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开庭,一连忙了两周,这天终于无事,下班后季亦轩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直到看到熟悉的校门,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她念的高中来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从律师事务所到这里,大概半个城市都被她走过来了。学校门口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脸上带着简单快乐的笑容,这样简单的快乐,现在想来,真是恍然如梦。
走廊的转角,折过去就是操场,上课铃刚刚响过,偌大一条走廊显得空空如也。她小跑了几步,速度并不快,反正体育课迟到也没什么要紧。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对方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双方都闪避不及,她额头重重磕在他肩头。
“对不起。”两人不约而同的说。
她强忍疼痛,抚摸着额头,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他捂着肩,显然也被撞得不轻。他突然伸出手来覆在她额头上,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小心翼翼的点了点,“疼吗?”
她摇摇头,“不疼。”
他眼神黝深,一眼望不到底,唇边有一缕含义不明的微笑,收回了手。
“该上课了。”她说。
“别动。”他拉住她。
他蹲下身极自然的拈起她脚上两根松散的鞋带,顺手为她挽了一个蝴蝶扣,“连鞋带散了都不知道,你呀……”长长的一声“呀”意犹未尽的样子,带着点暧昧的亲昵。
季亦轩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操场边,塑胶跑道上不少人在慢跑。
她矮身穿过栏杆,站在跑道上,有风刮过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奔跑起来,风声呼呼的从耳旁穿越过去,胸肺间有撕扯一般的疼痛。
终于跑到终点,她俯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半天才直起腰来,终点线上空荡荡的。
段忆然,从那个转角开始就错了,然而事到如今,我要怎么样才对?从此以后,任何一个终点,是不是都不会再有你?
季亦轩蹲下身,坐在地上。
她真的很想他,想到都会觉得心里抽痛,远远见到相似的影子都会下意识的寻找,可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又有什么用?她的眼泪慢慢涌上来,是一种绝望的宣泄。
她哭了很久很久,有人递了纸巾过来,她接过来欲说谢谢,然后她看到了沈忱。
他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温柔的关怀,“流了这么多眼泪,需要补水的……我请你喝点儿东西去吧。”
季亦轩呆呆的望着他,有点儿懵。
这天,季亦轩刚一出律师事务所就发现路边停了一辆很熟悉的、深红色的宝马,曲诗琳已经从驾驶座上伸出头来:“亦轩,上车!”
她们开车直赴一间情调很好的西餐馆,坐下了,侍者走来,曲诗琳看着菜单,想也不想的说:“给我来杯龙舌兰酒!”
季亦轩看她,短短一段日子不见,她失去了那份曾经让季亦轩欣赏的自信与骄傲。她眉尖有沉郁,眼底有忧愁。季亦轩是敏感的,她一眼就看了出来:曲诗琳正在为情所困。
那天,夕阳斜沉。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顶层也没人了。突然间,她听到一声巨响,她愕然抬头,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撞开了,薛公子直冲了过来,他满脸杀气,来势汹汹,曲诗琳立即意识到不妙,她本能的伸手按下了报警器,同时,大声的问:“薛士原,你要干什么?”
薛公子直接冲到她面前,伸头面对着她,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他呼出一口气,她马上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
“曲诗琳,你就那么了不起吗?”他开了口,声音倒是清晰的,他的眼光阴沉,却有种灼灼逼人的威力。他穿了件T恤,肌肉结实的凸出来。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命令似的问。
“这个是我的自由吧!”她背上冒着凉意,怀疑他身上有没有带武器
“自由?”他不屑的哼了一声。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硬给抬了起来,他冷峻的看她:“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说!”
“有没有……”她说:“与你无关!”
“无关?”他咬牙切齿,“你玩弄了我的感情,却说与我无关?”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保安队长,然后,有更多保安冲上来。
“住手!”保安队长大吼,因为薛公子已快扭断了曲诗琳的脖子,“你快放开曲总!”
