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第二天午后，小张领着一群鬼子兵直匆匆闯进毕家，开门见山要人。毕地主上前欢迎，笑说：“三太君真是贵客，我是请不动的了——咦，四太君昨晚已经回营了，怎么您没见到他么？”小三儿怒的一扭身，斥道：“混蛋，你的不要跟皇军来这一套，中国人大大的狡猾。”话音未落，众鬼子已举枪齐肩，直瞄比地主。毕地主环视一圈，眼光锐而似剑，沉气说：“三太君，皇军在这里活动，还需要我的配合。”小三儿怒的又扭身看毕地主，一口气说了三个“八格”，小张上前插了句日本鸟语，小三儿吞了痰，收兵而回。半路上遇了一对鬼子兵，说了一通，小张全听得明白。这一路鬼子兵奉小三之命，寻找证据。搜查半天，总算没把小四儿的尸体遗漏，这时赶来复命。小三儿紧绷的脸立马松弛了，调头回府，乐呵呵盘算着整是毕老头。确信小四儿死了，更是让他乐呵呵。乐，才是他的内心，怒只不过是表面而已。中国有句古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小三儿一行人行不至半刻，突然枪响，才发觉已中埋伏，一干人等彷佛是被驱散的苍蝇，不仅杂乱，而且吵闹。小三儿慌张抽出佩刀，以示还击，未料几发子弹在脚下起舞，激起尘土一片，吓得胆都破了。连连屈身后撤。老拐子乘胜追击，战果不少。正是当一鼓作气，完成终极目标。只可恨又可惜，小三儿太会逃跑了，众鬼子做了他的替死鬼，助他撑到了鬼子兵驻地。老拐子见势只能收兵作罢，撤了家兵回府，同时也预料到了不幸的命运：今天小三儿不死，明天毕府就亡。老拐子一路上心事重重，想到自己付出毕身心血的毕府在明天，至多后天就要在这个世上消失，永远的消失，欲振乏力，欲哭不能——没有战胜的耻辱，面临死亡的恐惧，毕身事业垮台的苍凉，功败垂成的终生遗憾……虽说是夏末的太阳，可老拐子分明感到萧瑟逼人。当天晚上，小三儿惊吓已去，羞恨即来，与张汉奸一起，使尽毕身见闻，运用全部智慧，设计了明天的战略详细计划。据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张精卫汉奸说此计划天衣无缝。看来这一消息不假。小三儿乐得一整夜不睡，只恨这太阳也是个鬼子兵，同样懒惰不愿早起。而毕地主呢，也不曾睡，此刻正与老拐子竭尽全力的思索着明天。毕地主委婉的拒绝了老拐子的请求，深叹一口粗气，“天意，这是天意啊！事到如今，我毕家是败也得败，不败也得败。我是毕老爷，我为什么要出去躲躲，又凭什么要我去躲，再说躲也根本就不是办法。几世几代的毕家，没想到会毁在我毕传忠的手里，愧对列祖列宗啊！——拐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拐子发出沉重浑浊的声音，“老爷——”毕老爷苍老的摆下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道：“拐子，你为毕家辛辛苦苦这大半辈子，毕家也没给你什么，是我毕家对不住你。也好，现在总算出头了。你今晚就收拾包袱，走得越远越好。你也算是我毕家的人，要躲过这一劫，将来还要光复我毕家——还有，把毕家媳妇也带上。她是嫁到我毕家作媳妇的，不能让她受苦受委屈，丢了我毕家的颜面。”
“不”，毕家媳妇从后堂走进正堂，悲痛又坚决的说，“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这里。生是毕家媳妇，死也是毕家媳妇。毕家存也好，亡也罢，我哪里都不去，就守在我的新房里。我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有什么理由还活下去。老爷，请您不要让我走，不要让我还活下去。我虽被鬼子糟蹋，但我——我求求您，老爷，不要撵我走……”
毕老爷扶起跪下的毕家媳妇，道：“好！我毕家有你这样的媳妇是毕家的福气。我儿子他也该安息了，是我毕家没有洪福，受不起这个福气——老拐子，你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想不到会落到如此下场，你一个人快去打点走吧。走吧——”
“老爷——”老拐子摇摇头转身出了堂们，只留下他的长长的叹息，在回荡，回荡，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