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杳停下手上的活,往声音的主人看去。
来人站在人群之中,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麻布背心,露出的胳膊上有硕大的肌肉,显得强壮有力。他面容如同瘟神一般瘆人,如今紧皱眉头,暴戾叫喊,更是让人胆寒。
戚杳杳微微蹙了眉头,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话呢!”
那汉子几步就走到豆腐摊前,一掌便把戚杳杳面前装着豆腐的木板掀翻。木板里水嫩的白豆腐全都落在了泥地上,碎成一滩。
没人敢说话。有很多本来打算买豆腐的街坊一看情形不对,四散而走。
豆腐哪里都可以买,这晦气就是能躲则躲!
连采荷以为戚杳杳吓坏了,连忙从铺子后头走到前头:“我赔!我赔!一定要给老爷子好好看病。”
说完,便要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些钱给他。
那熟稔的样子——显然,这凶狠汉子经常过来敲诈,不是第一次来闹事了。
戚杳杳眼眸微沉。
她一伸右手,止住了连采荷的动作。
连采荷微微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杳杳,你……”
戚杳杳没有看她,只紧紧盯着那汉子:
“您刚才打翻的豆腐有三十块,一块豆腐一文钱,总共是三十文钱。若要给老爷子抓药治病,一贴药不过一文钱。如此算来,您还需要多付我们几十文钱呢,又何来赔偿之说?”
她的眸光澄澈,语气却森凉,透着许微微寒意。
那汉子一愣。
这眼前的少女年龄虽小,遇此险情,思路何故如此清明?!
他张了张嘴巴,还未说话,却听见面前的小姑娘又开了口:“只是我们心善,不打算与你多计较。你只要买一块豆腐,我们自然不会怪你胡搅蛮缠,将此事闹大。还会买了药材,登门致歉。”
连采荷见戚杳杳临危不惧的样子,心下安定。她直起了身子,默默站在一旁。
那汉子又如何说得过戚杳杳?他早被绕了进去,恼羞成怒,一掌便拍到了桌上:
“少他娘的废话!说,你倒是给不给钱!”
戚杳杳双眉微微挑起。这年头,给脸不要脸的人,怎的如此多?
本来,若是他服了软,买了块豆腐,也算是让街坊们看到,这个豆腐铺还是值得信任的。她便也不会咄咄逼人,将此事闹大!
既然他如此不识相……
她眸光中一丝狡黠之意略过,堪堪往后退后一步,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这样子,竟然是任君胡作非为,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她不能给他钱!
先不提他就是过来闹事敲诈的,若是给他钱,不就是默认了豆腐坊的豆腐有问题!那以后,还有谁敢来买她们家的豆腐!
那汉子暴躁地又是一掌拍在桌上。
有几滴豆腐水被掌风带起,溅到了戚杳杳的脸上。
她悄悄舔了舔,清清凉凉的,味道还不错。
“你他娘的不识相!老子今天,端了你的铺子!”
那汉子暴跳如雷,反手又将一板豆腐翻倒到地上。
戚杳杳不动声色又往后面移了一步,淡淡道:“如今又多了三十文钱。”
“小兔崽子,不识好歹!胆敢对你刘爷这样说话!”
那汉子被戚杳杳的态度彻底激怒,只觉得面子都丢光了。他怒吼一声,将铺子前的桌子狠狠推开,几步走到戚杳杳面前,就要打她一掌!
戚杳杳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整个人纤瘦娇美,眼神却犀利冰寒,森然地射向那自称刘爷的汉子,眼神中的威胁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刘爷举着双手,看着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的眼神,竟不敢再打下去。
不过是个豆腐坊的小姑娘……怎么,让人心里这样无端害怕起来!
“你!”
他声色厉荏,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
这小姑娘敢与他这样针锋相对……莫不是——有什么来头?
连采荷在后头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狠狠一颤,不管不顾地冲到前头来,挡在戚杳杳和刘爷之间,将戚杳杳护在身后,求情道:
“刘爷,刘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她刚来,不知道您的规矩!”
说着,她还挣扎着触到旁边的抽屉,想从里头拿钱。
谁知此话一出,却彻底将刘爷的戒心去除。
感情这小姑娘不懂事,根本不认识他,还敢这样和他叫嚣!
他眸中阴毒之色顿起,将连采荷大力一推,丢到一旁,口中冷笑道:
“既然不懂规矩,刘爷便教教她规矩!便要她知道,世上有些人,是不好惹的!”
戚杳杳心道不好。
刚才她完全是想用气势把刘爷镇住,待他走了再去官府寻求庇护——毕竟他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了豆腐坊,事情闹得越大,于她越有利。谁知现在连采荷说漏了嘴,他怕是要有恃无恐了!
刘爷一掌就要扇过来!
那样子,竟是要把她打死的架势!
戚杳杳眼眸一冷,脚步移动,正想灵活地躲开。
“啪!”
“啊——”
一声响亮的拍击声和一声惨叫声同时响起!
戚杳杳目光一紧,再向刘爷看去。
那高大的汉子捂着手腕,蹲在地上,惨叫不已。
他身边的地上,赫然躺着一枚硕大的石子。那石子上犹有未干的血迹,十分刺目。
“谁!谁暗算得老子!”
刘爷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往豆腐坊门外看去,一声暴呵。
反了!今天都反了天了!
“是我。”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清亮的男声,男子声音如同玉石琅嬛,高亮而优美。
刘爷一愣,往那声音方向看去。
人群自动分散开,走出一个男子。他身穿一身贵气裘皮大衣,凤眼上挑,尖尖的下巴笼在脖颈间的狐毛里,显得狡黠而不羁。
他缓缓开口,自报姓名:
“言子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