薛公子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一把扭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腕用力一扭,就转到了她身后,曲诗琳痛得从鼻子里吸气,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然后,她觉得有一样冰冷的东西顶住了她的脖子,是把刀!是把很尖利的小刀,她已感到那皮肤上的刺痛。“你们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她!”他威胁的说,她的手臂又被用力一扭,更痛了。
“薛士原!”保安队长大喊着,显然有些焦灼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那薛士原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我要──曲诗琳嫁给我!”他用力把曲诗琳头发一拉,她往后仰,和他面对面了。
“现在……”薛公子清清楚楚的说:“请你回答我,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他再扯她的头发,她被动的仰着头,咬牙不吭气,只是瞪眼看着他,“不嫁!”
“很好!”他的眼眶发红,目眦尽裂,把她的胳膊用力捏住,盯着她的眼睛,咬牙说道:“得不到你,那我就杀了你!杀了你!”
他举刀在她眼睛前面飞舞,刀光闪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有些怕了,相当怕了,她已没有能力来思想,来应付。那亮的刀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擦过她的鼻子,又贴住她的面颊,她把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
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从背后伸过来,牢牢钳住了薛公子的手腕。“喀嚓”一声脆响,他的手掌被掰成一个扭曲的形状,小刀应声落地。薛公子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曲诗琳,表情痛苦的握住自己的手腕,跪倒在地上。保安们箭步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利落的将他双手反转绑住,薛公子哀嚎连连,面如死灰。
有两个保安把曲诗琳扶起来,她一回头,就撞进一双熟悉的沉黑的眼眸里。那目光清冽而锐利,有一种令人镇定的力量。他黑色身影高挑矗立,呼吸起伏还有点快,眼睛牢牢地静静地盯住了她。
曲诗琳的心跳还很乱,望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开着的窗户,“季以照,你疯啦?你竟然爬窗户!这么高的楼……”话音未落,他已掀起她的衣袖,她整只胳臂都又红又肿又瘀血,他吸了口气,再去翻开她的衣领,用手指摸了一下,她这才感到脖子后面的刺痛。
季以照眼中一片冷意:“他弄伤了你!”
不知为什么,他这句话令她原本压下去的泪水,突然又冒了出来。连忙轻轻吸了吸鼻子答:“我没事。”
季以照只紧紧的看着她,话却是对两个保安说的:“带你们曲总去医院。这里我来处理。”
“是!”
曲诗琳用手掠了掠零乱的头发,惊魂甫定。她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薛公子,这一刻,他一点都不凶恶了,他脸上有种令人震撼的悲痛和愁苦。他的眼光默默无言的看着她,眼神中混合着绝望和沉痛。她从没见过这样彻底的悲哀,从没看过这样彻底的绝望,这使她震动。忘了他刚刚曾用刀子对付她,也忘了他怎样凶神恶霸似的扭伤她的胳臂。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开始解开那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季以照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却并不阻止她的行动。她费力的解开了那些束缚。薛公子从地上坐起来,斜靠在墙边喘气,一语不发的瞪着她。
她瞅了他一会儿,“薛士原,听说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在追求你,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她呢?因为,不是她爱你,你就要爱她,对吗?同理,我和你也是如此。解开你的绳子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你的行为自有法律去评判。”然后,她站起身来,走向保安,“我们走吧!”
他们走进电梯,她靠在墙上,开始感到浑身每个骨结都痛,而且头昏脑胀,心情莫名其妙的。
处理好伤口,步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几乎全黑了。她裹紧外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不急不缓地走来,在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曲诗琳并未在意,兀自出神。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旁,站定。
她转头,看清他的脸。
“季以照!”
他也看着她,那眼睛在夜色灯光下显得更加澄亮。
“还疼吗?”他问。
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这暖意又是让她心慌意乱的。
“嗯,谢谢,不疼了。”
两人一时都没讲话,只静静望着前方扑朔深沉的夜色。
侍者送上牛排和意面,空气中飘着食物的淡淡香气。
曲诗琳拿着叉子,心不在焉的叉着牛排,心不在焉的拨着意面,季亦轩盯着她,“琳,你的叉子一直在叉桌布呢!”
她蓦然间收回了叉子。
季亦轩笑笑:“别把牛排吃到鼻子里去了!那可不好受。”
曲诗琳尴尬的笑了一下,放下叉子,振作了一下,这才抬眼望向季亦轩,“亦轩,我好像变成了我曾经最鄙视的那种恋爱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