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厅,顾四还在床上睡着,秦乔乔已经梳洗完毕了。做她们这一行的,要是让恩客看到了自己宿昔不梳的样子,这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她坐在梳妆镜前发呆,伺候她的小丫鬟浓浓开始替自家姑娘不值——
“这顾家四少爷也太过分了!上回来也是,喝醉了整夜叫着苏月容的名字,这回还这样!他把姑娘当什么了!”说到激动处,浓浓忍不住把手里的端着的面盆重重地放在了脸盆架上,好在架子是实木的,这才未发出大的声响。
秦乔乔还是往床上看了一眼,见顾四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这才埋怨地瞪了浓浓一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们这些大少爷不是你议论得起的,也不是我能得罪的。你出去吧,叫玉枝进来。”
“知道了。”浓浓不甘心地出了房间,她倒是有野心,奈何主子不争气。
“嘎吱——”玉枝推门进来,还未曾开口询问,就见到秦乔乔一脸的嘲弄。
“怎么了?”玉枝问道,却没有半分丫鬟应有的恭敬。
“我觉着这顾四对小姐只是占有欲和虚荣心作祟而已,上头交代的任务根本不需要我来就能完成。”秦乔乔说着,又看着玉枝撒娇,“好姐姐,你是知道的,他每回来都只是喝酒,刚喝的时候还会说小姐的不好,喝醉了就只是念叨小姐的名字,说一定要得到小姐……”
玉枝也皱了皱眉,觉得秦乔乔说起小姐时语气十分不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他可能的确没有那么痴情,只是得不到,不甘心罢了。不然又怎会在你面前说小姐的不好?我看他这回被先生打击到了,估摸着以后也不敢再纠缠小姐了。既然对小姐没什么威胁,你也就不用再跟他演戏了……”
秦乔乔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这时,顾四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起身了,秦乔乔立刻使眼色让玉枝退下。
顾四坐了起来,大概是有些头疼,用手用力锤了锤头,秦乔乔立刻过去,问道:“爷,可是头疼?我让人给你端碗醒酒汤来吧!玉枝,你叫浓浓做碗醒酒汤送来……”
“是,姑娘。”玉枝顺势退下。
顾四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极好,哪儿像苏月容那个薄情寡性的女人?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秦乔乔的脸,道:“为什么我一直说忘不了她,你还对我这么好呢?”
秦乔乔这时候再次觉得,这人远没有他做出来的那样痴情,看看,这就开始勾搭上了。
秦乔乔深谙其中套路,故作伤心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道:“乔乔知道或许在爷的心里,我及不上月容姑娘的万一,但是乔乔……喜欢爷啊。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能因为爷不喜欢我,我就要离开爷……我……”
秦乔乔还没说完,浓浓就端着醒酒汤进来了,竟是连门也未敲。
“爷~您可算醒了,我早早就给您熬好了醒酒汤,就想着等您醒了,就给您送过来呢!”浓浓直接把醒酒汤端到了床前,言语中竟未提及秦乔乔半句,只说是自己熬的。
秦乔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里不屑,又觉得她愚蠢之极,也未曾开口,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顾四。
顾四不耐烦地看了浓浓一眼,又对秦乔乔说:“乔乔,你喂我喝。”
浓浓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是她提前熬好了醒酒汤,为什么顾家四少爷连话都不愿意对她说一句?
“好。浓浓你下去吧。”秦乔乔接过浓浓手里的醒酒汤,对她笑得意味深长。浓浓这才觉得自家主子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面色惶惶地退下了。
“乔乔……你会不会怨我这样对你?”顾四一见丫鬟走了,立马握住秦乔乔的手,满眼怜惜地问道。
秦乔乔手里还端着醒酒汤,怕洒了汤、不好抽开自己的手,只得叹息了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道:“乔乔不怨,人各有命。”
顾四听了这话,更加心疼眼前这个姑娘——她没有苏月容美丽,却柔顺、贴心,尽管烟花之地的女人说话不可信,但至少让人听得舒坦。自己钱都付了,不发生点什么未免有点亏。思及此处,顾四却是醒酒汤也不要喝了,就想跟秦乔乔发生点什么。
秦乔乔看出他的意图,心里狠狠“呸”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半推半就的也就从了。
到了晌午顾四才从花月厅出去,秦乔乔懒懒地倚靠在床栏上,直到玉枝敲门进来。
“你们……”玉枝剩下的话没有问出口,两人都心照不宣。
秦乔乔点了点头,轻蔑地笑了声,“呵~这男人啊。都一个样儿!就喜欢女人顺从他们,他们喜欢看,我就演给他们看咯~”
玉枝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他有没有说要如何对付先生或者小姐?”
秦乔乔摇了摇头,“这男人没那么有种,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估计是太怕先生了,连先生半句不是也不敢说,只是骂小姐而已。”
秦乔乔想起当时她试探地问顾四,“月容姑娘被容先生看中了,以后爷打算如何?”
顾四只是瞪大了双眼,气息沉重,一幅气急的样子,开口却是骂道:“苏月容这个贱人,见钱眼开,根本配不上我对她的一片痴心!容谨琤是那么好相与的么?等她被容谨琤厌弃了,就知道只有我对她是真心真意的。不过那时候我还肯不肯纳她为妾也要看我心情!”
她又问他,“那容先生……”秦乔乔想知道他有没有对先生不利的想法,可顾四喏喏半天,也只是骂骂咧咧地说苏月容的不是,连容先生半句坏话都不敢说,怕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儿,秦乔乔忍不住露出讽刺的笑容,玉枝见了,轻轻咳了声,见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才道:“小姐是先生的女儿,你以后说话也注意一些,万不要让上头的人觉得你认为小姐无足轻重……”
秦乔乔笑着说“是”,心里却不以为意——先生若真那么在意小姐,怎么会放任她待在“花间事”?而且……“同行”免不了“相轻”,她是彻彻底底的风尘女子,小姐却是只唱歌,凭什么小姐就一直是“花后”?虽然她并不觉得小姐退隐后,“花后”桂冠一定会落到她头上,可她也是有实力争上一争的。
“你见过小姐么?”秦乔乔问。
“远远地见过一眼,看不大真切。”玉枝如是说。
秦乔乔挑了挑眉,又问:“好姐姐,你觉得比我怎么样?”
玉枝皱眉,实在是没有看清,也不好评价,只得说“不可这样议论小姐”,惹来秦乔乔一声轻笑。
秦乔乔听说小姐性格骄纵,又高傲得可爱,其实她自己本来也是这样的性子啊,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姐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而不用考虑后果。
听说她向来不给权贵好脸。可大家就爱她这样。
听说她行事极为乖张,做事不管不顾,得罪了不少“同行”,想对她下黑手的人不知何数,可她还是一直活得好好的,反倒是找她麻烦的人,都不知所踪。
听说……
秦乔乔不得不承认,她嫉妒小姐。虽然她在成为容家属下之前已经是个不清白的风尘女子了,虽然她是自愿继续待在“花月厅”的,可到底,意难平。
所以她对顾四说“人各有命”,小姐能恣意活着,她却不得不装成温柔、贴心的人儿,做男人的解语花。
这就是命。
然而,苏月容是否又是真的那么“好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