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月,清河口(今江苏淮阴西),金人铁骑列于淮水之北,望之如银。
刘锜列诸军于运河南岸,临阵以待,数十里延绵不断,望之如锦绣。双方相持数日,均不敢轻举妄动……
日已偏西,清河口有一小舟顺流而下;刘锜派军士前去拦截,拉至岸边,见船上仅有粮食数袋而已。
“此艘小船,必定是金兵用来查探水势者也!”刘锜判断着说,“各位军士,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片刻,金兵舟船约数百艘,顺流而下,有的载着粮食,有的载着草料,有的装满甲杖,速度迅捷……
刘锜大手一挥,那些水性谙熟的军士和水手们,纷纷潜入水中,将金人之船从水底凿通;不少船只沉没于水,舟上的金兵惊恐万状,有的溺水而亡……
深夜,刘锜前往河畔送行,右军统制王刚领兵数百,偷渡淮水,突袭金营,挥刀劈砍睡梦中的金兵……
金兵惊醒,举刀顽抗,悉众来战,将王刚等包围在河岸之旁……
刘锜再遣刀斧手千人,渡淮接应,终因寡不敌众,死者十之七八,仅有极少数水性好者,负伤逃回……
刘琦守在河畔,抱着负伤的军士,十分疼惜,自责不已……
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月,夜色深沉,寿春城外,金兵正在连夜赶架浮桥;完颜亮领着耶律王祥等几个侍卫,到桥边巡视。
“启禀郎主,”一裨将匆匆来到跟前,膝跪禀告,“适才巡逻的士卒,捕获宋军斥候数人,其中有一个曹司!”
“好呀,赶紧带来!”完颜亮兴奋不已,举手相招。几名军士将那曹司,绑缚至跟前。
“赶快松绑,”完颜亮将手一挥,轻声询问,“汝是何人部下?从实招来,朕给你厚赏!”
“快说,不说就砍你的脑袋!”耶律王祥拔出佩剑,横架在其脖子上,厉声威吓。
“不用不用,他乃聪明之人,会说的,会说的!”完颜亮摆手制止。
“小的乃建、建康都统制王、王权的部下。”曹司战战兢兢地回答。
“很好,”完颜亮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着又问,“那王权现在何处?”
“在、在、在庐州。”曹司的声音颤抖着。
“有兵几何?”完颜亮点头再问。
“五、五、五万。”曹司的舌头都似乎不太利落。
“‘八字军’及刘琦,现在何处?”此乃完颜亮最为关心的头等要事。
“大概在、在淮、淮阴那边吧?”曹司对此也不十分清楚。
“是也,吾知之矣,”完颜亮向耶律王祥招手,“来来,你去取十两黄金,交给这位曹司,好生款待他一番;另外,请李通尚书,草拟一份劝降之书,让这位曹司,带往庐州,转送给王权!”
“谨遵圣谕!”……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漏下二鼓,完颜亮率师渡淮;铁骑辎重,偃旗息鼓,疾而有序……
“红芙、绿楣,”庐州官衙后院卧室,王权尚在做着甜蜜的春梦,“你们俩莫争,待本官一个一个临幸,好也不好?”
“呯呯、呯呯!”一亲随紧急拍门,将王权惊醒。
他抹了抹腮边的涎水,迷迷糊糊地问道:“谁?谁呀?”
“启禀王都统,”亲随大声回答,“巡逻的士卒,抓获敌游骑一名。”
“噢,快快押到前厅,”王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本官要、要亲自审问!”
“遵命!”亲随应声而去……
“来人,先赏给他一壶酒!”庐州官衙前厅,王权端着一杯盖碗茶,坐在太师椅上,边品边对跪在面前的金兵游骑发问,“汝大队人马,今夜已渡淮?”
“是、是、是、是呀!”那游骑有些战战兢兢,端着酒壶犹在筛糠。
“莫怕莫怕,汝慢慢喝!”王权继续品茶,“人马有多少?回答得好,重重有赏!”
“俺大金起、起兵六十万,以十万出清河口,不战,但为疑兵以当淮东之军;以二十万分往京西;三十万随国主南来,其十万人出战,十万人护驾,十万人夺淮渡江。”那游骑镇定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好,”王权猛然一惊,茶碗盖子“叮当”一下掉在地上,碎成几瓣,“噢噢,将人带下去,带下去,好生安顿一下!”……
“这这,三十万,五万,数倍之敌,数倍之敌,不可当也,不可当也,”王权的手一直在发抖,将茶碗搁在旁边的茶几上,“来、来人,传本官指令,连、连夜退兵,退、退保和州——”……
金万户萧琦,率所部十万余骑,自花靥镇由定远县取滁阳路直指扬州;先以百馀骑攻清流关,宋军无人抵敌,望风披靡……
金兵铁骑长驱入关,直抵滁州,右朝奉大夫、知州事陆廉,弃城而逃……
金兵所过,皆不杀掠,见城中商贩匆匆关门歇业,萧琦派人好言安抚,晓谕安业如常;并在城门口张贴告示,“凡有军人遗火焚民居草屋一间者,立斩不赦!”……
淮南各州县乡村,临驿路每十里曾置一烽火台,堆积草束数千;并令乡民各置长枪,联防自守……
金兵铁骑未至,乡民早已弃枪而去,积草甚众,全部为金人所取,以供马料……
萧琦率部继续南下,每遇险峻之处,极其担心宋军埋伏,都要派人侦察,结果全无防守,如至无人之境,金兵得意非常,大笑不已……
淮东射阳湖,民兵丁壮,成群结队,溃逸不归,留下一些破船烂桨,在湖面随意飘荡……
池州都统制李显忠,率部正往寿春、安丰方向前进……
“李都统,李都统!——”刚到谢步,一探马疾驰而来,边跑边喊。
“怎、怎么啦?”李显忠与随从们勒马停下。
探子跳下马来,跪地禀报:“李都统,金兵大队人马,已从正阳(驻马店市东南部)渡过淮水!”
