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三年七月十五是个大晴天,阳光挥洒,却并不太令人感到炎热。
洺州,安阳城。
今天是中元节,也是神爵帝国较为重大的节日,所以安阳城中很是热闹,小贩们或挑着或背着物件在街道上卖力吆喝,那些个青楼,酒楼传来渺渺歌声,或是清秀隽永,也有妩媚娇笑。倒是令得过路的行人听得心痒,虽然没钱进去,但是在外面听听也是可以的嘛。
安阳城的主街道是能容纳六马并肩前行的宽阔街道,所以人也是更多,却并不显得拥挤,倒是更添几分繁盛。
既然中元节是道家的节日,那便自然少不了道家的人,安阳城内有个道观,名为无量观,道观不算雄伟,但也规模不小。今日无量观中正在进行施食仪式,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放焰口。所谓的放焰口,便是七月十五这一天,斋主在此摆上各种食物,水果,道家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便会施咒念法,赈济亡魂,场面隆重。
在神爵,虽然是儒释道三教鼎立的局面,但总体来说,还是道教地位更加崇高一些,毕竟道家曾对神爵帮助太多,所以道家自是不缺信众的。不管是那些有钱的富人,还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心里多少都对道家有着尊敬。当然,于后者而言,那份尊敬或许,更多是因为那些食物水果,终究还是要施给那些吃不饱饭的人们的。
无量观观主是一名看起来颇有些威严的中年男子,但他眼眸中总是含着些许悲悯之色。
他望向那些老百姓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他微微转身,看向身边的一个道人,那道人手持拂尘,须发皆白,微风吹过时,青色长袍微微飘动,一派出尘景象,观主微微躬身,说道:“还请离真人做法。”
那道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上了台中,拂尘轻轻靠着左臂,右手捏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微妙的印决,然后轻轻一指,四周的那些数以百计的空白黄叶符飘向空中,围绕着离真人缓缓旋转着,然后离真人并指为剑,好似手指尖凭空出现一抹劲气,他指尖轻轻在空中划动,那些空白的黄叶符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符号,常人看不懂,但常年到此的信众却是略知一二,那是道家的度人经,超度亡魂的玄妙经文。倒不是他们认识那些个字符,只是以前的老前辈提起过而已。
围绕在无量观外的那些个老百姓们,大多数是道家的信众,有些不是信众的年轻人,或者第一次看到真人做法的人,总是难掩震惊之色。有几个想要叫出声来的年轻人们,被旁边的人死死捂住嘴,不让他打扰到真人。
无量观自是一派隆重的场面,但是其他地方并不如此。
中元节是会持续七天的隆重节日,自然不可能如无量观这般一直严肃,那也未免太过无味了。
在安阳城中最繁华的地界,也就是沉玉河的环河四周,都是生意兴隆的景象。
那家名为凤来楼的风月场所理所当然的极其热闹,在安阳城中,凤来楼算是这类行业的执牛耳者,其他风月之地,不管怎样都是要稍逊一筹的。凤来楼不仅姑娘们大多才貌双全,并且,最是善解人意。那些个达官贵人,或是在官场,或是在商场,总是会遇到些不如意,他们便大多喜欢来这里找些姑娘解解闷,倒一点点到即止的苦水,凤来楼是个销金窟,他们也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钱还是要付的,那么便保不齐哪个贵人一高兴会不会随手扔个几千几百两银子。
尽管此时还是白天,凤来楼依然是生意极好。等从傍晚开始,那才是真真的天上人间。
凤来楼不需要姑娘们穿着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站在门口卖力摆着手,用最做作的声音说,“大爷来玩儿嘛。”,那些是最低级的勾栏瓦肆才做的低俗玩意儿,她们只需要待在房间里便好,其他的事,老妈妈会做的。
每年的花魁评选,大多是花落凤来楼,这却也没有多大异议。今年的花魁依旧是凤来楼的姑娘,名唤清眉,生在风月场所,却有一个如此脱俗的名字。
花魁基本都是一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她们从小就被送去调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一张或妩媚或清纯的脸蛋儿,自然是惹人怜爱的。
花三娘正在大厅中招呼客人,干这行的人最是讲究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余光看到门外走来了一个年轻人,是锦衣华贵的少年人,不敢怠慢,便是几步迎了上去,轻轻挥舞着弥漫香味的手帕,哎哟一声,“几位公子里边请,三娘有失远迎,先赔个不是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身着紫色长衫,手持一柄玉扇,面如冠玉,温和笑道:“三娘依旧风韵犹存啊。”
花三娘虽然年过四十,但依旧皮肤白皙,眼角甚至皱纹都看不到,面容妩媚。
花三娘掩唇轻笑,“公子识得三娘?”
