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富甲天下,这块肥肉恐怕看着就让人心痒痒,更别说是吃到嘴里了。”陆离点了点桌子继续道:“龙渊新建,战火方熄,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但江南士族盘根错节,利益相连,用不了几年,那就是最大的一块毒瘤。”
“但,公子,士族中多有前朝旧臣,至今仍称前朝末帝为主上。”幼清从陆离的语气里听出了刮骨疗伤的意思,不甘心地说道。
陆离抬眼看了看他,又望向更远的地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道:“若非如此,他们早就死在了龙渊铁骑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幼清觉得自己肩上的旧伤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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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沈,擎,默!
呵!
你大爷的!
徐子彦正站在大理寺外,盯着门前的石狮子出神,这石狮子原本放在前朝雍王府外,前朝末帝在龙渊大军方踏入天津道的时候,就递了降书,这座城池没受一点损伤就易了主,连带着这对石狮子也获了大赦,前朝雍王喜爱江南园林是出了名的,瞧这活灵活现的模样,一看就是江南工匠的手笔。
“这……”昨日方入职的大理寺评事钟维止,看着一个年轻人似乎想要把门口这对石狮子看出花来,他的身后,除了一个青衣小厮,还站了四个膀大腰圆,憨头憨脑的大汉,那几个大汉……虽然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一脸笑意地看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但隐约流露出的锋刃在鞘的戾气,还是让钟维止坚定的认为,这几人想必是前日才归京的骁果军的军人,那么这年轻人……又是……
“这是小徐公子。”一个小厮袖着手,从钟维止身边经过,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钟大人安好,门口这个,是徐子彦徐公子。”
徐子彦?钟维止摸了摸袖子里的那本《龙渊官员大全(初来乍到版)》,大理寺卿徐容的幼子,妾室童氏所出,论序该是徐家七郎,少有聪慧之名,与镇国公府的小沈将军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还好早有准备,这二两银子花的值啊,钟维止觉得自己就算再吃两个月的馒头也不委屈了,是不是待发了俸禄,再把那系列的略知一二版、炉火纯青版、登峰造极版一并买了?听闻那几本除了介绍详细,还有精美图鉴,更甚者连外室都有详细介绍,只不过,价格翻了不止一番,钟维止暗骂了一句奸商。
再说那个发呆的徐子彦,面上镇定如常,心里已经咬牙切齿地将沈擎默骂了个狗血淋头,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火海刀山!那简直是……
“徐公子,徐大人命小的来传话。”小厮顿了一下,见徐子彦虽然仍盯着石狮子看,但分明已经竖起了耳朵,继续说道,“徐大人说,再有一个时辰就是申时散衙的时辰了,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与他谈公事,若过了时间……”
小厮没有说下去,想来徐容的原话就是如此。
只有一个时辰谈公事,意思是过了时辰就只谈私事了是吧?徐子彦抿了抿嘴唇,沈擎默!你故意的!
徐子彦往身后看了看,那四个大汉有意无意地挪了挪位置挡在了他的视线上,一身腱子肉在徐子彦的眼前晃了晃,徐子彦不由得在心里又骂起沈擎默来,故意找全军最壮实的四个人来护送自己,护送?哼!哪用得上四个壮汉,只消来两个给自己收个尸就罢了。
若再见到沈擎默,定要揍得镇国公都认不出他,徐子彦想到沈擎默变成猪头的脸,心情忽然非常愉悦,整了整衣服,接过青衣小厮手上的一沓厚厚的文书,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大理寺的大门。
在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徐子彦突然想起来,沈擎默那个变态,只要一个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撂倒在地,不过,想到沈擎默的身上还挂了一本烂账,多半比自己好不到哪去,徐子彦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大理寺建在南唐雍王别院的旧址上,进门便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的浮雕原本是簪花仕女图,因要用作大理寺办公场地,进门第一眼便是一排衣衫半露的美女实在不妥,于是特意请了能工巧匠,重新雕作,于是便有了这一幅清风明月图。
转过影壁是一间堂屋,供来往待客所用,堂屋后有一道走廊,走廊半途一分为二,一道通向花园,一道通向屋室,经过整修,花园的部分被隔了一半出去,屋室也都改为大理寺官员办公处所,另建了一间阁楼,专为存放案卷资料之用。
徐容正在走廊的最后一间屋子,小厮与徐子彦告了个罪就进去通报,这走廊不短,官衙内又不许大声喧哗,东奔西撞,难为他两脚生风还得做出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徐公子且慢待片刻,徐大人手上尚有几份公务还未处理。”小厮终于出来对徐子彦拱手道。
徐子彦估计这个等待时间大概不会短,手中的文书虽说都是纸张,可到底耐不住量多,他瞥了眼堂上待客用的座椅,却听小厮继续说道:“上旬时候好容易户部批了银两,昨儿个才给大理寺的桌椅重又上了一遍漆,徐公子你瞧着,可不比之前鲜亮多了。”
“是,的确是,焕然一新。”徐子彦掂了掂手上的文书,早就想到这次不会好过,徐容他是决然骂不得的,这账还是得算在沈擎默身上。
北原那样的境地他都熬过来了,这点为难算什么。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那片土地上,飘回了那个战场。
他看了看手上的文书,总觉得更加沉重了,他这次来大理寺,不是来认错的,他捧着的也不是苍白的纸,而是枉死的英魂发出的怒号,是铮铮铁汉客死他乡的不甘。
他在北原也是握过刀,杀过人的。
而这次,他是带着杀气回来的。
血债,当以,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