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匆忙回到宏渊楼,“哒哒”的高跟鞋声伴着她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到了三楼!她用力地敲着门,许久,没有人回应!她又飞快地跑下楼去,在楼下第四课大树前的石墩前停下,用力搬开石墩,却见里面空无一物!
她作为属下,不可能保有小姐住处的钥匙,也不过是在小姐对门住着。小姐总是开玩笑地说放一把钥匙在这个石墩下,如果她弄丢了还有一把备用,不至于无家可归。可是现在,这个石墩下什么也没有!红雪是亲眼见着她把钥匙放下去的,当初还是红雪帮她搬开的石墩!
红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去找了刚才的男人,告诉了他这一情况。男人当时就变了脸色,立马联系容宅的人,又随着红雪到了宏渊楼。
不多时,容谨琤就到了。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的心紧了紧,他快步走到苏月容的卧室前,红雪早已着急得不行,大声的喊着苏月容的名字——
“月容!月容!你在吗?”
容谨琤拧了拧房门,打不开。他的眉头皱成了结,回过头吩咐手下的人去找人卸了房门,又训道,“早干什么去了!我不来你们就在这儿干等着?没有钥匙不知道找人卸门吗?”红雪被说得大气不敢喘,又在心里懊恼:真是急昏了头了!现在只希望小姐没有出什么事!
很快就有人来卸门了,是容家的人。容家总有各式分工,再者目前情况未明,若找旁人来卸,保不齐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危险。
容谨琤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烧了三只烟了,他不敢去想,如果打开门,慎筠不在里面,或者……
“怎么这么慢?燕三,你不是总说你手下的人都很行么?把那也给我一个……”容谨琤冷声催促着,又要来一把工具,也帮着卸。知道先生对小姐的在意,燕三是半句也不敢反驳。虽然他知道,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哐——”最后一个零件被卸下,又上来几人把门搬走,容谨琤离开扔下手里的工具,急急地向里走去。只见苏月容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房间里有好些空了的酒瓶子。
“慎筠……慎筠……”容谨琤抱着满身酒味儿的苏月容,唤了她几声,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嗯?谨琤……谨琤……我又梦到你了,你不要走……我很想你……”苏月容被容谨琤抱到床上时,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待看清来人后,即使还迷糊着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定定的看着他。褪去了“花后”的铠甲,那身青色的旗袍就只显得她秀美而惹人怜惜,她看着他,眼波似水,那样深情、爱恋的目光——
“慎筠……”容谨琤心头一紧、干涩的叫了她一声,不知道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这幅脆弱而娇丽的样子、还是怕被人看出他眼里的情意、他沉下声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吧,今晚我就歇在这边了。”其他人听见吩咐,立刻退下了。
整个住处只有二人时,容谨琤这才开始哄她,“慎筠……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别睡,别睡……你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自己可以的,对吗?慎筠?你可以的……”说到这儿,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到底是为何?他,是她的父亲啊,是容谨琤啊……怎么这般狼狈、低语轻哄?没有一点儿属于父亲的严厉和属于容谨琤的冷血……狼狈,是心里的“落荒而逃”。
他说她可以,她必须可以。因为,两人都知道,他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她的父亲,也可以是她的……丈夫。而他,不愿意。所以他不能为她洗澡、为她换衣服。
苏月容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只看着他傻笑,又抱着他不撒手。
“谨琤,你为什么要来帮我?看别人欺负我,你会心疼吗?你为什么要帮我?就让顾四欺负我好了!可是……我又知道你会来帮我,因为你把我当亲女儿啊……不是的!不是!不是!我不是你的女儿!谨琤,你看看我……看看我……”苏月容说着说着就哭了,抓着容谨琤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摸去。
“谨琤,你看……我和你一点都不像,你的骨骼分明,我却为你柔顺得不像话。你看,我有酒窝呢,你没有……所以我们一看就不是父女。你是‘阎王’,我是‘花后’,听起来就像是夫妻一样。谨琤……谨琤,你为什么不爱我啊?我等了好久好久……已经十多年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在我心里了。人生有几个十多年啊……我觉得、我都要枯萎了……”苏月容握着容谨琤的手,顺势趴到了他的胸口,低低抽泣着,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容谨琤的衣衫,又直直的烫到他的心里去。
“我也会读书、写字……懂礼知世,我不一定就比大家闺秀差的……我还会唱歌、跳舞……呵呵,这便又是下贱的玩意儿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说到这儿,苏月容突然停止了絮絮叨叨的话语。容谨琤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说到这儿,就难受得说不出话了,他知道。
猛然间,苏月容一下子抬起头,直视着容谨琤的双眼,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瞧、不、起、我。”
容谨琤被她看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他无法反驳。
