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位于沿江二路街铺的二楼,有一百平方米,里面是几个小间,为药房、治疗室、检查室、妇检室,外面大间一边是两张医生办公桌,一边有四五张椅子供病人输液用。
平常最多的是一位内科医生——一位四五十岁的女人,看起来很憔悴,象乡下来的知识分子样,在诊疗病人,普通的感冒等病人多有输液,每天有两三个,我打针输液。
老板也是这里的骨干医生,三十来岁,号称肝病专家,又是性病专家,每个星期会花几千块钱在海南日报上登出大幅的广告:祖传秘方治疗肝炎,快速转阴的临床数据;高科技治愈性病的神话。吹的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
市区的病人看来还是对广告有一定的免疫力了,治肝炎的不会来这里,一般是感冒发烧的来了随便看看,也有性病病人陋三差五来一个。
下面县的病人常常拿着报纸找上门来,寻求治疗肝病的良方,老板就使出浑身解数,唾沫乱飞,吹嘘他的祖传秘方是如何如何的药到病除,治好了什么领导,治好了什么名人,再说他能挂武警的牌子,能没有信誉吗?他这诊所也不是开了一天两天,有好几年了。病人病急乱投医,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一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头都晕了,加上本来路途遥远,烈日炎炎,来一趟不容易,要多了解的话吃住样样都要花钱,好不容易凑的治病钱不敢动,再想想报纸连续不断地广告那么长时间,听他说有好多病人来求医,别人不会都是傻瓜吧?所以即使没有化验,没有检测,不管心中是怎样的没底,还是交一两千块钱,提十多包草药回去了。
处方上开的一百三十多块钱的进口‘菌必治’,据说一针能够治愈一般的淋病。这个针由药房的老板的什么亲戚小丁专门打,一般取出‘菌必治’给病人看一下,然后拿到治疗室去吸药,第一次来的病人买的菌必治都会留下来,不会给病人打的,通常给病人吸一支一快多钱的‘聚肌胞’或‘庆大霉素’,再把早先用过的‘菌必治’的瓶子套在针头上拿出来给病人打。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小丁去吸药,病人很不放心的样子,我觉得好好笑,病人怎么这样不信任人呢?时间稍长一点,我跟小丁熟息了,也就发现了里面的猫腻,我说“老板不是给病人说一针见效吗,你打这个效果能比吗?病人不会找麻烦来?”“这个也是对症药,对病情多少也有帮助,病人不一样,病情有轻重,他来了就叫他再打一针,第二次就给他打真的菌必治,如果病人不那么凶了就多打一次聚肌胞,第三次就给他打真的,不来了就算了,我们也赚到了。”“套个用过几天的瓶子在针头上不会污染了,给打出个脓胞来怎么办?”“我们一直这样用的。”老板也真会赚钱!
下班后我会去不远处的小易那里,他也很乐意见到我,而且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我,他身边的人也都认识我,他大大咧咧的样子我不敢奢望他的呵护,但大事小情他还分得清楚,天有点黑了距离又不远看他忙我要自己回诊所,可他就是花钱打的也要送送我,说我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感动的我热泪盈眶,终于有人会这么关心我!
我常常随小易到海南大学邵逸夫文化交流中心看他工作。大学!多么神圣的字眼,虽然进出过不少大学的校门,但没有成为正规的大学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海南大学更以它风光旖旎的校园景色招徕着四方学子,飞扬的青春令人爽心悦目。邵逸夫文化中心位于其一角,围绕着它是各式各样的学术中心,其连接大海的湖泊旁有一酒店,餐桌延伸在湖泊的楼台亭阁里,可观潮起潮落,享美味佳肴,欣赏美伦美奂的歌舞时装表演;另一旁是一排古色古香的小房间——周易预测文化室,小易每到傍晚便来这里工作。易经这个在近几十年备受批判的学术,在这里粉墨登场,尽展它神秘的一面,一批批来自全国各地、港澳台的大师们会聚一堂,相互切磋学习,为游客指点迷津,举办易经学习班。
浓郁的文化气息使这处休闲胜地成了独一无二的百家争鸣的园地,小易的粗糙人格和粗野个性并不受同行们的拥护,但他的卦术之奇准,讲解之精辟、干练,风格之大气又不得不让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小易如同他到哪里都一样,成了一个颇受争议的人物,在办学习班的过程中他们一直把他排除在外。因为来这里学习的都是具有一定素养的各行业的优秀人才,他的冒冒失失有失体面,但由于大师们的易经水平有限,理论知识还支离破碎,面对同学们的提问不能自圆其说,更别说传授易经秘笈了,当面对同学们越来越严峻的声讨,大师们镇不住场了,不知怎么收场了,只好把小易推上讲台。
“有关易经的各种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大家尽管提出来。”小易铿锵有力的声音,粗犷的气势,直截了当的开场白引起下面一阵骚动。那些学者型的老师们都不能教授我们,你个山野莽夫,你个江湖术士能有什么高见要在这里自命不凡大吹大擂,各种狡黠的笑、尖锐的问题一涌而出。
“你看我母亲最近过得好不好?”一同学边说边**同学们起哄。
这些细节小易向来视而不见,那同学话音一落,他即刻说到“你母亲十年前去逝了。”
刹那间教室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了解真相的同学捏一把汗,看战争就要爆发了;这同学本人和熟悉他的人惊呆了。
小易不理会这些,不管别人的反应,也压根儿不担心他讲错了没有,继续着他的话题“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你刚才站起问问题时,你的手势,你所处的方位告诉了我......。”
同学们听的头头是道,那同学拍案称奇,教室内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吸引了许多游客站在教室后面听,到最后把教室围的水泄不通,掌声一浪又一浪。以致于后来有同学说花了五百多块钱去学习,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易老师,值!值!值!
