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这回“雪夜送糕点”,好像完全离谱了,其中的猫腻确实太多,不得不令人生疑。完颜亶派人将翠儿、高福娘、小底大兴国和几名值夜的亲军,全部弄到宫里,生怕被悼平皇后悄悄地弄了手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敢委托他人代审,而是亲自守着,严刑讯问。
“劈啪、劈啪,”长长的皮鞭,如灵蛇卷动,抽在翠儿的身上,落下一条条的血印,“说,昨晚皇后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郎、郎主,”翠儿哀嚎着,死咬着那一句话,“是高、高福娘,来送、送的糕点,千、千真万确……”
“说,昨晚究竟是谁,前来皇后宫里?!”高福娘被绳索捆绑在木柱上,双手指头被拶子夹住,两旁的壮汉一起用劲,拶子越收越紧。
“郎主,饶命,饶命,”高福娘大声惨叫,苦苦求饶,“贱婢昨晚,的确奉命前来宫中,给皇后娘娘送、送过糕点……”
小底大兴国和几名值夜的亲军,也受到过拷问,但他们这些相关人员,硬是一口咬定,是高福娘前来送过糕点;其余的宫女们,个个都品尝过糕点,当然谁都不愿否认……
至于留人过夜之事,高福娘说的是“因皇后头痛欲裂,帮着按摩、推拿了很久,加之风雪太大,皇后担心路上出意外,留在寝殿的脚榻上,合衣困了片刻”;此说除了皇后之外,无人加以证明。
完颜亶一无所获,回到寝殿,本来想偃旗息鼓,赔礼道歉算了。皇后心中,却一直为高福娘、翠儿等人的无辜受罚,遍体鳞伤,几乎丧命而疼惜不已。
她索性豁出去了,不依不饶,故意顶撞他说:“你追来追去,不就是担心亮阿哥,趁你外出狩猎,进宫来了,给你戴了绿帽子么?”
“你你,简直太放肆了!”皇后的一句话,戳中了完颜亶的心病,气得浑身颤栗,在宫中走来走去,语不成句,“这这……”
“哈哈,昨晚,”皇后的话语,利若刀锋,步步紧逼,“他果真进来了,而且在这御榻之上,和臣妾云雨了一个通宵,你想咋办?你能咋办?!哈哈哈——”
“你你,疯了,疯了,哼,来人!”完颜亶恼羞成怒,多年憋集在心头的腾腾烈焰,终于彻底爆发,“把这个骚货、蠢货、烂货、贱货,给朕拉出去,千刀万剐!”……
他这一怒,不仅将悼平皇后置于了死地,而且大开杀戒,将德妃乌库哩氏、瓜勒佳氏、张氏等人,一并斩杀;然后派人前去,把两个月前才被砍过头的胙王之妃萨摩,用大轿迎娶入宫,准备将其立之为新皇后……
大青山麓,高大峻拔的林木,几乎都在为眼前这血腥的杀戮,而北风怒号;阿什河面的冰雪,被染满了血污,而“吱吱、嘎嘎”地昼夜**……
满朝文武和宫中近侍,人人都胆战心惊,生怕遭到飞来横祸……
“来来,吃呀,你们咋都不吃呢?”唐古辨自己添饭夹菜,边咀嚼边说,“纵然造反不成,死了再投胎,也不至于变成饿死鬼呀!”
“郎主失道已甚,我等必须即行废立,切望诸位,同心相助,方可一举而成,”完颜亮将那块雄狼玉佩,捏在手心,暗暗地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斟酌再三,方才出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知各位,意下究竟如何?”
“本人早有此心,”布萨思恭首先表态,“郎主上不能保天下,下非人望所属,废立之事,亦是男子汉大丈夫之所为!”
“本人早有此心,今日之谋,乃我素来志向也。”徒单阿里出虎举手表示拥护。
“郎主无故杀了胙王完颜元,又滥杀皇后诸人,大大小小的朝臣,旦夕危惧,个个都不自保,不反更待何时?”完颜秉德挥拳,神色严峻地说。
“如有差遣,惟亮阿哥之命是从!”大理卿完颜乌达亦点头赞同。
“本人此番,算是死里逃生;纵然坐等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小底大兴国算是虎口余生,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余悸当然仍在心头;他抹了抹满头的冷汗,毅然回答,“宁坐待死,何如举大事,尚有一搏!”
“诚如亮阿哥所言,事不宜迟,今日初九,正好行事!”唐古辨独自吃得饱饱的,将碗筷一搁,抹了一把嘴唇,起身伸出拳头,“干吧!”
“干!”完颜亮、完颜秉德、完颜乌达、布萨思恭、小底大兴国、徒单阿里出虎等,全部伸出手来,紧紧相握在一起……
二更时分,皇宫大门之外,小底大兴国手举符鈅,矫诏说:“郎主紧急召见,唐古辨、完颜秉德,连夜入宫,有要事相商!”