预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苏月容又笑了,她说:“容谨琤,我没醉。”容谨琤的双眼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放大,他在紧张,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的态度,不过就是仗着苏月容醉了。可是,两人都知道,即使他知道她很清醒,他也会这样去伤害她的,
苏月容轻轻地抚摸着容谨琤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地凑到他的眼前,她的朱唇几乎就要印上他的薄唇,她到底不敢吻下去,她怕他生气。她之前在“花间事”的时候说着“不怕他生气”,其实,她最是怕他生气,怕他不开心了。就算在这个时候,她也是顾及着他的想法。最后,她只是靠在他的耳边说,“你总是伤我的心,可我偏偏又愿意把心给你扔到地上踩。”
语气凄婉,又带着说不出的刚烈和决绝。就像她的爱情,炽热得像是要把人烧化,所以,他不会走向她的爱情,他怕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苏月容自己洗漱完毕后就躺在床上睡觉了,门被拆掉了,可她却一点不在意,她是太过笃定,笃定容谨琤不爱她,也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念。
其实容谨琤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淡定、那么无所谓,他的欲望快摧毁掉他了,可他不能,因为他太过珍视,又无法给她正房之位。
他只能在半夜,等她睡着之后,到楼下他早买下的房间里,叫来手下心腹问话。
“齐二,你怎么回事?你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把她看得比一切都重,你怎么敢私自下这样的命令?你的眼里还有没我这个主人了?”容谨琤坐在椅子上,不带一丝情感地诘问对面站着的人。
对面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身穿灰色长衫,留着些许胡子,面容肃穆,不知道的人,只以为他是个教书先生,万万想不到他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齐孟,江湖人称齐二爷,面对容谨琤的责难,他依然未见一丝慌乱。
“李俊生很可能是洪家派来的人,先生您现在虽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您也应该知道,那是因为在洪家老爷子病了的这些年里,洪家的几位争得不可开交,所以您才能趁势而起。眼下那几位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相信很快就能出个结果。一旦洪家事定,容家……还能保持现在的霸主地位吗?”齐孟一针见血地指出,未给容谨琤留丝毫情面!
容谨琤握了握拳头,半晌,他道:“已经失去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好找回来的,我容谨琤已经吃下去的,想让我吐出来?那他也得舍几块儿肉!而且,这不是你将慎筠置于危险之境的理由!她作为我的女儿,整个容家都是她的。如果她有个什么好歹……”
齐孟楞了一下,面上露出不解,“难道您……不再续娶了吗?等您续娶之后,新夫人会给您生下小少爷的。”
容谨琤听了,心里有着猜测,却一脸自然地说:“现在还没想过续娶的事,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她是个女孩子,不能担负起容家的兴盛之责,但我相信她,你之后去保护她,你耐心点去发现,你就会知道,她有多聪明。好了,你下去领罚吧,老规矩。叫赵启涵进来。”容谨琤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齐孟的表情,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齐孟只得退下。
“嘎吱——”赵启涵进来了,容谨琤站了起来,面色沉重地说:“你派人盯着齐二,再查查他最近的往来。”
赵启涵一愣,“齐二哥?他……有问题?”
容谨琤摇了摇头,道:“还不确定。他说着为了容家好,对我的态度却有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尊敬。而且,他好似十分希望我续娶,我怀疑……”说到此处,容谨琤皱了皱眉头。
赵启涵素来聪慧,立刻理解了容谨琤的意思,将其未说出口的话接上——“他是觉得慎筠小姐不好控制,想扶持您年幼的子嗣……取您而……代之?”
容谨琤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面色阴沉。赵启涵举一反三,又道:“所以,他甚至希望慎筠小姐出事!这个人渣!别人,他不在意也就罢了!慎筠小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容谨琤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将慎筠的安危置于不顾,就得做好承受的准备。容谨琤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我还是跟他说,让他去保护慎筠,你盯着他,一有异动,立即制服!必要时刻……可、先斩后奏……另外,叫秦四去查那个李俊生,把李俊生调去燕三那儿,另外找人负责慎筠的那段出行。”
赵启涵点头称是,容谨琤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至破晓,又走到赵启涵身旁,向他颔了颔首,拍拍他的肩膀,歉意地说:“这个点儿了还把你叫过来,辛苦了。快回去休息一番吧……”
赵启涵很是无语,见气氛已经轻松起来,也忍不住抱怨两句——
“您这话太没诚意了,要是嘉阳在这儿,肯定就闹开了,您给我安排那么多活儿,现在又让我回去休息,让我想假装相信都做不到呢!”
容谨琤笑骂他两句,很是坦率地说:“就是客套客套,办事要紧!再说,你个小年轻,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一天不睡又出不了事儿!我这个老人家还没睡呢……”
赵启涵颇为认真地打量了番容谨琤,一脸正气地拍着马屁,恭维道:“您哪儿老了?您可没听见那些人见您和慎筠小姐站一起,都说你们郎才女貌、正相配呢!”
容谨琤一愣,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见赵启涵一脸的讨好,只能笑着把他推出房门,装作自己不甚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的波涛,却久久不能平静……
别人,都觉得自己和慎筠很相配么?
可是……哎!慎筠……慎筠……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