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月,樊城(今湖北襄阳市樊城区),依山傍水,临汉门,城楼高耸;但因年久失修,城墙倾颓,高低不齐。
天色将晚,金乌西垂。都统制吴拱,在统制官张顺通、副将翟贵和武功大夫张平等人的陪同下,正在城楼上,查看地形。
吴拱是南宋名将吴玠的长子,早年随父从军。和尚原之战中,吴阶所部,大败金兵兀术部,打破川陕路金兵的进攻。高宗皇帝因为吴玠功高,授开府仪同三司,晋升为四川宣抚使。
吴玠与敌对垒数年,尽其毕生精力,率领秦陇、泾原、阶、成诸州和家乡德顺军子弟兵,长期扼守在秦凤要塞,而牵制金人对东南的压力,使得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
为了减轻民众负担,他几次淘汰冗员,紧缩开支,实行屯田,又调戌卒修治褒城(今勉县)废堰,开发水利,发展农业生产,深得陇蜀人民的拥戴。
绍兴九年(1139),皇上因为吴玠功高,授开府仪同三司,晋升为四川宣抚使。但由于长期鞍马之劳,不久,吴玠就病卒于防地仙人关,年仅47岁,谥号武安,作庙于仙人关,号思烈。淳熙中,追封涪王。
吴玠去世之后,吴拱仍在右护军从军,“绍兴和议”前夕,吴拱为右武郎、泾原路兵马都监,已是中级武官,后任右护军的后部军官。
绍兴十七年(1147),右护军改制为“兴州御前诸军”之后,吴拱任后部同统制、阶?成?西和?凤州都钤辖兼成州知州。
绍兴二十九年(1159),吴拱升任枢密院副都承旨,后任利州西路驻札御前中军都统制、阶?成?西和?凤州副都总管兼成州知州。
绍兴三十一年(1161)三月,完颜亮准备大举侵宋之时,吴拱以利州西路御前中军都统制的身份,临危受命,率军三千,东戍襄阳,改任襄阳知府,从此脱离西部防线。
此时此刻,吴拱立身城楼,极目远眺,眼前汉水滔滔,正奔流不息;江上的浮桥,却显得破烂不堪,且过客十分稀少。
“吴都统,您看,”张顺通皱着双眉说,“城墙有的塌了,城门也破了;浮桥呢,用些朽木板、木头搭建的;新筑的南山大寨,既无水又无柴草,叫人怎么防守啰,不简直要人的命嘛!”
“我们这块,就这条件,我们也莫得办法,”翟贵摊开双手回答,“荆南军新凑起来的,城中仅有我们两百个士兵在戌守,好在吴都统,新带来三千精锐,要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听说金将主帅刘萼,拥兵十万,扬言夺取荆南,已经拿下了光州,还准备由黄州分兵,直捣武昌,”武功大夫张平附和着说,“来势汹汹,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防不了也得防,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岂有价钱可讲?”吴拱年在三十五六,头戴金盔,身着铠甲,英俊而潇洒,“金兵若南下武昌,当年曾经由此攻入江西,势必会摇动国本,的确令朝廷忧虑不已;据说宣谕使汪澈大人,已自鄂州发兵,进戍黄州,武昌那边,无需过虑;饿等坚守樊城,此乃正途!”
“对对,吴都统所言甚是!”张顺通、翟贵等人点头。
他们边说边走,下城来到浮桥之旁,部将王进带着几名士兵,正在那儿防守。
“官长好!”王进与士兵们匆忙行军礼;吴拱主动上前,握手寒暄:“尔等好,尔等辛苦了!”
“不苦不苦,”王进回答,“守城保家,理所当然!”
“吴都统,这位是部将王进,”翟贵伸手介绍,“他也是本地人。”
“哦,有什么新情况吗?”吴拱关切地询问,“可得警防着点!”
“是是,”王进抠了抠脑袋,“嗯,下午有个情况,不知该不该讲?”
