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隆冬时节老公带着盛夏回来了,穿一件白衬衣醒目的很。老公兴致辞勃勃的给我看他的手机,小巧、别致,不象之前看到的砖头一样的手机,老公拿它和女儿玩了一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他就跟人出去游荡去了,一去好几天不回来。
每到晚上我盼老公来,在阳台上看,睁大眼睛用力看每一个影子,在被窝里听,仔细分辨每一声响动,好象是老公的说话声,我屏息等待却始终不见他回来,我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从老公去海口到现在有好几个月了,是不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吃饱了还是染病了故意不回来。
来还是来了,也许是我太望穿秋水,如隔三秋。他来了,人马也就不断了,吵吵闹闹一阵子便回虎头寨过年了。
今年家里明显上了一个台阶,房子在这寨子上很夺目,屋里也暖和多了。房子还是延袭了这里乡寨的特有格式,老二、老三各占两边前后两间,干净整洁;中间客厅加后面的房子算是老大我们的,老妈住在后面房间,我和女儿就住在了他妈房间的另一铺草床上;最里面的一间也有两铺床,供来来往往的人住。整个房间都显得比较空,这老公倒感觉到了,感叹家里没有家具,可就是没感觉到一个屋子里妈妈、我们和弟弟、弟媳房间的截然不同,显而易见的落差,他还是没个睡觉的地方,哪张床上没人就去哪张床上睡,他就没有脏臭的概念。
今年通往家里的路上,三轮车、摩托车在奔驰,买卖年货的人大部分坐起了车。老公也出进更频繁了,城里到这乡下并不远,一下坐车去了,一下坐车来了,多半有人陪他左右。老二两个也搭车天天不知去城里干什么,背个小包或者买的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出入双双是乡下姑娘小伙羡慕的对象。老三年关忙他的生意了,三弟媳的小卖部叫她的弟弟、还有寨子上她认为要好的个姑娘看,她几乎每天坐车去镇上、去城里买他们的年货。老妈也去赶集给家里备年货,舍不得掏那一块钱路费,走路去走路回,肩挑重重的东西,走在他的儿子儿媳坐的车呼啸而过的路上。叫我看得很不忍,家里的事情也都是老妈一个人干,连挑米去碾的重活也是老妈干。儿子儿媳都是人上人,没人干那些苦力活,但一个个照吃不误,虽然已经分家,老太公跟老三过,却没见老三他们帮老太公做一点什么;老妈跟老二过,也没见老二两个帮老妈做过什么,反而是两个人不耕不种,都是老妈帮他们做还搭上大哥的钱,三弟媳不想吃亏把三个孩子有事无事的都赶到老妈这里来吃。
年三十,老公和老二带个女人一起回来了,那女人在大平他们就带我那里去了一趟,高高大大,大声大气,说是外地的来这里做生意,过年了一个人在城里孤孤单单,就叫来一起过个年。这女人跟我年龄差不多,说是来自大城市却看不出一点城市的素养,还自以为她在这乡下小易家有种优越感,要抢眼似的扫院子打扫卫生,在易学乾和弟弟们面前摆来摆去,要把他们的老婆们比下去似的,评说着这里穷乡僻壤人们的落后、样貌的萎缩,她家大城市是如何的文明繁华,说得老三连刺带讽的回应,我也不由自主的维护起来了“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老公也好象找到出气口似的、神气活现地说到:“我们三兄弟往出去一站,哪个也不比市长的儿子差!”那女人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喋喋不休,她又是如何的赚钱,“我一年到年关光倒卖火车票都赚几万,十几万。”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原来尽干些下三烂的事情,还好意思抖出来炫耀,真是不可救药,我们是不同道上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公也不过尽地主之谊罢了,过年后我们各奔东西如路人一样。
节日的气氛热热闹闹,几个小孩也格外的得宠,老公更是热心肠,逗着几个小孩玩,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抱抱那个,我们的女儿总是在我的怀里,但看到爸爸抱别的小孩,她就从我怀里脱开,理直气壮地去坐到爸爸腿上,觉得没人占她的爸爸了就来坐在我的怀里,发现爸爸又抱别的小孩了她又跑过去坐爸爸腿上,爸爸就是她的爸爸,不允许别人分享似的。
