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启禀郎主!”金国南京(开封)福宁宫,近侍耶律王祥跪在御榻之前,双手捧着一封密信,大声禀告,“东京副留守高存福与推官李彦隆,有函报送来!”
“谁,斗胆搅扰朕的瞌睡?!”完颜亮正在昼寝,酒意熏熏,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将高福娘压在底下,顺手从枕下抽出一把利剑,直指王祥喝斥,“来人,将他拉出去,鞭责一百!”
“都总管,都总管,在下冤枉,冤枉呀!”耶律王祥大声嚷嚷着,被另外几名近侍拉出宫去,绑缚在宫外的桂花树下,“啪、啪、啪”地承受着鞭击……
日光斜照,耶律王祥上身**,热汗、血污混流而下。都总管徒单守素揣着密信,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其手下受到惩罚,苦笑地摇了摇头。
“郎主,郎主,”高福娘从完颜亮胳膊下,好不容易探出头来,“适才有、有紧急函报,东京来的!”
“什么?东京?咋不早说!”完颜亮翻身坐起,把剑插回鞘中,坦胸裸背,举手大声疾呼,“来人,快快将函报,给朕呈上!”
“请,请郎主御览!”徒单守素匆匆入宫,将密信跪呈。
“尔等日后牢记,但凡东京来的密信,无论白日黑夜,刮风下雨,即到即送,片刻都不准延误,”完颜亮边拆边说,“否则,军法是从!”
“遵、遵旨,”徒单守素有些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回复,“启禀郎主,耶律王祥,还、还在受罚呢。”
“唵,咋个受罚呢?”完颜亮佯装不知,“应该给奖、奖、奖他黄金十两!”“喏,贱臣代王祥,多谢郎主恩宠!”徒单守素叩首而退。
“哼,完颜雍家这臭婆娘,竟敢投水自尽,也不肯入宫侍朕?”完颜亮认真阅看,耳畔似乎响起高存福的声音:“完颜雍之妻溺水而亡,他只派人就地薄葬,并未亲自前去料理后事;他的母亲李洪愿,前些时日,病故于辽阳大清安禅寺,终年68岁……”
高存福仍在叨叨不已:“完颜雍之母死去,同样草草安葬了事,修个浮屠小塔而已;塔铭也是特请陛下委派的六品推官李彦隆,为之撰写的。故此,臣高存福、李彦隆,至今尚未发觉完颜雍,有任何反叛不轨之行……”
“哼,完颜雍这小子,”完颜亮将手中密信搁下,“倒还真是夹起尾巴做人!”
完颜雍与完颜亮,同样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孙子,他的父亲完颜宗辅,名讹里朵,乃完颜亮的嫡亲三叔。完颜雍的生母李氏是渤海人。他幼年丧父,十六七岁时,就开始参加金军对宋的战争。开始在金国名将右副元帅完颜杲手下为将,在陕西征战期间,立下过赫赫军功。
完颜雍不同于其他女真贵族的是,他不仅仅采取武力进攻,还使用了攻心战术,为此成功说服了归德府的投降,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完颜雍的妻子乌林答氏,经常给他出主意,让他送一些奇珍异宝给完颜亶,因此仕途上一直顺风顺水;完颜亶在位后期,时常酗酒,杀戮亲贵大臣,唯有对完颜雍比较好,并提拔他为兵部尚书,执掌朝中军事大权。
完颜亮登台执政之后,对宗室的猜忌同样都很大,先后杀掉一批宗室。完颜雍能文能武,在女真贵族中威望较高,完颜亮对他很不放心,经常调动他的官职。
乌林荅氏又劝完颜雍,不惜血本,多献珍异,以打消完颜亮的猜疑,免遭杀身之祸。完颜雍按照妻子的话,将辽骨睹犀佩马、吐鹘良玉茶器之类的珍宝,送给完颜亮。
完颜亮误以为完颜雍怕他,对自己也很恭顺,疑忌之心稍解。但仍然时刻提防,生怕他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夺来的宝座,轻易抢走。
因此,完颜亮特意让乌林答氏入京为质,以便更进一步控制完颜雍,“投鼠忌器”,以免其轻举妄动。
聪明透顶的乌林答氏,深知完颜亮好色成性,为了避免自己无端遭受其**,竟然在进京途中,离中都仅剩70里时,自杀身亡,使得完颜亮的诡计,完全落空了……
“夹起尾巴?”高福娘靠着他的后肩,用指头抠着其背心粗粗的汗毛,自言自语地说,“那也不等于,没有尾巴呀?!”
“对,对头,”完颜亮猛地一转身,将其再次压倒,“朕让你看看,这尾巴,究竟在哪里!”
“郎、郎主,”高福娘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办、办正事,要、要紧吧!”
“嗯,”完颜亮似乎被提醒,再次坐起招手,“来人!”
“在!”徒单守素匆匆来到跟前,“郎主有何吩咐?”
“你把谋良虎找来,告知朕的圣谕:派他速速前往东京,协助高存福、李彦隆,密切监视完颜雍,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格杀勿论!”
“谨遵圣裁!”徒单守素应声欲走。
“慢着,”金国南京(开封)福宁宫,完颜亮上身**,坐于御榻之前,手捂颌下浓须,转念一思,叫住正要转身退下的徒单守素,“前些日子,三堂会审萧裕之事,结果出来没有?”