“什么情况?”吴拱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地说,“但说无妨!”
“下午,我们正在这桥边防守,”王进回忆,讲述……
“站住,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几位衣着破旧的乡下人,扶老携幼,担着棉被、包袱之类物品,神色慌乱地匆匆过江,王进连忙带人上前盘问。
“官长,我们是牛、牛头镇的,”一老头有些害怕地回答,“金、金兵,有十几个!”
“牛头镇,不是在城西吗?”王进甚觉诧异地,“金兵要来,应该是从东边过来,怎么跑到你们那地儿去啦?”
“爱信不信,”老头挺认真地回答,“他们既没杀人,也没放火,还给了老汉我几两碎银子哩;可我们还是有些害怕,只好逃到城里来,躲一躲!”
“奇怪,人家都往乡下逃,你们倒好,躲到城里来!”王进有点捉摸不定。
“城里有兵防守,听说,有个新来的吴将军,抗金名将吴阶之后;父子当年在陕西,啥子仙人关、杀金坪,打得什么金兀术,屁滚尿流!”……
“吴都统,”张顺通翘起大拇哥,赞叹不已地,“看来您父子的名气,确实不小,老幼皆知嘛!”
“哈哈,陕西抗金,是饿大大与二大他们,当时,饿刚出生不久,还在妈妈的怀抱里腻!”吴拱边笑着解释,边有些诧异地追问,“王将军,适才你讲,那牛头镇,在城外西边?”
“是呀,因此我呢,才没当一回事!”王进摊着双手解答。
“不过,还是得防一防,”吴拱思忖着说,“张统制,辛苦你率一百骑兵,明日过江巡逻,以防金兵突然偷袭!”“遵命!”
“王部将,辛苦你和部下士兵,晚上警觉点,”吴拱边说边挥手一劈,“万一情况有变,立马将这浮桥拆散、截断,绝不能让金兵利用!”“好的,遵命!”
“吴都统,天色已晚,辛苦了大半天,肚子或许早就饿了,”翟贵热情地说,“走吧,我领你们去机坊街‘茅庐春’,喝一喝本地的黄酒,尝一尝汉江活鲤鱼!”
“喝酒就免了,”吴拱摇摇手,“附近若是有啥子小吃摊,随意吃点就行!”
“小吃嘛,出名的不多,但本地的凉面可以尝一尝,”翟贵兴奋地说,“唐代大诗翁杜甫,还曾写诗称赞过,‘新面来近市,经齿冷于雪,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这么有名,那就笃定去尝尝,”吴拱爽快地回答,“方能不虚此行腻!”
“吴都统,若是得闲,末将领您去我老家的隆中玩玩,”王金补充说,“在城西三十余里,那是孔明隐居的地方,有隆中山、乐山、大旗山、小旗山,还有孔明故居、武侯祠、古柏亭、抱膝亭、躬耕田等等,群山环抱、松柏参天,景色实在优美。”
“诸葛亮?三顾茅庐,草船借箭,火烧赤壁,七出祁山,本官自幼即耳熟能详,”吴拱甚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如今战事将临,戎马倥偬,若金兵不南下入侵,那该有多好!”
“吴都统勿需烦恼,日后战火平息,国民安居乐业,”王进劝慰地,“您若再来樊城,末将必定陪伴,畅游一番!”