三弟媳的小卖部在这个年赚的不错,小易也欣慰了很多,那一家子看来不会再让他操心了。三弟媳也在乐滋滋对我们说她赚钱的本事,“一双进价三元的小孩鞋她卖了十五元。”我没法为她的本事同喜,我觉得你也太狠心了吧,都是一个寨子上的乡里乡亲,而且那些人确实都还很穷,自己能赚点就行了吗!连妹妹回来看到这情形都惊讶,妹妹说东西卖太贵了,这样用不了多久就没人买了。可弟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比起大哥的来钱她可是小巫见大巫,再说本钱不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恐怕她还希望看起来顾客少一点,那样他们借的要的钱就不用还了,反正老二、妹妹拿的不比他们少,她也用不着那么苦心经营,能狠就狠一点,狠不到了就麻将桌上见。
小卖部后面摆个麻将桌,昏天黑地的打,门面有她要好的那姑娘看。老妈不满地说她去门面站一会,三媳防贼一样不放心,要个别人好得很,连吃带摸还能有什么赚,即使赚一点也都赌光了。连老太公都看不过眼去了,大雪纷飞,三弟三媳忙打麻将,三个小孩肚子饿了,三媳头都不抬厉声叫小孩去奶奶家吃,三个从三岁到六岁的孩子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来回在小卖铺到家里那段虽不远但还是坑坑洼洼、一边是两三米深的沟渠的路上,鞋都湿透了,他们的爸爸妈妈坚持不下火钱。有天晚上三弟在家里摆阵,半晚上输掉四百多块,易学乾怕他们夫妻两个为此吵架,后半夜顶上去给赢回来了。
麻将于他们是那样的着魔,看起来光鲜照人、斯斯文文的老二两个去别人家打得深更半夜还因人家的台风不好、不讲规矩愤怒回家,到第二天下午睡足吃饱了,还在大哥面前骂骂咧咧说人家坏话,“再不要理那种人了。”叫他大哥见到那人也咬牙切齿。小易这会却醒悟得很,委婉的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是我的话,他换牌就换了,他耍赖就耍了,反正都是在玩吗,拍拍肩膀笑一笑啥事都没了。打麻将赚不到钱,我们一年难得见几回,要开悟,这辈子完了,我们不再做人受苦了,乘**升天去。”老公又讲起***了。他知道他已无数次的叫弟弟、弟媳不要赌,甚至愤怒地把麻将桌砸烂都无济于事。人家个个神气活现,比大哥还人样,怎能听你大哥的劝说呢?
老公这一年的一锅煮并没有炖成大烩菜,一锅好味道,反而是夹生带熟,一家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谦恭忍让、他的无止境的奉献而互敬互爱,还总觉得谁拿得多了,谁拿的少了,相互如仇人一样。
老公的脑子如浆糊,一回到家就给了几千块钱给三弟媳去进货,好让她多赚点。这过年人来人往自己手上没钱了,找弟媳要了两次零钱,弟媳还气势汹汹的跑来跟他算帐,老公面对弟媳的嚣张倒是达理的很,什么都不说,表现得呆呆傻傻的,和平时他脑子中分析一个卦理一样,别人以为他没听见,他没心思听。
老公一时感到伤心,叹息道跟我算帐,你算得清楚吗?他不解地对一些好友、对老妈说:“我算得上个人物了,这几年给这个家不少钱了,埋葬父亲的花费一两万,老三结婚借的钱父亲去世时还没还清、老三儿子过满月的摆酒费用又是近两万,妹妹结婚的花费也是两万,老三的小儿子从逃计划生育到罚款两万来块,老二读书的学费、生活费、找工作花了不止两万,盖房子用去四万来块,这几年的化肥钱、种子钱、找帮工的钱都是我出的。”老公以为以他对家里的贡献应该受到尊敬。
听他这么说来别人口头上说着你真是好大哥,但谁也没认为哥的博大胸怀感人肺腑,周围太多的人早都看到易学乾对弟弟妹妹们关照过度,惯的弟弟妹妹一个个瞎混混,人面前个个光鲜的很。而老母亲五十多岁了还每天挑粪到田头,扛柴回家来,从早到晚劳作在土地上,一大家人所有的重体力活都是老母亲一个人干,别人家没有出息的儿子,五十岁以上的母亲也没见一个干重活的。
母亲的辛苦,弟弟、弟媳、妹妹习以为常,小易一年到头难得在家看不见,他总是觉得弟弟、弟媳都在干活。别人的挖苦刺痛了他的心,他觉得有这么几个高大的儿子立在这里,老妈应该享清福了,在人面前该抬起头来了,被人看不起的日子应该一去不复返了,他叫老妈不要去地里干活了,种一年收一千斤包谷不就六七百块钱吗,插秧耕地都叫外人算了。
老妈则认为能干一点算一点,她有自己的苦衷,虽说分家了,老三可以不管,老三偶尔也会下地抛一抛,三媳也可以带人下地插秧,靠不上了,他们就不靠了;老二两个则不同,老二多年来读书从来都没下地干过活,两个人看得比城里人还城里人,他们才不会卷起裤腿踩在泥土里去干活,老妈也不忍心叫他们下地,但他们不象老大我们能赚到钱养自己,老妈就只有帮他们种了。
