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夜幕降临,完颜亮坐在御案后,仍在独自讯问萧裕谋逆之事,满腹疑虑,思绪万千,无法排遣……
王府大厅之中,杯盘狼藉,除了完颜亶与完颜宗弼,众人皆已离席。完颜充与唐恬辩,被侍卫押跪在厅前,听候发落……
完颜充之母徒单氏,与赵圆珠、还有两位姑姑等人,都在为之跪地求情……
“哼,太、太不像话了嘛,眼里还有、没有长、长辈,还有没有、有朕呀?”完颜亶酒意熏熏,端着酒碗,“四伯父您说,对,还是不对?”
“对,不对!”完颜宗弼虽有数分酒意,却还清醒,急忙改口,“哦,郎主说得对,咳咳,他们、他们不对!来来,继续喝酒,不、不管他们,咳咳!”
“怎地今朝还在喝呀?”悼平皇后急急来到大厅,口气中充满怨怼,“身体还要不要,没完没了是吧?!”
“朕陪四伯父,喝、喝酒,孝、孝敬长辈嘛,”完颜亶脑袋一偏,瞥见完颜亮跟随在瑛姑身后,顿时起疑,“你、你们一个个,都、都不让朕称、称心如意,是吧?”
“如意如意,天天烂醉如泥,”悼平皇后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徒单氏等人一一扶起,有些气恼地小声嘀咕,“哪天扔进酒坛里,让他醉成个死猪,那、那样才好!”
“什么,想让朕死?哼,”完颜亶耳尖,一听就猛地站了起来,将酒碗朝地下“啪啦”一摔,恼怒异常地,“把他们俩个,拉、拉出去,先斩、斩了再、再说!”
“郎、郎主,对、对不起,”完颜亮一见势头不好,立马双膝跪下,边磕头边代为求情,“今日之宴,招待不周,调摆欠妥,都是在下、在下的错,就请饶、饶了他俩吧!”
“郎主,郎主,饶了他们吧!”除了完颜宗弼与悼平皇后,其余诸人又一起跪下,苦苦求饶。
“郎主,郎主,”萧裕和高福娘,把完颜亮之母大氏,也扶过来了;她战战兢兢地摸索着,老远就屈膝下跪,“今日乃亮儿,奉旨成婚,祈、祈请郎主,看在他、他爹,和、和老身我的份上,就饶、饶了他俩吧!”
“小伯母,您您,起来、起来,”完颜亶似乎尚未忘记大氏当年的诸多关照,眼珠一转,挥了挥手,“也罢,且将他俩,每人鞭、鞭责一百!”……
皇统八年(1148)二月,金会宁府祥曦殿,完颜亶寿诞之日,正大宴群臣。
“贤侄,贤侄,”觥筹交错,歌舞正欢,左丞驸马唐括辩端着酒碗,七分醉意地来到完颜亮桌前,连唤了几声,见其不应,提高了嗓门,“迪古乃!”
“三阿哥,驸马爷来了!”萧裕在一旁斟酒,连忙提醒。
“哦,驸马姑爷,”完颜亮今日前来祝寿,本想找个机会,与瑛姑有个私下约谈一次,不料皇后进宫之后,再未出来参加宴饮,心头正在懊恼,听到唐括辩的呼唤,才猛然醒转,连忙站起,“来得好,侄儿也敬您一碗!”
“好的好的,干!”唐括辩高举酒碗。
“先干为敬!”他们“噹”的一碰,仰脖就干。
“贤侄,我跟你讲,”唐恬辩甚是羡慕地说,“今日郎主的寿诞,竟然让那完颜雍小子,抢了风头!”
“驸马爷,”萧裕边斟酒,边附在唐恬辩耳旁,“你知晓不知晓,听说此白玉带,乃大宋亡国之君生前所用,系之很不吉利;说啥祝郎主‘益寿延年’,莫短寿才怪呢!”
“对对,不祥之物,不祥之物!”唐恬辩转身就要嚷嚷。
“嘘,小心说话,”完颜亮竖着指头提醒,“千万别惹恼了郎主,招来横祸。”
“怕他作甚,”唐恬辩撇了撇嘴回答,“莫非他真敢,砍了本驸马爷的头不成?再说,谁砍谁的头,那也还不一定呢!”……
“唔,四叔来了,我去敬他一下,”完颜亮假借陪酒,转身避开,“驸马姑爷,您慢慢喝,慢慢喝!”