“多谢多谢!”他们边聊边行……
翼日,天刚蒙蒙亮,金骑三千忽至樊城汉江对岸,掩蔽在竹林之中,仅派了部分骑兵,前来抢夺浮桥……
副将翟贵和部将王进,发觉情况有变,带人冒死拆毁浮桥;他们与一部分士兵,也被阻隔在了汉江对岸,奋力接敌厮杀……
统制官张顺通,领着百余骑兵,与敌交战;金人败退至竹林旁,大批铁骑拥出,官兵奋起抵抗,伤亡渐多……
天色大亮,吴拱闻讯登城,赶紧派兵乘四艘舟船,准备渡江相助,但江风大作,小船无法靠岸,增援行动失败……
翟贵、王进二将孤立无援,绝地反击,先后战死,其所率士卒有一半,被金兵逼入江中淹死……
太阳即将落山,张顺通仍率所部骑兵,还在竹林中,依据有利地形,与金兵顽强厮杀……
吴拱终于率精锐,顺利渡江;他高声喊着:“为翟贵、王进将军报仇,杀!”边喊边挺枪持矛,身先士卒,勇猛杀敌……
“为翟贵、王进将军报仇,杀!杀!杀!”宋军将士齐声相应,士气大振,均奋勇冲杀,以一挡十……
金兵见南宋援军已到,攻克樊城已经无望,匆忙向东北方向撤退;吴拱、张顺通,挥军乘胜追击……
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月下旬,宋临安垂拱殿。夜幕已降,烛火通明。
赵构(54岁)还在召见陈康伯(64岁)、杨存中(60余岁)、陈俊卿(48岁)、张去(40余岁)、虞允文(30多岁)等大臣,建王赵玮与史浩(51岁),也陪侍在侧。
“启禀陛下,”陈俊卿捧着军报,上前禀奏,“王权败退濡须,金兵攻占庐州(合肥)!”
“唵,什么?”赵构大吃一惊,扶案而起,“滁州刚刚丢了不久,庐州又丢了,那、那直秘阁、知庐州、主管淮西安抚司公事的龚涛呢,到哪去了?!”
“据报,敌兵刚至庐州北门外二十里,龚涛声言将本州人马往无为军等处措置防御,委托修武郎、添差本州驻泊兵马都监杨春权知州事,自个儿弃城逃走;”陈俊卿看着军报,边读边解释,“癸丑,金人围庐州,杨春勒兵,乘势突围以出,过中派河,率乡兵守焦湖水寨。”
“这王权不是曾经上报,说‘退师以导敌深入,身当其冲;令步军司左军统制邵宏渊出其右,池州都统制李显忠出其左,一道夹攻金兵’的吗?”赵构一手轻轻拍着御案,甚觉不解地边思虑边说,“哼,到头来怎么会一败涂地呢?!”
陈俊卿阅奏军报:“据军报所载,王权既屯昭关,将士犹有欲战之心。可惜王权引兵先遁,金以铁骑追及尉子桥;左武大夫、建康府驻扎御前破敌军统制姚兴,以所部三千人力战。王权置酒仙山之上,以刀斧精兵自卫,却不派兵增援。”
他甚为感动,眼中含泪:“从太阳出山到日落时分,姚兴率部属,杀进杀出三、四个来回,毙敌数百。统制官戴皋下道避敌,金兵假立王权旗帜,引诱他们;姚兴以为王权被困阵中,不辨真假,再度领军杀入,结果中计,与其徒拱卫大夫、忠州防御使郑通等五十人,尽皆战、战死于尉子桥……”
“这个王权,真不地道,”陈康伯一旁插话,难过地自责,“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虞允文,曾率侍从数人同见愚臣,言‘王权退师,已临江口,必败国事’;臣等犹以为不然,看来的确误判,恳请陛下责罚!”
“责罚,责罚有何屁用?!”赵构无奈坐下,“那池州都统制李显忠、左军统制邵宏渊,还有江州都统制戚方,现今都在哪儿?”……
陈俊卿继续阅奏军报:“陛下,李显忠已率部转移,从峡山路横渡大江而归;戚方亦从淮西,引其兵南渡。邵宏渊曾在真州(今江苏仪征市)城外胥浦桥西,与金统军萧琦,交手一战,宏渊手下将官三人,拒敌于桥;金人弓矢如雨,我师多死;敌实草以渡河,三将皆死。”
此时,他的声音有些呜咽:“宏渊率亲随军入城,掩关以拒,军民皆奔江上,得舟渡江以免。宏渊毁闸板,退屯于扬子桥,真州遂破。金人得城不入,径自山路直攻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