易学乾觉得自己够拼命为这个家了,也确实给了这个家不少钱了,老妈却还要拼老命去种地,任他好说呆说,母亲还是一意孤行,老公悲痛交加、万般无奈,终于在一天天还麻麻亮看见母亲扛起锄头又要上山时爆发了,他爬到地上嚎啕大哭。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痛哭的样子,第一次是他为第一次一下子赚到五千块钱兴高采烈时被三弟拿去嫖了,这一次是看到年迈的母亲劳累而他无能为力。邻居家的人都跑过来看,还以为是老太公过世了。老公在老妈的答应声中知道谁也改变不了谁,他只想把我和女儿带走,不给妈妈增添一丝麻烦罢了。
易学乾在家的日子,总有不断的来人。七姑八姨,叔叔伯伯,还有他弟媳娘家,一串串的破事都找他来办。他有出息了,可以为民请命了;他能掐会算,可以指点迷津;他热心肋人,可以一吐心声。谁偷了,谁抢了,谁**妇女了,谁杀人了等乌七八糟的事都有。
这下三弟在说:“一个人杀害了她的妻子和岳母还沾沾自喜的来找我,叫我哥帮他。”
在一旁的刘局长意外深长地说:“乡下人老实,到城里找不到门路,我们可以帮帮他,有些人也是一时失误犯罪,但是象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不能帮,你也不要给你哥找那么多麻烦,这些人该下地狱。”
就这等等乌七八糟的事让小易劳心又伤神,时不时还要倒贴钱进去,还有很多半打不熟的人来看卦收不到钱,还有太多的应酬,过年这段时间光送礼的钱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他的好多同学都结第二次婚喝第二次喜酒,看着老公送给新人的祝词是“这是给你最后一次喝喜酒,不能再有下次噢!”
我在想是老公钻在这个滥情的圈子里还是这里的人开放到视婚姻如儿戏,连在人们印象中民风淳朴的乡村也不例外,他妹妹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又找大哥来给她办离婚,一家人在商议着。我真是不明白,过年时婆婆还说要把我们在大平的桌子搬张到女儿家去,离婚总该是个深思熟虑的事情,下定决心也应该有一段时间,这家昨天还好的送东西,今天就过不下去了要办离婚,是不是觉得大哥有这个本事,妹妹就是家里的宝,就该随着她折腾。太意气用事了吧!
人家有哥有一家人替她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我只能自己坚强了。
我又一次怀孕了,给老公提说了一下,就再找不到他的人影,他总是到处跑,经常几天才回来一次。他有个手机,象占便宜似的到处去卖弄,该打的打,不该打的打,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地说。我叫他节省点,他还说不用他自己掏话费,这没打多久就不通了。
我没想过要把小孩留下来,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身上只有几四五十块吃饭钱,老公的底,家里盖房盖光了,这次拿回的钱全部给他弟他妈了,我不可能拿回一分一厘了,老公赚点钱轮到我的也就可怜兮兮的不饿死罢了,我还哪里顾及到那么多?想去医院打掉需要一百块钱我都没有,左等右等又不见他回来,但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超过四十九天就没法做早期人流了。
我去到虎头寨看看老公在不在,可还是不知他的去向?我忍不住给他妈说,眼泪不由自主的唰唰往下流。他妈说没钱,跑去三弟媳那里要了一百块给我。我返回后第一时间买打胎药吃了。几天后老公回来第一句话问我小孩打掉了吗,我没有什么情绪如常一样说打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情绪反应。之后有朋友看见我说恭喜你又有小孩了。我纳闷怎么回事,她说小易看见他们就高兴地说他有老二了,你怀孕了。我没想到老公会为我怀孕高兴,还到处饶有风趣地去说,我觉得老公对我怀孕打胎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一直以他家的人为重,奔命于他的弟弟妹妹的事,我只不过个附属品可有可无罢了。但后来为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时不时跟我吵起就说我杀了他的儿子,还说他是算好时间养足精神才种的,而且随着时间愈久而不再怀孕,他的身体愈差则对我的责怪愈多,搞得我自己也觉得好象是我错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