“启禀郎主,”徒单守素小心回禀,“据闻此事,已有结果,尚书令张浩、兵部尚书纥石烈志宁等,现在宫门外候旨。”
“快快,请他们去垂拱殿,”完颜亮起身欲行,“来人,更衣!”
“遵旨。”殿外宦官小声回答,却不敢进来。
“郎、郎主,”高福娘伸手拉扯,扭捏作态,“嗯哼,臣妾还要,还要瞅瞅您的大尾巴哩!”
“先办正事,先办正事,”完颜亮回头在她手臂上,亲了一口,“乖乖等着,朕一会儿就回来!”……
垂拱殿,日影西斜,完颜亮正在接见张浩、纥石烈志宁等大臣。他面前御案上,有一摞厚厚的卷宗,其中一份摊开来。
“郎主,启禀郎主,”张浩捧笏回答,“逆臣萧裕,与前真定尹萧冯嘉努、博州同知约索,谋立亡辽豫王延禧之孙,并有皇太后徒单氏与完颜充侯爷,参与其事,经三堂会审,此案属实,无半点虚假!”
“张丞相所言,句句为真,”纥石烈志宁等一起上前附言,“臣等参与审案,皆可为证!”
“唵,这这,”完颜亮甚为惊愕,犹未尽信,把手一挥,“把萧裕带上来,朕要亲自诘问!”
“遵、遵旨!”
片刻,萧裕披枷戴镣,被押解来到大殿之中。
“摘除枷镣,赐座;尔等,一概退下!”完颜亮大声发令。“遵旨!”众应声而退。
萧裕身着囚服,头发蓬松,面有血污,俯首低头,不肯就座,双膝长跪在御案之前,顷刻之间,殿内显得十分幽静。
完颜亮盯着萧裕,心头似有浊浪在翻滚不已:他与眼前这位下跪者,曾经有着十多年过命的交情,从军营到宫廷,从地方小吏,到朝中大臣,再到弑君上位……
一路走来,跨越多少险阻危碍,清除异己,治国理政,迁都南巡,出谋划策,堪称自己的铁杆党羽,得益的确不少,当年的那些情景,依然挥之不去,难以抹灭……
汴京龙德宫,副将萧裕将龙椅扶正,请完颜亮且坐歇息;完颜亮左顾右盼,举臂相招,“来人,传朕的谕旨!”
“哈哈、哈哈!”众人嬉笑不已……
皇统七年(1147)八月,梁宋王府张灯结彩,完颜亮新婚大喜,萧裕等人,在院内忙前忙后,帮着张罗……
府中大厅,完颜亮与徒单芬妮正在举行婚礼,萧裕主持,声调高昂:“一拜天地,日月清明,雨调风顺,乾坤朗朗——”……
府中后厅,悬着红绸喜帘,完颜亮带着七分酒意,与萧裕、高福娘等人,站在后厅门前……
萧裕附在完颜亮耳旁,悄悄低语;完颜亮有些狐疑,微微点头。萧裕又附在高福娘的耳旁,嘀咕了几句。福娘点头,撩起绸帘,闪身而入……
厅内,悼平皇后饭毕,正在桌前品茗,身旁有宫女侍候。
“皇后,皇后!”福娘一进门,就双膝跪下,磕头不已。
“唵,高福娘,”悼平皇后一眼瞥见,甚感奇怪地询问,“你这小丫头,来此作甚?”
“启禀皇后,贱婢来此,叩谢荐使之恩!”福娘抬头边回答,边使眼色,“皇后,新郎在外,想来敬酒!”
“什么,想来敬酒?哼,”悼平皇后假作不悦,训斥着说,“所有酒桌都敬过了,方才想起本宫,简直太不懂规矩了!”
“是是,府中安排欠妥,罪过罪过,”高福娘抱拳讨饶,“皇后,请让新郎进来,当面向皇后赔礼,好吗?”
“好好,尔等都出去,让他进来吧!”悼平皇后假意地埋怨着,“失礼就失礼,莫非猪鼻子插根葱,还能装出一只大象来!”宫女及福娘等,应声退出……
完颜亮撩起门帘,迫不及待地闯入后厅……
悼平皇后激动万分,早已起身相迎,俩人久别重逢,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完颜亮与瑛姑,两人紧紧相拥,都有满腹的心事,尚未来得及叙谈;厅外突然传来喧闹之声,而且人声鼎沸,经久不息。
“三阿哥,皇、皇后!”萧裕撩起绸帘,匆匆闯入。完颜亮与瑛姑,俩人赶忙撒手分开。
“何事,这么惶急?”完颜亮似乎有些遗憾。
“三阿哥,皇、皇后!”萧裕深感歉疚,俯首抱拳施礼,“大阿哥完颜充,与驸马爷唐恬辩,酗酒过量,在院中耍横;郎主恼怒,欲将二人斩首!”
“酗酒耍横,为的啥?”完颜亮不明原委,追问道。
“充阿哥怨额娘不送其投军征战,未能立功高升;驸马爷怨今日席位安置欠妥,二人凑到一堆,喝着喝着,就闹腾起来了!”萧裕详尽解释。
“鸡毛蒜皮之事,罪不该死嘛,岂能随意处置!”瑛姑一听,转身就走,“快快,立马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