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采荷脸色变了变,佝偻的身躯忙不迭往豆腐坊门外走去。
戚杳杳安顿好戚年年,连忙跟上。
只见连采荷走到豆腐坊隔壁的院门前,头往里探了一探。走近了,才听得清楚,那哭声就是来源于这个院子。
戚杳杳依稀记得刚才的鸡蛋便是隔壁的林婶给的。
——难不成,便是这户人家?
“林家媳妇!林家媳妇!”
连采荷站在院门口叫了两声。
“是连婆婆吗?”
院中有人作答。那声音干净纯粹,一听便是个好相与的善良妇人。
“你家小宝还好吧?”连采荷一听有人应答,面上大大松了口气,抬脚便往院里走去。这林家上下都是好人,经常接济她,她看小宝就像看自己孙儿一样。刚才一听小宝大哭,她担心地不得了,连忙赶过来问。
戚杳杳也随着她好奇地走进林家院子。
院子虽小,却别有洞天,精致而有情趣。东南角开了个小门,推开便可看到东北角高高架着的藤蔓。那上头种着丝瓜和苦瓜,还有辛辣芬芳的凌霄花。如今正是花开时节,虽是盛夏,架子却笼出一方阴凉荫蔽。微风拂来,清香拂面。
品味不错,逼格真高!
戚杳杳在心中暗赞一句。
林婶正蹲在那花架下,抱着小宝轻声哄。那孩子头上破了皮,看来摔得不轻。
她抬头,见连采荷和一个陌生少女走进来,大大松了口气,道:“婆婆,您来的正好。我正要去给我家阿远送饭,小宝却摔了一跤。还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小宝,我去去就来。”
谁知,她怀里的孩子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不要,我要娘陪我,不要……”
林婶为难地看着小宝抓着她衣襟的手,叹了口气:“小宝,娘要去给哥哥送饭,过会儿……”
“我不要!我不要!”小宝哭喊。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只有小宝的哭声回荡在小小的院落里。
“我来吧。”
突然,少女开口。声音清冽甘甜,一把嗓子如同黄鹂一般动听悦耳,脆生生地往外蹦。她站在夏日艳阳里,蜡黄的皮肤不复,只让人觉得纤瘦娇美,虽有血染的污秽,却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矜贵惑人。
林婶抬头看她。
只见戚杳杳微笑开口,眸光潋滟,慢慢又重复了一遍:“我来帮您送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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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新县是文献名邦,讲究以诗书治家。全县出过三百多个进士,书院众多。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县郊不远处的瀛州书院。
戚杳杳凭着原主的记忆走到书院门口时,整个人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刚才林婶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她便出发了。
原主身体本来就弱,如今伤口未愈,饿着肚子,又走了几里路来送饭,戚杳杳只恨不得自己刚才没主动揽活装逼。
——她不过是看林婶面善,起了恻隐之心帮她,谁知却把自己坑坏了!
戚杳杳在心里埋怨自己没事做什么出头鸟。
瀛洲书院里静悄悄的,想必正是夏日午休时间。戚杳杳提着重重的竹饭盒,沿着蜿蜒的石子路走到瀛州书院门口,出了满头大汗。
有人看见一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地站在书院前面,便好心过来问了一句:“小姑娘,你找谁?”
“我找林家哥哥。”戚杳杳落落大方,虽缠着纱布,又兼汗流浃背,却丝毫没有狼狈之相。
那人见她如此骄矜可爱的模样,倒起了揶揄之心:“你可是林家的童养媳,来给阿远送饭的?”
谁知这小姑娘一听,当场便翻了脸。
戚杳杳初到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心里本来就不满。如今这人再一调侃,虽无恶意,她心中小小的火苗却“腾”地一下窜起来了。
我是新时代独立女性!你才是童养媳!你全家都是童养媳!
“这位哥哥——你是不是书读多了,眼睛都有问题了?”戚杳杳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
那人一呆。最近自己确实看东西都模模糊糊,偶尔还有重影——这小姑娘莫不是有一双鬼眼,这都看得出?
他愣愣地点点头。这幅样子,倒让戚杳杳的气焰全灭,“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地方倒也不是全无坏处,民风朴实,乡里乡亲都挺可爱的。
她本就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女孩,这一笑之下,也让她忘了适才的愤怒:“哥哥,你能帮我叫一下林家哥哥么?再不来,饭都要凉了。”
“哈,是!是!”那人被这小姑娘澄澈犀利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匆忙应了,几乎有些慌不择路地离开。
戚杳杳这才有机会瞅瞅这远近闻名的瀛州书院是何样子。
书院建在一座小山丘上,从院子里的影窗看出去,可以俯瞰整个始新县城的景色。粉墙黛瓦,古木参天。往里看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名花古木姿态各异,碑额诗联数不胜数,桐荫别径,枫林爱晚,只让人觉得琳琅满目,却又不失古朴典雅的大气。
真美!戚杳杳在心中暗叹一句,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往胸前伸手,想把相机拿起来拍一拍这精致的庭院。
待她掏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一个不知名的古代了。
戚杳杳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眼前的困难不止带着穷亲戚致富——还有克服网瘾和职业病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怅然地抬头望着墙边垂着的绿萝藤蔓,慢慢走到它茂盛的隐蔽里去,靠着墙躲太阳。夏天天热,她又卷起了两截袖子,露出白皙的肌肤,闭目享受影窗外不时吹进的微风。
空调与手机齐飞,酷暑共烈日一色。
俩字——苦逼!
哎!
巍巍松柏一片寂静中,她突然听到有细碎脚步声传来。
戚杳杳蓦地睁开眼睛。