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祁?
戚杳杳眉头一皱,又仔细将他上上下下审视一遍。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啊。
谁知那刘爷一看到那少年出现,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那如白狐一般的玉人儿求饶道:
“二爷饶命!二爷饶命!”
围观的百姓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倒在一旁的连采荷一听,也愣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戚杳杳这才想起她来,连忙把她扶了起来,站在一旁的阴影里。
“奶奶,这是谁?”
她悄悄问连采荷。
“言二爷啊!”连采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色狐裘裹着的纤弱少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都能见着他!”
“言二爷”的名号一出,戚杳杳这才反应过来。
言家,是徽商里最大的一个家族,富甲天下。听说言家所藏的珍奇异宝,堪比京城珍宝阁,只是言家低调,从不示人。
而言家二少爷,自小掌管着言家最重要的手工艺生意,竹雕,歙砚,宣纸,徽墨,垄断这整个国家纸墨笔砚的市场。
时下重文轻武,文书本就是重要的工具。再者言家讲究技艺,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尤其是徽墨,没有几十两银子根本买不下,价格贵得令人瞠目结舌。饶是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文人雅士追捧言家的纸墨笔砚,引以为豪。
——如此,便可想象言家多么富有,这言家二少爷,多么举足轻重!
戚杳杳“嗯”了一声,微垂眼眸。
那外头少年见刘爷跪下求饶,却丝毫没有动容。他拂了拂指尖的灰尘,慢条斯理道:“刘大壮,我把你赶出言家大门后,你怎么干起这种勾当?就是这样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你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二爷!二爷,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刘大壮见言子祁没有丝毫动容,彻底慌了神,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
这言二爷一向是以残暴闻名!他今天真背,撞到言二爷面前,如今看来,不死都得脱层皮!
刘大壮越想越害怕,头磕得愈发响亮。
真是倒霉!不过为了那五百文铜板!要是知道言二爷会管此事,他死都不会来砸这豆腐坊的门面啊!
言子祁似乎看得懒得看他一眼,转而看向店铺里的戚杳杳,微微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气。
“你还好吧?”
他走近几步,问道。
戚杳杳这才发现他在问她,匆匆行了个礼,垂着眼眸道谢:“多谢二爷,小女没事。”
言子祁上下打量了戚杳杳一番,好奇心越升越浓。
他不是没见过刘大壮欺负这豆腐坊的老太太,只是今天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漂亮娇弱的小姑娘,还敢和刘大壮叫板,临危不惧,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他都忍不住出了手。
他见的姑娘多了,没见过这么剽悍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饶有兴致地问。
戚杳杳听出他语气中的探究之意,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人家刚刚救了自己,总不好翻脸不认人,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戚杳杳。”
“戚杳杳,杳杳……”他慢慢咀嚼道,“很美的名字。”
这倒有些挑逗的意味了。
戚杳杳被他的目光盯地难受,心里一横,也大大方方抬起了头,目光森然冰冷地回看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么!
言子祁在她冷然的目光注视下,凤目微眯,突然扬唇一笑:
“记住,我,言二爷,救了你。”
戚杳杳直觉此人比刘大壮棘手上千万倍,连忙点点头,只恨不得这尊瘟神快些离开。
言子祁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他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地上还在磕头的刘大壮,后者头上已然鲜血淋漓。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残忍与狠戾,道:“你懂我的规矩。”
“是!是!”
刘大壮一听,浑身都瘫软在地,可这整个始新县——甚至徽州、睦州、严州,三州加在一起——又有谁敢忤逆言二爷?他几步爬到桌子前面,右手一把抓下上头的一把尖刀,面对寒凉的锋刃,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啊!——”
又是一声惨叫。
一截断掌轰然落地。
刘大壮捂着伤口,发出杀猪般的哀嚎,鲜血淋漓流了满地。
戚杳杳不敢置信,瞳孔猛地一缩!
世上竟有如此草菅人命的人!
豆腐坊外的百姓先前早已因为言子祁的到来作鸟兽散,只唯独剩下几个,如今也被这血腥的景象吓得直哆嗦,悄悄走了。
身边的连采荷因为如此血腥的场景,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戚杳杳身上。戚杳杳堪堪扶住她,皱眉看向言子祁。
少年半张脸掩在厚重纯白的狐皮裘衣里,言笑晏晏,眸光潋滟,似乎很享受眼前的血腥场面。
疯子!
戚杳杳在心里颤了一颤。
面上看起来如此纯净无暇,心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言子祁转头看她:“可还满意?”
戚杳杳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言子祁脸色有些阴沉,阴测测地看着戚杳杳。
戚杳杳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谢谢二爷。”
她要满意什么?她又不是疯子!——可她若是不回答,只怕会招来他的嫉恨!
她只好答非所问。
言子祁似乎不满意她避重就轻的回答,只是他面上现下浮上许疲惫之色,道:“我走了,有空还回来看你。”
戚杳杳巴不得他再也想不起自己,连忙点点头。只是见他快要走出豆腐坊的时候,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二爷,麻烦你找人来清洗一下豆腐坊,这事,我们做不来。”
她可不敢清洗那鲜血淋漓的地面,可是要做噩梦的!
言子祁回头看他,凤目里兴致更浓,但与此同时,他一道凌厉寒光看向还在惨叫不已的刘大壮。
刘大壮狰狞着脸,全身痛得痉挛,可还是不得不回答:“小人,小人会处理的!”
“还算识相。”
言子祁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很快消失在巷口。
戚杳杳微微叹口气,看着已经被吓得不行的连采荷。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可豆腐坊的生意,也不知能不能好起来?
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