“哎哎,酒没喝够,”唐恬辩伸手欲拉其衣襟,“咱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完颜亮生恐惹祸。
“驸马爷,在下陪您,在下陪您!”萧裕代为陪酒……
皇统八年(1148)六月,金国上京重明殿,宦者宣旨:“完颜亮任尚书右丞相,拜平章政事;完颜秉德参知政事,完颜雍授光禄大夫,封葛王,为兵部尚书;萧裕为兵部侍郎……”
“多谢郎主隆恩!”完颜亮等人上前叩谢,众臣纷纷表示祝贺……
皇统八年(1148)十月傍晚,金国上京太师府中内室,烛光暗淡。完颜宗弼躺在病床上,两眼深陷,病势沉重……
仪福帝姬(赵圆珠)坐在床沿,喂食小米粥;完颜亮与宗弼的儿子完颜亨,在一旁侍候……
完颜亨(18岁),膀圆腰粗,憨厚纯良,见其父病势沉重,悄悄垂泪。
“亨弟,”完颜亮附在他的耳畔,“你出去吧,莫惹你阿玛伤心!”完颜亨点头,默默而出。
萧裕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膝跪在一旁;拧干绸帕,递给完颜亮,帮着擦拭……
“阿玛,三阿哥,”完颜亨匆匆进来,“郎主与皇后,前来府中探望。”
“亨儿,快,快请他们,咳咳,”完颜宗弼欲待起身,“进、进来,咳咳!”
“四叔,您都病得这么重了,只管躺着好啦,”完颜亮好言劝阻,“郎主和皇后他们,谅也不会怪罪您的!”
完颜亶与悼平皇后,走进内室。
“叩请郎主、皇后圣安!”众人跪下迎接。
“噢噢,起来、起来,”完颜亶一见完颜亮和萧裕也在场,有些诧异地问,“三弟,你们咋也在这边府里?”
“今日朝中,大事不多,”完颜亮仍然跪着解释,“下臣抽空过来,也好多陪一陪四叔!”
“启禀郎主,”萧裕跪着禀告,“下官随三阿哥,曾在都元帅麾下南北征战,承蒙恩眷,无以为报,侍茶奉水,惟愿帅座,早日康复!”
“嗯,尔等知恩图报,良善可嘉,起来吧!”完颜亶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询问,“四伯父,您老今天,觉得咋样?”
“已、已经好多啦,咳咳,”完颜宗弼吃力地回答,“郎主国事繁、繁忙,就、就不要来、咳咳,来看老、老夫了,咳咳!”
“启禀郎主,太师爷前些日子,病况有所加重,”完颜亮在一旁小声补充,“昨天,吃了郎主差人送来的百年老山参,今日似乎有些好转,刚才喂了半碗小米粥。”
“这些日子,”仪福帝姬眼中含着泪,感激地说,“多亏了亮阿哥与萧侍郎,他们经常过来,帮着照料,要不然……”
“婶娘,千万别夸我,”完颜亮打断她的话,“四叔待我,如同亲出,南征北战,刀丛箭阵,几回回命悬一线,多亏他拼死呵护;如今他病魔缠身,侄儿端屎倒尿,亦理所当然,只恨不能,替他一回!”完颜亮回忆着说,似乎非常动情,眼中的泪水,也潸潸而下。
皇后等众人听在耳里,也都纷纷落泪。
“三弟,你,”完颜亶抹了抹自己的眼睑,赞许地举起拇指儿,“你们先出去一会,朕要与四伯父,唠一唠嗑!”
“谨遵圣谕!”“好好!”众人闻声退出内室……
“亮阿哥!”“瑛姑!”
太师府后院仪福帝姬卧室,完颜亮与悼平皇后两人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了一起……
仪福帝姬亲自守候在卧室之外,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打扰……
“郎、郎主。”完颜宗弼斜靠在病榻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枕下翻寻。
“四伯父,您找什么?”完颜亶帮忙寻找,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上书《太祖实录》,“是,是这本吗?”
“对对,咳咳,”完颜宗弼叮嘱道,“大辽残暴,欺凌女真,咳咳,太祖神、神勇,揭竿而起,戎马倥偬,沥、沥血疆场,咳咳,几多伤损,几多曲折,立朝实、实属不易;臣让乌禄和萧裕,咳咳,编、编、撰成这本……”
“四伯父,您之心意,朕懂、懂了,”完颜亶手捧书册,眼含泪花,“您就安心静、静养吧!”……
萧裕与完颜亨守在病室门前,一边同郎主身边的护卫十人长布萨思恭、徒单阿里出虎等几名贴身侍卫,称兄道弟,天南地北神侃,一边小心窥视着郎主的动静。
“萧侍郎,”布萨思恭有点诧异地询问,“您整日守在太师府,家里不忙呀?”
“恩帅病了,再忙也得多来陪着点儿!”萧裕发自内心地表白,“不过,比起你们这郎主身边的差官来说,总还是清闲得多!”
“是呀,侍候郎主,没日没夜,”布萨思恭有些感叹地说,“比起当初跟在老国相——亮阿哥的阿玛身旁,那是要辛苦多了!”
“萧侍郎,”徒单阿里出虎在一旁插话,“您跟咱的大舅爷——三阿哥,常在一起,也很辛苦的吧?”
“依在下看来,辛苦一点也值当,”萧裕讨好地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尤其是你们——郎主身边的红人,升官发财的机会,多了去;上回,一个说书的俳优,见天插科打诨,讨得郎主与皇后的欢心,不也封了个秘书少监?”
“哼哼,那种事,小底们可学不来!”布萨思恭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