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明天早上，高队长早接到宋大爷的消息，部署作战计划，正带领余部下山，半山腰上突然敌击，中了围歼。鬼子火力颇强，高队长众人更勇。敌我悬殊实在明显，切不可逞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快，犯兵家之大忌。高队长心知肚明，率部众且战且退，向南山撤去，虽说丢了作战计划，损失自当不小，但终究保存了已经不多的有生力量。高队长此刻心中甚急，此次突遇包围实在暗示山下情势已变，而且变化不小，想毕家是保不住了，而于八路恐怕又有一场劫难。鬼子堵住了八路下山，又进行了封锁。小三儿高枕无忧，顺利进行作战第二步。正午才过，领了大队人马闯入毕府，彷佛是猛火烧干柴，与毕府剩余的家兵激战，全擒了毕府上下老幼，男女尊卑。一干人等反绑着手拉到了不远的大场上——也就是小三儿初到训话的地方——站成一排。中央的不是别人，正是毕地主毕传忠。众人堆中只少了一个人，她就是毕家媳妇，交战中她被小三儿特保了起来。与这干人等相对峙的也是一排人，一排鬼子兵，一排端着枪正瞄准的鬼子兵。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差行动。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命令。这个命令的发出，就意味着几十条人命的终结，意味着庞大的毕氏家族覆灭……大场子已围得水泄不通，来了人，来了太多的人，不知是自发来的，还是被鬼子押来的。小三儿连连骂着“八格”，，小张趁机好好表现，现场说教，“这就是背叛皇军的下场。皇军给了他荣华，赐予他富贵，他却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背叛了皇军。今后谁背叛了皇军下场比他们更惨。”毕地主跳出来，用苍老又粗犷的嗓音呼号“我是中国人——”鬼子没让他说完已经放枪。毕地主站得最前，倒下去的最先。几声短促的枪响击垮了方才那沉重的的凄凉与悲壮。先前如山的悲壮，现在已在眨眼间崩塌，没想到会如此经不起打击。这些人，辛辛苦苦，艰难的活了几十年活到了现在，却逃不过这短暂的十几秒。正是这短暂的十几秒，了结了这一切的一切，几十年的几百年的甚至几千年的一切。所有的梦都被打碎，再也不能重圆。小三儿彷佛是完成了使命，如释重负，舒心满意的向毕府走去。他早就盘算好了，这事完成就回毕府。毕府不止剩下空房子，还有年轻貌美却已守寡的良家女子毕家媳妇。
毕家媳妇被软禁在卧房里。此刻她不敢去想外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虽然大场子离她不远，那枪声也是十几支凑成的，却依然被悲愤所凝固，不能传到她的耳里。她心平气和，也许是心死气短的坐在床边，做着她最爱做最常做的事情。她双手捧着一张全家福。那是配了乌油木相框，装了玻璃的一张大号黑白照相。相上她显出新为人母的喜悦，抱着刚出世不久的儿子，儿子在她怀里熟睡，发出甜美轻微的梦鼾，后边是她的丈夫，微笑着，却丝毫掩藏不了心中的欢喜。她看着看着，抚着摸着，彷佛垂死老人抚摸着膝下的儿女，她脸上略泛微笑，眼角却落下了大滴的泪花，“滴答滴答”打在玻璃上，打在照相上，丈夫的脸上，她的眼里，儿子的嘴边。突然房外有来人的脚步声和去人的脚步声，突然有开门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突然小三儿站在她面前，突然有哈哈哈的怪笑声。她惊恐而魂飞魄散，许多零碎杂乱的印象一齐在她脑中闪现，新婚夜，丈夫，儿子出世，送丈夫出国，独守空房，回娘家，兔子岭的太阳，那个鬼子兵，被撕碎的衣衫，血迹，青草，儿子，丈夫，儿子——小三儿不许她多想，他方才享受了杀人的快乐，现在要发泄*的难耐，飞步上前顺手打下她手中的照相。照相跌在地上，玻璃碎了，相框散了，相片被小三儿踩了。小三儿扑倒毕家媳妇，骑她在床上。她浑身麻木没有知觉，脑子彷佛空明的天空，一片空白，还有一片混乱，撕碎的衣衫，血迹，呻吟，后堂的观音娘娘，丈夫，儿子，丈夫。地上的照相，她的脸正满是喜悦，身后的丈夫在微笑，儿子熟睡着发出甜美轻微的梦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