“正阳?狗日的,来得好快,想抄饿的后腻!”李显忠大声询问,“有多少人马?”
“数不胜数,旌旗蔽日,铁骑成片,估计有好多万!”探子有些后怕地回答。
“咋办,回军庐州,静观其变?”李显忠自言自语,“还是找个地方,先干他一战再说腻?”
“启禀都统,”在一旁的参议官刘光辅提议说,“若欲寻战地,岂可退却!宜据形势之地,结垒以待之;见利则进,策之上也!”
“好好,前面有块低山深林,可以设伏,饿等先去看看!”李显忠边说边把手一挥,率令心腹百馀骑,转身朝山林疾奔。
一小队敌骑,尾随他们的队伍,紧追不舍;李显忠回头发觉,率诸将部骑分开拦截,抓获数人……
尚未来得及审问,敌兵大部队即将赶到,李显忠连忙率部转移,从峡山路横渡大江而归……
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月,淮阴,刘锜所部仍在与金人隔淮相持。
天色已晚,军营之内,刘琦病仍未愈,桌前放着一碗米粥,一碟咸菜,正秉烛边吃边阅看军报。
“启禀太尉,”韩成从大帐之外进来,“淮南转运副使杨抗,杨都管求见!”
“杨都管来了,好好,请他进来!咳咳。”刘琦连忙放下刚刚吃了一半的粥碗,正要起身。
“太尉,您坐您坐!”杨抗走进帐篷,他身形肥胖,下巴上有几根鼠须,“哦,您咋喝稀粥呢?看看下官这转运副使当的,实在有愧,实在有愧!”他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似乎内疚不已。
“不怪你,不怪你,咳咳,”刘琦摇着手回答,“老夫身子骨欠佳,喝点稀粥,好消化,好消化,咳咳。”
“太尉乃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节制诸路军马的总帅,您之饮食,即下官头等大事,必须改善,必须改善!”杨抗谦恭异常地边说边拍了拍韩成的肩膀,“韩将军,烦请您待会儿,派人去下官那里,弄十几只土鸭过来,每日给太尉炖上一锅,好好地补一补身子!”
“多谢,多谢!”韩成信以为真,抱拳道谢。
“不用不用,咳咳,”刘琦揣摩地询问,“杨都管,你今晚过来?许是有何要事吧?咳咳。”
“太尉明鉴,太尉明鉴,”杨抗捻着下巴上的鼠须,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下官以为,宋金阵前,相持不下,时日或许甚久,恐钱粮接济不上,欲亲往催督;另水寨都统领胡深,丁壮管束欠佳,下官亦需前去,协力督守,不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钱粮供给,此乃头等大事,咳咳,”刘琦挥了挥手,“好好,去就去吧!”
“多谢多谢,”杨抗如释重负,转身欲走,临了还不忘拍了拍韩成的肩,“记得记得,早点派人过去!”
“韩成,你代老夫,送送李都管,咳咳。”刘琦抬手吩咐。
“遵命!”韩成拱手,相随而去……
夜深人静,军营之内,刘琦仍在秉烛阅看军报。
“太尉,太尉,十万火急,”韩成领着一名信使,匆匆走进大帐,“朝中来的,金牌信使!”
“什么递报,快快呈上,咳咳!”刘琦赶紧伸手,接报展看,边看边手拍桌子,气愤不已,“哼,哼,‘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娘的个巴子,咳咳、咳咳!”
“太尉,怎么啦?”韩成诧异地问。
“你看看,咳咳!”刘琦指了指那份递报。
“嗯,金兵主力,已先后从涡口和正阳,渡过淮水,直插庐州、扬州,敌势甚盛,诏令刘琦所部,退军备江!”韩成接过,边看边念,“这这,如何是好?”
“传令下去,赶紧连夜退军,要不然,要不然,就被金兵给包了饺子啦,咳咳,”刘琦临危不乱,起身吩咐韩成,“记得,告诉杨都管他们一声,水寨兵民,速速撤离!”
“杨都管,哼,适才末将派人过去,那家伙早就溜了,往江阴那边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