还是打开了他在里间的寝室,把我让进。“啥子事,说嘛?”
“队长,我想回去一趟!”尽管下连以来,我对老钱一直心怀畏惧,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和他拐弯抹角,斟酌字眼的心思。
“啥子?你又要回去?你一天哪有那么多事,一年需要回去三趟?不行,这个没得商量!”老钱吊起眉毛,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队长,我真的有急事,我女朋友出车祸了!”我忍耐着心中不断涌起的焦虑和急躁,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向老钱。
“哼!上次你说女朋友是绝症,这次又是车祸,那下次呢?都跟你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部队还要规章制度干什么?不用说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行。”老钱一板一眼地和我打起官腔。他近乎刻薄的语言,就象一把刀子一样,准确地**了我胸中已经脆弱不堪的伤处,同时也释放了在那里一直蠢蠢欲动的邪性。
“队长,我只要回去10天,就10天而已!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用力地掏出兜里的2000块钱,拍到他面前,然后冷笑着,用充满挑衅和嘲弄的神情,将他紧紧盯住。
看着桌子上的钱,老钱先是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叶未央,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不光这次走不成,而且只要老子在这里当一天队长,你娃儿就没得搞头!滚出去!”老钱纵然贪财,但我这样**裸地把钱拍在他面前,无疑是在扇他耳光。
那天的我,就象一头无知而又好斗的牛犊一般,面对着暴跳如雷的老钱,依然面无惧色地同他针锋相对:“那队长,我也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次你同意我要走,不同意,我也要走!你不批,我现在就正式向你申请除名!”
“你说啥子?你再说一遍?”当队长以来第一次遭到战士如此挑衅的老钱,猛然蹿到了我的面前。
“我、正、式、向、部、队、申、请、除、名,或、者、开、除、军、籍!”我盯着老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大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