“安阳城内,花三娘的名字谁人不知?”
“那公子今日是否需要三娘作陪呢?”花三娘笑的花枝乱颤。
“暂时不用,带我去地字四号房间。”
“遵命。”花三娘声音细腻,娇羞如少女。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三娘,若是需要你来,我会叫你的。”
“那三娘就不打扰公子了。”
走到地字四号房间时,花三娘乖巧的退出去,也就不再关注于这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去,只见房门里有一个中年男人,袒胸露乳,左拥右抱。时不时哈哈大笑,那位衣衫暴露的年轻女子依偎着他,为他斟酒。
年轻人嘴角微扬,微微一笑,道:“张先生好兴致,晚辈佩服。”
张姓中年男子微微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咧嘴道:“空玦公子?”
“正是在下。”
“久闻洺州秋家空玦公子的威名,今日一见,好像与传闻不太相符啊。”
“张先生久居海外,所闻不过皆是片面之词,难免与所见会有些出入,实属正常。”秋空玦轻摇玉扇,面带笑容,语气却多少有些平淡。
“你们先出去吧。”秋空玦口中的张先生挥了挥手,两名姿容还算不错的女子轻轻拢了拢衣服,走出房间,将门关好。
“不知空玦公子今日所来为何?”张先生调整好坐姿,自斟自饮,也不管眼前的这位公子哥。
秋空玦走到椅子前,抖了抖衣袍,轻轻坐下,道:“张先生这些年,在东海上可算是作威作福惯了还是怎么,好像忘了,这里是神爵的国土。”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现在在神爵,我还以为我还在某个小岛上。”张先生喝了口酒,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有些淡淡的讥讽。
秋空玦像是没有看出,也懒得争口舌之利,开门见山道:“其他的就不说了,想必你也知道,风魔家到神爵了吧。”
张先生瞳孔微微一缩,手中却还是极稳的给自己倒着酒,缓缓端起杯子,没有说话。
秋空玦笑着道:“风魔家来神爵,对于你们而言,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空玦公子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么些废话吧?”
“自然不是,”秋空玦双眼微眯,接着道,“风魔家的人来神爵,不会仅仅为了你们这些常年在海上作威作福的人,我可是听闻,小泉家族一样是在神爵。”
张先生道:“哦?这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你不用管,我今日来,只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说来听听。”
“我虽然在洺州还算有些声望,但始终不及我那个大哥。”秋空玦双眼蕴含淡淡的精光,“而我现在手中缺少人手,所以我想在这七天内,你们听我的指挥,至于好处么...若能成功,只要你们不杀人,我便给你们东海上绝对的自由。”
张先生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秋空玦双眼蕴含深意,继续道,“我知道,我现在实力不足,但是你要知道一点,洺州内,敢和你合作的人中,只有我。”
“并且,也只有我知道洺州边境的军力布妨。”
张先生双眼骤然紧缩,面色有些震惊。
洺州边境的军力布妨?
这怎么可能?
洺州说是神爵最繁华的地界也不为过,那么它在神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神爵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守卫,更何况,神爵自七十年前建国以来,国力蒸蒸日上,更不会出现重要军情外泄的低级错误。
“我如何断定你说的是真的?”
“不愧是纵横东海多年的张野张先生,不问我要你们做什么,只问好处。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啊,佩服。”秋空玦笑了笑,道。
张野皱了皱眉。
秋空玦站起身来,玉扇轻摇,驱散了些热气,“我可以先将一地的布防图给你,你可以派人去检验我所言是否真实。”
“需要我做什么?”
“痛快!”秋空玦赞道,“目前还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带需要时我会通知你。”
“你是雍王还是齐王的人?”张野突然问道。
秋空玦起身微微一笑,“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吧?”
“告辞。”
“不送。”
张野沉下眉头,坐在椅子上想到,就算忽略了那秋空玦许诺的自由,单凭这洺州边境的布防就足以让他心动,纵横东海之上二十余年,受到最大的打击就是洺州边境上的楼船,艨艟巨舰等等,如今有了这布防图,可以最大化的避免自家兄弟的伤亡,仅此一样,自己就是赚。
不过张野心中微微有些好奇,这秋空玦虽然素有名气,但绝不至于知道如此机密的军事,如此想来,他背后站着的人至少是纵横多年的将军,甚至...王爷。
但这都不关他的事,现在他只是慢慢的喝着酒,很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