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粗鄙至极,戚年年却是听不懂的。
她似笑非笑,语气冰寒:“姑姑,我还记得,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城南二柱子,进你房里去哦?”
章惠自己也是寡妇,她和二柱子的奸情,已经是章家公开的秘密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侮辱他们堂堂正正嫁进章家的母亲!
章惠的脸霎时间变得刷白。
完了!全完了!
戚杳杳,她怎么有脸!她怎么敢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
可是她无从辩驳,只能无力地叫嚣。躺在地上,仿若一条奄奄一息的死鱼:“你住口!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戚杳杳嗤笑一声:“不要脸的是姑姑您吧?”
旁边有百姓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直说这不要脸的小姑子摆在眼前,章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章惠咬咬牙,面上青紫交接,终于还是妥协,自认倒霉。只是面上,却还倔强地破口大骂:“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如你所愿。”
戚杳杳淡淡留下一句,牵着戚年年的手,骄傲而优雅地穿过人群,往寻常巷陌走去。
章惠骂的再难听又如何?她戚杳杳从来只计较实际的得失,这种嘴皮子上下翻动的事,她从来不放心上。
这章家,也没啥好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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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新县位于新安江上游,是三州漕运交汇处,水路极其发达。徽商从这儿北上,出吴会、尽松江、过苏杭、走淮扬、抵幽蓟,兴旺繁荣数百年。
原主的奶奶连采荷就在始新县开了一家豆腐坊。丈夫和儿子相继故去后,她就是沾了徽商往来的光,才得以靠这豆腐坊生活下去。
豆腐坊利润微薄,倒也能勉强度日。再者她对两人都疼爱至极,为今之计,投奔她是最好的选择。
戚杳杳辅一下定决心,便领着戚年年,循着记忆往连采荷的豆腐坊奔去。
豆腐坊离章家不算远,走过去不过要花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刚走到豆腐坊门口,便看见连采荷正端着木板,佝偻着身躯,往泔水桶里倒没卖出去的豆腐。
此时已是盛夏午后,门可罗雀,剩下的豆腐到现在也多半卖不出去,需要丢弃了。
她无意间一抬头,看见走过来的两个小孩正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木板,揉了一揉眼,才惊喜地问道:“杳杳?年年?你们怎么来了?”
“奶奶!”
戚年年看到疼自己的奶奶,才破涕为笑,直冲上去抱住她。
戚杳杳走到了连采荷面前,将前因后果缓缓说了一遍。
“这个杀千刀的章俊!竟然要把你嫁给那种人家!章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采荷一听,气愤至极,张口就骂开了。她看了看戚杳杳和戚年年瘦弱的身子骨,还有戚杳杳头上未干的血迹,眼泪又“刷”地下来:
“你们爹去得早,娘又是个没用的,竟然还护不住你们……日后奶奶一定好好待你们!你们一定饿坏了,来,奶奶这里还有隔壁林婶给的两个鸡蛋,来吃了。”
连采荷从怀里战战巍巍掏出两个鸡蛋。
戚年年抱着她,两人哭成一团。
戚杳杳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祖孙常年被迫分离,如今重逢,感人肺腑。
可如今,上有老下有小,连鸡蛋都是别人施舍的——戚杳杳不得不再次承认:她穿越成了穷人家的孩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抬头望天,神情肃穆坚定,无声喊出她的愿望:“我要致富!——”
这边,连采荷哭够了,抹抹眼泪,又端起一旁的木板要将已经有些酸臭的豆腐倒完。
戚杳杳脑中灵光一现,上前一步,堪堪便拦下她:
“奶奶,慢着!”
开玩笑!豆腐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做硬了可以做成豆腐干,做稀了可以成为豆腐脑,做臭了可以成为臭豆腐,做没了还可以成为豆浆!再不济,还有毛豆腐,豆腐乳……此等商机,岂能白白辜负?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世界是没有臭豆腐的。
戚杳杳不禁摩拳擦掌——就让她来开这个先例!
她曾经和外婆学做过臭豆腐,也算是得心应手。
连采荷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头问:“杳杳,怎么了?”
“奶奶,我猜家里没有花椒之类的调料吧?”
连采荷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这娃子是撞傻了吧?花椒那种鸡肋,他们穷人家要来干嘛?
“那也成!”戚杳杳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将连采荷手上多余的豆腐接过来。天气太热,豆腐已经再发酵,有了淡淡的酸味。
“姐姐,你要做什么?”
不止连采荷,戚年年也起了好奇心。
“做臭豆腐!”戚杳杳自信一笑,这神秘的词儿却更加勾起了连采荷的兴趣。
“臭豆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戚杳杳,凑上来问,“杳杳啊,豆腐都臭了,还有人吃么?”
戚杳杳走进铺子,在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缸,转头对连采荷笑道:“奶奶,你就信我一回呗!反正豆腐坏了也要扔,还不如让我试一次!”
连采荷自然同意。
戚杳杳细心地将多余的白豆腐切成小块,又找出粗盐,一块一块洒到豆腐上。然后,她将豆腐放入小缸内,盖上缸盖腌制。
连采荷将信将疑地看她将那小缸放到木橱里,问:“杳杳啊,这样就能成?”
戚杳杳关上橱门,“嗯”了一声,点点头:“奶奶,您就等着坐在屋里数钱吧!”
连采荷只当她在开玩笑,却被这句话感动。她抹了抹眼角,怅然道:“奶奶不希望咱家大富大贵,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就成。”
戚杳杳知道她真正的孙女其实早已离她远去,不禁也觉得惆怅起来,搂住连采荷和戚年年的肩膀,安慰道:“奶奶,我和年年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也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这后半句,她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奶奶既然不相信她,就用事实说话好了。
如今她处在交通枢纽始新县,又有这个豆腐坊,天时地利人和,每一项都占尽!若她致不了富,也忒说不过去了!
戚杳杳的脸上又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连采荷将眼角的泪擦干看她,只觉得孙女如今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少了分懦弱胆小,多了丝霸气自信。
她也并未多想——可能人从鬼门关爬回来之后,便会想得开一些。
这是好事。孙女的此番改变与憧憬,让她这个老太婆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哇——”
盛夏午后,慵懒静谧。这温馨芳甜的空气,突然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