如此鲜活的故事在小易那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有位在那里工作的漂亮的小姐听说他很神,又觉得和他说话很好玩、很开心,有意无心地问“我下个星期要结婚了,你看看我们夫妻感情好不好?”看着这位小姐满脸幸福的样子,小易真不忍心说,但听她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不说的话怕她猝不及防晕倒过去,只好实话实说“你这婚结不成。”那小姐依然灿若桃花到“你不要瞎说了,我们连请贴都已经发出去了,酒席已经订好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就待下个星期三举行婚礼了。”“我给你说的意思是让你心里有所准备,这一切都是姻缘,你不要太伤心,也不要去怪谁!”“哈哈哈,我要不要请你吃喜酒?”那小姐有点忿忿然,小易的本性使然还在说“千万记住,不要太难过!”又好象是对她说,又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命中无时莫强求,命中有时终须来!”果不出小易所料,星期天晚上那小姐打电话来哭着说“对方不结婚了。”小易长叹一声:“早都给你说了,随缘吧,你要保重自己!”
应该说流浪的我,转动的世界看不停,认识小易却还是让我的眼界大开了,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番景象,思维上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应该说我十六岁上卫校,还是较早年龄的接触了医学科学,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在我的脑海里早已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我不信斜,以致卫校毕业前全校组织的春游活动,上佛教圣地崆峒山,看游人和同学们烧香拜佛,我一幅倒要看看神的威力的姿态,我要把握自己的命运。结果我毕业考试以和第一名七分之差位列第三十多名,在那个唯分数论的年代被分配回乡,一间病房变成了我的宿舍,自欺欺人的写下了‘鬼域孕英才’的豪言壮语给自己镇胆。
虽也有小小的时候,在我那么僻壤的地方,有人就华国锋刚当上主席,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年代,私下悄悄传播着什么阴阳先生推算华国锋只有三年的皇上运,接下来的是一位姓胡的会成为主席。这铁的事实曾带给了我不小的震撼,但我还是一路走来我行我素,并未对任何神灵产生过些许的敬畏。
曾有同事半开玩笑地说他最终的爱人恰恰是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禁忌证,她心目中的爱人应该长得黑一点,结果自已的爱人白白嫩嫩;她心目中的爱人应该厚实些,结果自己的爱人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也掉入了一个曾做梦也没想到过的情景的反面,粗枝大叶的小易和他的信仰都和我格格不入,却又深深地打动着我的内心,使我对这个世界产生新的认知。
应聘这个诊所时,老板问我懂不懂妇科,我说一般的可以。是的、我在卫生院协助做人工流产,亲自放置节育环三千来例,接生、处理产妇也是常事,在兰州上学时我很想要报考妇科研究生,要不是那三不象的学校渠道不畅通的话,我相信我的妇科知识足以过关,我也相信我的自学能力,就这里提供的设备,也不会接收什么复杂危重的病人,我马上拿来书现学现卖应该可以应付,就在这个专业发展以便立于不败之地。
我到诊所没有病人来看妇科,直到一天有个年轻的女子来,我检查了一下,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她似乎不相信,她好象感觉自己有严重的性病,一幅焦虑的样子又不好说。我猜想可能是她发生了不洁***,心里慌恐,便给她开了瓶妇阴洁洗液,开了盒妇炎宁栓剂,可以预防一下,一共十来块钱。那女子一走,老板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训我开那么少钱的药,只要上门来没病也要说得她个半死不活,这里没有一两百块钱是不会放走病人的。
这也是治病救人!如果说南方医院弄虚作假他还是能治好些病人,甚至还能够提供一些独特的治疗技术;疑难病医院乱收费也只是针对性病病人小病大治,或者说可以用相对便宜的药、简单的方法治疗的却用昂贵的药、尖端的技术;而这里则纯粹是挂羊头卖狗肉,不管病人的死活乱敲乱榨。我真不明白他何以来的这能耐,看他的样子和他的家族诊所人员的样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财大气粗的豪神,更看不出有丝毫的绑上达官贵人的气势,他究竟凭借什么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坑蒙拐骗,还做得振振有词呢。我的工资倒是能拿的到,但这不是我要的生存氛围,我还是得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