守门者举火察看,以为唐古辨乃郎主之驸马姑爷,完颜秉德又是当朝丞相,不疑有诈,于是打开宫门,让他们进去……
唐古辨仨人在前,完颜亮、完颜乌达、布萨思恭、徒单阿里出虎等,怀揣利刃,跟随而入。刚到殿门,另外两名卫士,发觉有些异常,正待声张,唐古辨等迅速抽刀,横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吓得他俩都乖乖地不敢乱动。
寝殿之中,完颜亶听到脚步之声,从睡梦中惊醒,大声喝问:“谁在外面行走,快滚,小心脑袋!”众人都有些心虚、惊慌,闻声即刻停步不前。
布萨思恭对完颜亮附耳低言:“事已至此,不进岂能得手乎?!”
完颜亮把手一挥,布萨思恭与徒单阿里出虎,双双发力,以肩膀猛地撞开殿门,虎跳而入。
完颜亶发觉情况有变,伸手去拿平时经常放置在床榻上的佩刀,谁知早已被小底大兴国事先取得,暗藏到御榻之下去了。
徒单阿里出虎首先扑上前去,对着完颜亶前胸就是一刀;布萨思恭紧随其后,补上一刀,完颜亶仰面倒在床榻之上……
完颜亮也窜到跟前,二话不说,照着脖子又是一刀下去,鲜血喷溅而出,使得他脸上及衣服上,都沾了不少……
众人高举火把,来到庆元宫,望着那把令人垂涎的龙椅,尽皆兴奋不已……
完颜秉德在大殿上踱来踱去,心绪有如江海翻腾,在场七人之中,眼下任职数其最高,话语权当然仍在他的手里;眼下完颜亶虽然被除,但御座究竟归谁,恐怕还有待斟酌,正犹豫未定之间……
布萨思恭却是心直口快之人,抢先出声嚷着:“嘿,早就商议好了,要立亮阿哥的,如今还有什么疑问?!来来,亮阿哥,请上座!”他边说就边推着完颜亮,走到龙椅之前坐下,口称“亮阿哥万岁”,纳头便拜;其余众人,也不得不依样画葫芦,叩拜起来……
天色透亮,宦者们战战兢兢地,分赴各处;诈以金主即将立后,假诏文武大臣入宫朝见……
曹国王完颜宗敏最先赶来,急冲冲地走上大殿。
完颜亮面对嫡亲的九叔,到底该如何处置,尚在犹豫不决之时……
完颜乌达咳了一声,悄声提醒:“嗯哼,启禀郎、郎主,这位九叔,乃太祖唯一在世的儿子,威望过人,若不杀之,众人或许会有其它说法哩!”
完颜亮只好向布萨思恭使了一个眼色,布萨思恭马上抽出利刃,朝完颜宗敏刺去……
完颜宗敏猝不及防,被刺之后仍挣扎着,在廊柱之间左右躲避,终因年老体衰,逃之不及,被砍翻在殿前台阶上,肤发血肉,狼藉遍地……
宦官宣旨:“前主完颜亶,骄奢淫逸、喜怒无常、荒于酒色、嗜杀成性、朝政荒疏、众叛亲离、咎由自取,特废为东昏王;改皇统九年为天德元年,大赦天下。钦此!”……
宦官宣旨:“完颜秉德为左丞相兼侍中,左副元帅唐古辨为右丞相兼中书令,完颜乌达为平章政事,布萨思恭为左副点检,徒单阿里出虎为右副点检,完颜亨为左卫将军,小底大兴国为广宁尹,萧裕为司徒、秘书监。钦此!”……
“多谢郎主隆恩!”完颜秉德带头下跪。
“郎主隆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古辨、完颜乌达等一众,齐齐下跪,山呼不已……
甲子,金国上京太祖庙,完颜亮(27岁)在太祖太宗灵位之前,焚香祷告,祈请祖宗保佑;完颜亨荷戟带剑,贴身护卫……
完颜亮召见完颜秉德、唐古辨、完颜乌达、布萨思恭、徒单阿里出虎、小底大兴国六人,赐以誓券;六人扬着完颜亮亲笔御书的丹书铁劵,相互传看,兴奋不已……
乙丑,金国上京太祖庙,完颜亮追尊其父完颜宗干为皇帝,庙号德宗,手拿书有“完颜宗干”名讳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太祖太宗灵位之旁,焚香祷告,祈请祖宗保佑……
完颜亮家之故居,正在换挂大门上的匾额,由原来的“太师府”更换成“兴圣宫”;完颜亮之母徒单氏、大氏分别被封为太后,迁居“永寿宫”、“永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